[HP]随遇而安

　　长假永远是学生时期最奢侈的时光，抛掉论文和太过规律的作息，安安静静在家里悠闲地待上一天，或跟朋友们去外面挥霍时光到深夜。满十七岁的第一个夏天，雨果懒洋洋地在家里挥动魔杖，即使只是拿饮料这样的小事，或一大早换上新衣服出门，目的地再近也要尝尝自己幻影移行的新鲜感，为此罗丝总忍不住说他。而韦斯莱家暑假还有个惯例，就是女孩们相约换一身麻瓜的装扮，跑到繁华的街头闲逛，每次都有丰厚的战利品。严重时还需半路联系家里的男孩专门赶来帮忙拎东西，阿不思和雨果常常是中招的对象。
　　“好了，好了！”在伦敦琳琅满目的商品街旁，莉莉笑着停了下来，趁没有麻瓜注意，将手中的购物袋偷偷塞进罗丝施过无限扩张咒的包里，“你们还要进去那条街吗？我累了，在这里等你们好不好？”
　　罗丝开朗地笑着，不假思索地答应了，“那你不要乱跑，更不要抱怨我们慢哦。”说罢，拉着罗克珊继续往前走。
　　莉莉看着两位姐姐高挑而颇具活力的背影在人来人往的街心扎眼摇曳，不时吸引周围的目光，她竟心生出欣慰的情绪，笑意盈盈地抱起双臂，丝毫没有注意到身旁的黑暗中藏匿着一条短巷。没有任何危险的预兆，只是屏息一瞬，一只手出没于昏暗，牢牢扣住她的手臂，将毫无防备的她拉进去，路过的麻瓜就像根本看不见，光天化日之下，前一秒还有个年轻女子站在这里。
　　突然从刺目的阳光中没入黑暗，莉莉就像失足落入无边汪海般吓得惊慌失措，手臂被紧紧扣住，脚下走几步便再也无法维持平衡。肩膀撞到那人的胸膛，有些疼，下意识想尖叫的嘴也已经被另一只手堵住，混乱得嗡嗡直响的脑袋充满恐慌，正当她不知如何是好，才有几声轻笑透入耳膜，“放轻松，是我。”
　　扣住她的手松开了，她赶紧按住被心脏砰砰撞击的胸口，微微喘着气，一动也不敢动。等眼睛渐渐适应黑暗并有了聚焦，她才反应过来，这声音的主人是……
　　“西德尼？”她试探着问。
　　“没想到来伦敦看望朋友都可以碰到你，对不起，这个玩笑有点过分——裙子很漂亮，还有，编发很适合你，”西德尼看起来很高兴，仿佛尴尬在他们之间从来就没有存在过，“介意我请你去喝杯咖啡吗？”
　　莉莉小心翼翼又艰难地转过身，面向他站着，心突然被乱麻般的惊讶与尴尬缠绕。这条巷子太窄，稍微动一动，她就能碰到他，这令她更加紧张。七月的阳光斜斜地在他们头顶射入薄薄一束，向来无人问津的小巷内蒸腾着黏黏的湿气，她紧紧地贴着墙，全身紧绷难以坚持。她十七岁生日那天发生的一切还历历在目，每每想起，她还能吓出一身冷汗。可是现在，她似乎很难把那天失去理智似利器般会伤人的西德尼和眼前这个静静等待她开口的男孩联系起来。
　　总要有人打破沉默，莉莉鼓起勇气开口抱怨道，“为什么要选择这么吓人的出场方式，有话我们可以好好说啊。”说罢她却忍不住嗤笑，西德尼也轻轻笑起来。
　　微微攥着的警惕在笑声中慢慢放低，莉莉抬头的一瞬撞见他真诚望向她的蓝眼睛，在黑暗中有些看不真切。她还来不及规避，就惊讶地发现，那双眼睛里年少时的尖锐渐渐褪去，深处多几分成熟稳重的光芒。
　　“发什么愣？”西德尼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她只能感受到微弱的光在眼前闪动几下，“我说介意我请你去喝杯咖啡吗？我知道附近就有一家店，很安静，他们家的咖啡特别好喝。”
　　“罗丝和罗克珊进去里面那条街了，她们让我在这等着……不要动。”莉莉越说越感到难为情，只想着尽快从这狭窄的巷子里出去。
　　“我陪你等，跟她们打声招呼再走。”西德尼自然地接话道，随即将她拉出窄巷。湿腻的空气触感淡去了，她更感到难为情，她不知该说什么能说什么，没有丝毫准备的情况下，任何时候都不是一个谈话好时机。
