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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着折腾
等银娥一走,我算了算路程,大概不要半个时辰。腿肿的厉害,膝盖那里被树枝划拉了口子,回去要处理一下才行。好在有鞭子,好在是白天,野兽也不多,我吸了口气,手痒戳了一下,一戳就是一阵酸酸麻麻,痛要到过一阵子才上来。
这宝贵经验,都是上一次我摔得更厉害得来的,上一次我躺了一阵子,才爬得起来。然后罗碧和千雪都回来了,回来的时候都是伤,我勉强能走动了,就这么阴差阳错过着。
妈的,妈的,我在树下咒骂自己,怎么这么不小心。
一个坑摔两次,真不像我的作风。
下了山,回了家,一路上罗碧没说话。
我强迫自己扔掉丢脸的念头,在脑海里回放两个月前要做的准备,到了家里,我冷静下来了,深深吸了口气,鞭子扔在角落,罗碧看了看我,看了看鞭子,眉头慢慢拧了起来。
“姚明月,你居然会受伤,”他很不客气的说:“还是从树上摔下来扭伤脚,你以为你是——”
来了来了,我咳嗽一声,正要讥讽他,他突然转过去,倒了杯水,我看了看他,他一口气喝了。
“罗碧,你可以闭嘴了。”
我不客气的说,本来让他背下来还有点小感动,他又倒了杯水,依然一口气喝了,杯子重重放在桌子上;我真怕桌子被他砸了。
他转身就走了。
草,狗男人。
我就骂我自己一声,等我想办法把椅子勾过来,想着怎么要椅子在屋子里挪来挪去的时候,银娥来了,一看我这样子就吓了一跳:“姐姐,你别动。”
“银娥,帮我个忙,找个棍子给我。”
银娥哭笑不得,说:“你等等,我去找一找。你和罗大哥吵架了吗,他气冲冲的走了。”
“吵了。”
“下午我去木匠那里找一个更顺手的,”她在外面削了根棍子,我现在这样子有点惨淡,支撑着坐在桌子旁边喝水,她说:“今年都第二回了。”
“我该去庙里拜拜。”
“哈,等你好了,我们三个一起去。”银娥说:“姐姐……”
“别,”我打断了她要道歉的话:“又不是什么大事,很快就会好的。”她蹲下去,撩开裤脚看了看,说:“我带了药来,正好能用得上。”
“我这里也有,”我吸着气说:“还、还好你在……”
银娥敷好了药,裹上了纱布,跟我说晚上送饭给我,门开了,罗碧在外面进来,看见银娥,又看看我,我看着他拎着一坛酒,有点摸不着头脑。
“银娥,”罗碧跟她说话:“这里有点吃的,你带回去给七巧。”
银娥愣了一下,他找了个小坛子,又找了个勺子,好似故意要给我看,舀出来浓稠的蜜浆,银娥被他弄得忍不住笑了,又看看我:“大哥是买来给姐姐喝吗?”
“给她补补,”他牙缝里挤出来两个字:“身子。”
我深深觉得他想说补脑子,银娥赶紧走了,他阴鸷的坐在桌边看着我,好似就靠看我,能折磨得我认输似的。
“罗碧,”我娇声娇气说:“我疼。”
他抖了一下,站起来不耐烦:“好好说话。”
晚上他趴在桌子上睡了,吹熄了灯,披了一件衣服。他一晚上没给我好脸色看,我倒是很乐意使唤他,气得他一边瞪我一边哼哼,现在他趴在那里睡,我倒是睡不着了。
“罗碧。”
他抬起头,看了一会儿:“你就爱折腾吧,姚明月。”
“人活着就是折腾,”我说:“你不也挺喜欢。”
他冷笑了两声,又收了声,恨恨说:“我怎么娶了你这么个……”
“不知道,我美吧。”我说:“不然呢,就是你瞎。”
他终于被我气到了,又狠狠咬了一声姚明月,我没好气的应了一声,他推开椅子站起来,我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走到床边,看着想掐死我,我呼吸一下子不太顺畅,心里跳得很厉害,他终于想到了。
“你故意的,你知道,”他瞪着我咬牙切齿的说:“你该死——藏镜人岂会被你玩弄于指掌之间?姚明月,你——”
他看着我,不可置信,又沉下脸,气急败坏,我摸了摸眼角,奇怪,竟然潮了。
是个误会。
我很想跟他解释,我并不是哭了,只是眼睛睁开太久,又或者小腿肚子抽了一下。但实际上我什么也没有说,我心机深沉,手段毒辣,玩弄他到气急败坏,恼怒愤恨,是天底下最不放过他的人。
“你哭什么,”他恨恨说:“你就仗着——”
什么?
“——我喜欢你。”
外面劈了雷,一亮。轰隆隆的响,他神色骇人,我目瞪口呆,万万没有想到。
他用眼刀凌迟我,用发抖的手抹我的脸,还说喜欢我,外面天打雷劈,不知要劈了他,还是劈了我。
我一阵阵的心悸,接着是头晕,说不出话来,他就这样看我,眼睛里一点雪亮的戾光,被痛苦慢慢磨得暗了,暗淡的看不清楚,我仰起头看他的脸,看着他那暗淡的眼睛里竟然有一点点潮湿,印在我的瞳孔上。
我会糊弄他,用不正经的调子喊他的名字,要么嘲笑他,要么包容他,真情假意都是一样,如果他看见的不是我,那就无妨任何一种姿态。
“姚明月。”
“万恶的罪魁,藏镜人,岂会惧怕与你同行,”他说:“你不要妄想。”
我听见自己笑了一声,说:“妄想?”
“妄想能吓走我。”他低低说:“你折腾,我陪你折腾;想折磨我,看我们谁折磨谁。”
我做了一场梦。
在长久的疲惫之后我做了一场从来没有见过的梦。梦里旗帜猎猎,迎风长展,到处都是尸体和遗失的兵器,血迹斑驳的,不远处的石头上,有一个襁褓里发出幼儿的啼哭声。
我看着那个襁褓,旁边有一个笛子,笛子支起了结界,哭声引来了陌生人,撤去结界,弯腰抱起了那个孩子。
那一瞬间,我仿佛要追过去,却一动不动,看着那个人在战场的旗帜和硝烟里,渐渐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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