　　他显然察觉到她矛盾的心情。她听到他用难得的温和口气说，“我只想和你一起喝杯咖啡说句话，算是我为刚刚过分的玩笑道歉，甜品任点，不要拒绝我好吗？”
　　莉莉暗自叹了口气，轻轻地点点头，与甜品无关。她侧过身默默地看着稀疏晦暗的人流在街心穿梭，心情沉重地觉得这明媚的好天气真是无用。
　　“小姐，先生，下午好，请问想来一杯什么？”
　　这的确是一间精致的咖啡店，入门就能看到一架白色钢琴，一位演奏者一袭白色长裙，优雅的黑色卷发垂至腰间，坐在上面行云流水般奏着绕梁之音。莉莉将目光从她身上收回，望向坐在对面的西德尼，他的手轻轻拱让一下，示意她先点。
　　“一杯拿铁。”莉莉简短地回应道。
　　西德尼点了白咖啡，淡淡地说，“我不喜欢奶泡。”
　　“还需要甜品吗？马上就可以端上来。”女店员温和地询问。
　　“让她点就好。”
　　“不用了谢谢。”
　　他们同时答道。
　　“我真的不用了，谢谢。”她尴尬地补充了一句，觉得刚刚的心急有些失态。
　　女店员笑着微微颔首，转身离开，之后，尴尬的沉默再次开始。莉莉继续打量这间咖啡店，好像墙上的每一件挂饰都能引起她的兴趣，而西德尼只是在看她。她觉得应该说点什么，但是她无法保证自己说出口的话全都合适，在西德尼·诺特面前还要顾忌自己的一言一行，这种感觉真是不能再糟糕了。半刻后，实在无法忍受的她才悄声开口，“原谅我暂时没有调整好自己。”
　　“没关系，我不是来找你说这个的。”他拿起手边的砂糖罐，轻轻摇晃了一阵，才缓缓开口，“到家的那天，西维亚找我谈了。”
　　“啊？什么？”莉莉惊讶地忘了尴尬，直直地望向他，等着他说下去。
　　他压低了声音，“她说，我们被迫中断的调查，有问题。”
　　“什么问题？”她迫不及待地问道，“说实话，我认为我们的调查并没有什么突破性进展，或者说追根溯源到真正与凶手有关的蛛丝马迹，要硬扯上关系的，只有——”
　　“药材库，没错。”
　　这时，两杯咖啡被端了上来。西德尼没有加糖，而是直接将糖罐推到莉莉面前，“其实这也没有什么用，大药材库是任何得到教授许可的学生都可以进入的。”
　　“我真想问问隆巴顿教授，毕竟药材库是他管理的。”莉莉撑着下巴懊丧地说着，另一只手慢慢地给自己的咖啡加糖。
　　“西维亚推测这起事件不只是为陷害凯文教授这么简单，况且，凯文教授被带去审讯一天后就回来了，并无大碍。另外也只是承受一些流言和压力，他的精神和工作都没有受到太大影响。”西德尼说。
　　“这点我们也想到了，”莉莉轻轻搅拌着杯中暖棕色的液体，一阵阵咖啡的清香拂到她脸上，“难道矛头还指向我们？”
　　“这正是我和西维亚达成共识的地方，”他咽下一口咖啡，放下杯子的声音有些刺耳，“我们都因为调查工作超支了体力，就好像这个人……想削弱我们的力量。”
　　“我们只是活在和平年代的学生，别整得跟伏地魔卷土重来，战争重新打响一样。”莉莉皱起眉，端起杯子啜饮着，对这般说法不敢苟同。
　　西德尼也没有追究紧逼下去，而是随意地拱拱鼻子，苦笑了一下，“或许这只是我和西维亚杞人忧天的猜想吧。”
　　她将脸转向窗外凝视片刻，才看似不经意地问，“为什么你不直接和雨果说这些？因为提前偶遇我吗？”
　　他垂头盯着面前的那杯几乎见底的咖啡，“和西维亚选择与我探讨这件事的原因类似。”
　　这回轮到她苦笑了，“那我应该对你表示卑微的祝贺？”
　　“对待她，我总希望自己能够变成一个……足够温暖的人。”他意味深长地说着，将身体靠到椅背上。
　　“什么？”她迷惑地看着他，却轮到他望向窗外。
　　“如果我足够温暖，就能温暖别人，可事实相反，我发现你才是那个足够温暖的人，或许，这就是原因。”
　　莉莉模糊地揣摩着他话里隐晦的意思：这就是他喜欢她的原因，这就是西维亚终于开始放下戒备、开始与他交流的原因。但是，这些事情就犹如细弱的分支终于汇聚成浩汤的干流，事实上他们都无法梳清因因果果。她倒觉得他就值得这一份爱与谅解，而她不是。
　　“这次回校恐怕会有点意思，我很期待凯文教授上任校长的时刻，还记得西维亚那时在校医院听到了什么吗？”西德尼结过账，和莉莉一同走出咖啡店。
　　“‘恐怕，是那个东西，出现了。’”她轻声复述。他们曾无数次揣摩这句话里真切的含义。
　　“当心，”他幽幽地说，眼神越过她左顾右盼，街上人流和橱窗的色彩都丰富得不像话，“曾经近在眼前，如今即将远在天边的人，他也未必安全。”
　　“什么？他？”
　　“我送你吧，回波特家还是陋居？”他刻意忽略了她的问题。
　　“不必了。”她犹豫片刻，默默做着深呼吸，却还是不知如何说出那些淤积在心里的话。
　　“有什么事吗？”西德尼似乎感受她想说的话非常重要，在舒倘的阳光下、躁动的伦敦街边，伫立在夏天吹送的暖风里，他安静而耐心地等待着。
　　“抱歉，还是信里说吧，真的很感谢你的咖啡，再见。”莉莉最终放弃了，把风吹乱的碎发挽至耳后，微微颔首后转身走开，与那身碎花短裙一起匆匆融入这座八街九陌的城市中色彩纷繁的人流。

　　清晨，轻睟的阳光在薄帘上散射出温和的光，莉莉蜷在松软的床上昏睡不醒，轻缓的脚步声渐近，房间里被刻意保留的安谧突然就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驱赶得无影无踪。
　　“谁？”她皱眉翻了个身，恼火地喊道。不会又是詹姆的恶作剧，带着一肚子的起床气，她睁开眼用力掀开被子，黑着脸打开了房门。
　　“波特小姐，早上好。”雨果憋着笑，正正经经地站在她面前。
　　“你有毛病吧！一大早跑来！”她的眼睛还不能完全睁开，苍白的脸上浮着褪不去的倦意，红发凌乱，宽松的薄睡衣套在身上，毫无形象可言。她暴躁地说罢，砰地一声关上了房门。
　　“我警告过你了，”詹姆端着一个纯白的咖啡杯，悠闲地靠在雨果身后的走廊边，幸灾乐祸地说，“她凌晨两点还没睡，我起夜路过的时候看到门缝里有光。”
　　雨果转过身，抬手扣住他的肩膀，差点碰翻他瓷杯里的咖啡，笑嘻嘻地与他打闹着，“我也下去要一杯咖啡好了。”
　　雨果已经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坐在波特家的餐桌上了，气氛仍然是他所熟悉的融洽和温馨。软腻的黄油在微焦的吐司上慢慢融化，煎培根和麦片粥香气扑鼻，咖啡冒着热气，哈利、金妮和詹姆还在桌边吃早餐。大概是因为哈利生日将近，已经搬出去的詹姆和阿不思日前都回来暂住。
　　“所以，你打算参加傲罗面试吗？”哈利咬下一口吐司，便将它放下。
　　“是的，明年的面试还是在毕业之前吗？”雨果直起身子，十指交叉放在桌上，认真听着他所说的每句话，甚至有种要展示自己专注力的劲头。
　　“第一轮应该在四月底，”哈利将杯中的咖啡喝尽，金妮又给他倒了半杯。他冲雨果露出一丝欣慰的笑，“说实在，我认为你的初试不会有问题，你不是新任学生会主席吗？”
　　雨果心底掠过一丝惊喜，激起层层涟漪，他忍不住绽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又迅速收敛，干咳几声掩饰过去，“那……面试全部通过之后就可以开始接受培训了吗？”
　　哈利点头，对他投出赞许的眼光，“如果你能成为我和罗恩的得力助手，那倒是非常棒的，毕竟，我们也是五十岁的老人啦。”说罢，他笑了起来。
　　詹姆吃完了，开始用逗人发笑的腔调侃侃而谈，“得了吧，爸，五十岁就敢自称老人，你让我英格兰教练团里的那些老骨头怎么办？上星期训练的时候，我亲眼看着他们骑上扫帚，不然我都不敢相信——”
　　雨果被咖啡呛了一口，被迫放下手里的咖啡杯时，阿不思和莉莉才揉着惺忪的睡眼，一前一后来到楼下。“嘿，阿尔小家伙，”詹姆高兴地说，“你昨晚该不会在莉莉房间里吧，两个人捣鼓什么这么晚。”
　　“你要是再乱嚷嚷，我等会就跟着爸爸回部里，去档案室把英格兰队的资料偷出来，然后把你的名字消掉，看你明年怎么参赛。”阿不思胡乱地理着头上乱糟糟的黑发，在雨果旁边的空位坐下，“早上好。”
　　雨果笑得更厉害了，“真酷，詹姆，你明年要代表英格兰参加世界杯了！我还记得去年你没有得到欧洲杯的出赛资格，足足发了一个星期的火，没人敢在你面前提‘欧洲杯’这个词。”
　　“这次去也只是替补，”詹姆不以为然地耸耸肩，“如果没有人摔下来，比赛超过四小时，我才能上场。”
　　“四小时就能上场，那也是高级替补啊。”雨果毫不客气地调侃着他，在他用严厉的眼神扫向自己时，才赶紧转向阿不思，“部里的实习生活还好吗？”
　　“一般，工作都比较繁琐。”阿不思咽下满满一口煎培根，含糊地说道，听起来有些不太高兴。
　　傲罗的实习生活大概不会是繁琐的，雨果这样思忖着，埋头吃起麦片粥——比赫敏做得甜多了，因为外公外婆以前是牙医的缘故，母亲也从来不让他吃太甜的东西，太遗憾了，这是绝大部分孩子都无法体会的生活，他默默想着，却不自知露出温柔的笑。
　　早餐时间结束，阿不思果真要和哈利一起去上班，詹姆吓得差点和他打起来，直到弟弟急得大喊，“是布兰斯通先生叫我早点过去整理剪报！你以为我真干得了消名这种事吗！”
　　“噢，我忘了，”詹姆终于放心了，大大咧咧毫无愧疚地笑了起来，“你哪有这么厉害，哪有那种胆量，布兰斯通老先生的得力小助手阿尔——”
　　雨果已经跟着莉莉回到她的房间，客厅的声音涌入未合的房门传进来，雨果站在书架前笑了，“詹姆和阿不思加起来，比罗丝一个人有趣不知多少倍。”
　　“他们……吵死了。”莉莉苦笑着说。
　　她的书实在少得可怜，其中有一半是全新没有动过的，雨果的手指在书脊间游走，随意抽出一本摊开，在书页间没有抬头。晴朗的夏日早晨舒适得让人犯困，细碎的谈话声和轻笑声合着慵懒的倦意，光阴缓流，绿叶轻摆。
　　“对了，”她惯常轻快的尾音突然被收起，他察觉出异样，放下书转过身。她小心翼翼地问，“你的父母，还吵架吗？”
　　“最近多了。”出乎意料地，他的回答很平静。
　　“还是老问题？赫敏舅妈太忙压力太大了吗？”她压低声音，语气充满窘迫，担心自己的关心与焦急表达有误。
　　“这算其中一个吧，还有，”他不自然地用肩膀上的布料揩了揩脸颊，“拜伦·威尔森那家伙向罗丝求婚了，家里的意见有许多分歧。”
　　“什么？”她在椅子上转了个身，惊讶地忍不住拍桌子，“什么时候的事？我们从伦敦回来以后？”
　　“嗯，前几天，她没答应，”他松了口气，“但是答应跟着他去旅游，昨天一早出发的，现在估计在法国。”
　　“罗恩舅舅很不高兴吧？”
　　他耸耸肩，“那当然，他一直不喜欢拜伦，我也不是很喜欢他。”
　　“其实我觉得他长得真是好看，说话也很有趣。”她试探性地说道。
　　“今天上午他们两个都难得地休半天假，我觉得家里是没法待的，所以趁他们没起床，我逃到这儿来。”
　　“我很抱歉，雨果。”她垂下眉眼，轻声说。他只留给她一个背影，不再有任何声音。她无奈地轻轻叹气，揉揉干涩的眼睛，将窗户又往上推了推，更亮的蝉鸣不知疲倦地涌入，仿佛这个夏天就是这么漫长。

　　八月夏意正浓，窗户框住了一方明媚与亮堂，色彩浓艳得像一幅真实感十足的油画。一小块两头拉细的米色阴影在画中扑腾、滑翔，实体随着距离缩短而清晰——海德薇轻盈地落在莉莉房间的窗台上，慢条斯理地收翅。她将它嘴里叼着的纸卷摘下、打开，只有简单的一句话：

　　你是不是该出来看看我了？

　　莉莉迅速将半身扒出窗外，那个身影的确出现在通往她家的柏油路上，再熟悉不过了。海德薇暂停梳理羽毛，抬头用琥珀金色的眼珠打量她，仿佛感受到她内心瞬间掀起的惊潮。
　　“他来了——”她倒吸一口气，转身下楼冲出家门，一路小跑，每踏出一步，心里的欢呼雀跃就更宽一分，视线摇摇晃晃，脚步声在院子里落成急雨般的一串。他眼里映着盛夏的睟光，快步向她走来时朝她张开双臂，她便迫不及待地扑入其中。这是一个撞得人生疼的怀抱，她抬起带着红晕的脸看他，手臂环在他的腰上，笑得灿烂又纯净，“这就是你的惊喜？”
　　“原来你不喜欢。”安西尔低头轻啄她的唇角，同时将她束在脑后的马尾拆开，手指滑过她的脸颊，捏起她的下巴。
　　“我才没说那种话！”莉莉一手拨弄着头发，另一手牵起他，“现在只有詹姆在家，你直接来我房间好不好……噢对了，如果见到我爸爸，你会紧张吗？他倒是挺想见见你，可惜没时间……”她带点叨絮地、跳跃地说着，紧紧牵着他的手朝里面走，穿过宽敞的院子，走进那扇木门，阴凉的空气扑面而来，还夹杂着淡淡的甜点香气。
　　“詹姆？”莉莉朝客厅探出半边身体，咯咯直笑，“他来了。”
　　詹姆放下手中的魔杖，从魁地奇模型边站起身，一副正经非常的模样走到他们面前，朝她身边那个几乎与他一般高的黑发男孩伸出右手。对方礼貌地握住了，“你好，波特先生。”
　　“你终于能抽空来看望她了。”詹姆咧嘴瞟了莉莉一眼，两人松开相握的手，“她几乎天天都在念你，我的头都被她念痛了。”
　　“梅林作证，没有这么夸张！”莉莉瞬间蹙起刚刚还含笑的眉。
　　“抱歉，我添麻烦了。”安西尔把头转向她，两人对视一眼便噗嗤笑了出来。
　　“大麻烦，很大的麻烦。”詹姆脸上笑着，眼中跳跃的光却缓缓沉下去，仿佛想把眼前所有细节都尽收眼底。
　　“我带他上楼，不打扰你清净，你不介意吧？”莉莉根本没法安分地站稳，她扑到詹姆身上用力抱了他一下，便转身将安西尔拉上楼。脚下的木楼梯她自蹒跚学步起就在上面爬上爬下，踏过许多个哈欠声中说早安的清晨，又踏过许多个温柔低语晚安的夜晚，当年的小女孩已是成年，此刻正牵着初次拜访的男孩以雀跃的脚步向上走着，有什么东西，确实不一样了。
　　“这是客房，我的房间可没有这么整齐，罗丝来的时候住，偶尔雨果也在这睡，不过他更喜欢住阿不思隔壁。”她指指身后阿不思房间的大致位置，又往前走几步，推开走廊尽头倒数第二个房间门，“我对整理家务的咒语不在行，你知道的，我总是让罗丝帮我。”她露出一个讪讪又调皮的笑，在床沿坐下，开始整理刚刚在户外吹乱的红发。
　　“我觉得这样的风格很可爱。”安西尔环顾四周，目光停留在床头的相框，那是他毕业前与她的合影。那天有风吹起他们的袍角和发丝，他们牵手而立，温柔也蓬勃。
　　“怎么了？”莉莉顺着他的目光找到那张被细心框起的相片，嘴角不自觉地上扬，“难道你有意见了？”
　　“怎么敢有意见。”他的话里带着深沉的笑意。
　　莉莉重新扭过头，他的脸蓦然无限放大在眼前，她聚焦在他眼底深处，却听到一句意想不到的话，“我要去挪威了。”
　　什么？她仿佛听不懂英语，他不是原本计划要去布里斯托的吗。
　　“有个年项目需要助手，机会难得也非常紧急，凯文教授帮我写的引荐信……明天出发……我真的是今天才刚得到那边的正式回复。”他的声音有些局促不安，“之前没有完全敲定下来，我就……”
　　“所以你之前就在准备出境手续，对不对，”委屈慢慢覆上她的每一个音节，眼眶在眨眼间变得猩红。她该恭喜他的，可她幻想中可以回英格兰跟他见面的圣诞假和春假顷刻化为泡影，这个事实砸过来比游走球还要狠厉，她遏不住两眼发昏，“什么时候回来？”
　　“未卜，”他耳语般说，“但我一定会回来——”话音未落，他的吻便贴了上来。她的心思刹那空白，一个月的思念早搅得她快要发疯，自己远比想象更依恋他的体温和他身上的味道。她扶着他的肩膀站起身，他即刻伸手揽过她的腰，将她紧紧地锁在怀里。在这个房间的温度逐渐攀升的时候，他从身侧摸索出魔杖，朝门锁一点。
　　“你干了什么？”
　　“闭耳塞听。”他的声音好听得要命，话音刚落，她已被锁在他和床褥之间。
　　……
　　清醒的意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击中混沌的大脑，她脸颊和耳根烫得厉害，脊背却忽然一阵发刺的生凉：她从没见过这样的安西尔，这一段从未发生过的、完全陌生的亲密让她心悸慌张却无法拒绝。就在那一刻，他蓦然停下来，仓促地撑起自己的身体，呼吸急促，看向她的眼里窜出慌乱。“对不起……我只是……”他抽身翻坐起来，在床边将脸埋进手心里，喉音闷哑又失落，“我很抱歉……”
　　她努力挣扎着起身，心脏在胸腔里狂跳，脸颊烫得快要烧起来，“没关系……”她轻轻地说，努力按捺其中发颤的音节，尴尬地对付被解开的衣扣，进退失措，不知如何是好。
　　沉默开始在空气中蔓延。她猜得到他的本意大概是想在离开之前再与她亲近一点，不惜用大胆的、胜似欺负的方式，让他们的身体打擦边球似的更亲近一点。她并不讨厌，甚至——她不得不承认——有点喜欢，因为羞怯而不懂如何同他表达，只能静静靠在他的肩膀上，看他的双手紧紧地攥在一起，欲言又止地纵容沉默继续蔓延。待他终于开口，嗓音已变得更沉更喑，“我是一个占有欲特别强的人，就像一个幼稚的孩子守着好不容易得到的玩具。”
　　“我知道。”莉莉揽着他的手臂，轻轻蹭了蹭他的肩膀。
　　他转过头看着她，温柔又无奈的姿态，“我喜欢你。”
　　她心头一颤，几乎要为这句最普通的表白落下眼泪，此前她从未想象过他们的距离可以变得那样远，那样无法跨越。愣怔片刻，她抑着呜咽钻进他怀里，鼻音浓重，“别说这种话了，只会让我更舍不得你……不是说会回来吗，那我就等你回来，这没什么。”
　　分别的实感不紧不慢地涨潮，又似冷漠的水潦，将他们的拥抱压得更紧了一些，直到他的呼吸和心跳都照实落入她耳膜。“好。”他阖上眼，声音几乎轻不可闻。
　　咔。房门被轻轻打开，两人闻声分开，莉莉有些无奈地看着门缝间詹姆的脸，“你进来干什么……而且不敲门。”她站起身朝詹姆走去，仰脸看他，觉得好气又好笑。
　　“我就知道我会打扰你们，”詹姆的声音里没有一丝歉意，反而有恶作剧成功的喜悦，只是转眼又恢复正经，“我只不过想起我还没有和安西尔谈过，莉莉，你介意与他分开十分钟——或者半小时吗？”
　　她脸上的笑瞬间垮了下来，“你跟他谈论什么嘛……未来一个星期的天气吗？”
　　“为你好，亲爱的莉莉，我可是你的长兄啊，你的男朋友我怎么能不亲自检验呢，”詹姆露出胸有成竹的神情，又凑在她耳边压低语调，“让他下来，让我好好为难他，我发誓我会的。”她个头比詹姆矮上好一截，却依旧毫不示弱地仰头盯着他看，希望他能放弃这个想法，让他们多点时间独处。但确实，她失落地想到，今天之后，詹姆想再找机会都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了。
　　“没关系，我们应该谈谈的。”安西尔发出放松的轻笑打破僵局，在她身后用力地握了握她的手，随后，他示意詹姆带路。莉莉收紧手指，轮流看了他们一眼，便以无奈的苦笑默认。詹姆高兴地将她头顶稍显凌乱的发丝揉得更乱，转身与安西尔一同消失在楼梯转角。
　　房间霎时陷入空寂又无趣的境地，他的魔杖落在了她床尾，气息还留在她的床沿上，她克制着跑下楼去加入谈话的强烈冲动，愈克制愈不安。秒针挑着她的神经，真正意义上的度秒如年。詹姆肯定会说到做到的……猝然一个激灵，她从椅子上一跃而起小跑到楼梯边仔细听着下面的动静，目前只有模糊不清的、听似礼貌平静的谈话声。没有打起来就好，她这么想着，又心神不定地回到房间。
　　最终她还是没去偷听他们谈些什么，只是幸好一起喝下午茶时詹姆脸色还不算差。傍晚她将安西尔送出很长一段路，两人将能想到的叮嘱与道别话都说一遍，期间不断地寻找间隙接吻。最后她又任性地挂在他身上难舍难分好一会儿，直到他真的需要回家赶那顿重要的临行晚餐。
　　“你会想我吗？”她将他的魔杖递过去时，他又问了一次。
　　“每天都想。”她不厌其烦地、小鸡啄米似的点头，甚至挤出一个也许不那么自然的笑脸，不动声色地与胸腔内翻滚的酸意抵抗，“你也会想我的，是吗？”
　　他也提起嘴角笑，担心被看出更多成分一般低下头。“我已经开始想了。”他轻声说着，缓慢地后退几步，她没再跟上。一道细微的闪光亮起，迅速隐没，柏油路上只留她一个人，孤零零在原地失落地怔着。这一刻意料之中会来，她不能不接受或耍脾气，那样不好，她对自己说。
　　天色稍稍暗了一些，带着静谧散在房前屋后，路灯还没有亮，客厅的光线从窗玻璃透出来，院子内响起一阵整齐柔和的虫鸣。詹姆正倚在门框上等待，莉莉在他面前停住脚步，带着试探与他对视。
　　“我觉得他挺可靠的。”他用无所谓的口气说罢，转身走进客厅。她被冷不伶仃的这句话惊喜地睁大眼睛，急匆匆地跟上去，“这就是你的鉴定结果？”
　　“累死了，”他往沙发上重重地坐下去，抬起手臂放在脑后，“这样的苦差你可别让我做第二次。”
　　“谁让你做第二次了，”她嗔色说着，心里那汪闭塞失落的酸涩竟一时被冲淡不少，“倒是你，什么时候求婚啊——”
　　詹姆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瘫坐着，懒洋洋地说，“没打算。”
　　“什么？真是一点也不懂女人的心思，”她惊叫一声，佯装失望与扫兴地在他身边坐下，“你要让人家等得望眼欲穿吗？”
　　“我才二十一岁，你这个小丫头，”他伸手捏住她的后颈，她痒得直缩身子，忍不住求饶，他才收手，“你该不会刚满十七就想跟人家跑了吧。”
　　“我也想啊，可是我还没毕业——”她还没说完，詹姆便立刻重新捉住她发痒的后颈，她咯咯笑着，不停地挪动身体想要逃离。
　　“傻女孩，还真是一点都不省心，”他抽回手，闭上眼睛舒服地靠回沙发背上，“但是我一点也不想你改姓、搬家那天到来，那个可恶的臭小子，打赢我再说。”
　　莉莉歪着脑袋看着他，唇角的笑意无法抑制地愈来愈深，心底被戳下一个温泉眼，暖意不断溢出来，眼里也逐渐蓄出一层薄薄的，咸热的水雾。她几步轻轻回到詹姆身边坐下，将头枕在他肩膀上，他也没有动。家具渐渐被窗外斜照的夕阳染上毛茸茸的淡橘，这一刻安静的好像整座房子都浅浅睡去。

《[HP]WIND》




《Game Ov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