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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土
“不知道金泽现在走到哪里了，他还好吗。”千两只手抓着膝盖，抬头看天，夕阳的光散去后，天空很快黯淡下来。那不是全然的黑暗，而是稀薄的光明被云层掩盖，更显气氛的压抑。
我平视远方，因为远离战火，和年纪相仿的女孩们待在一起，心情无比放松，于是就想多讲点话:“我想起一个故事。”
“故事？”尤歪着脸看过来，“是书上写的那种吗？”
“嗯，是童话书，《猫猫恩的旅行》其中的一篇。”我讲起这个书名就忍不住勾起嘴角，感觉有很温暖的力量在我提起它时洋溢到我的身体中。
“童话是什么书？”千没明白书的分类的定义。
“写给心里住着孩子的人的书。”我是这样回答的。童话书面的定义是写给小孩子的故事，但妈妈告诉我，童话不止是写给孩子的，它是写给每个心里住着孩子的人的故事。
金泽大叔的故事令我想起妈妈写给我的童话中的一篇。
故事里，猫猫恩一觉醒来，发现妈妈不见了，于是踏上了寻找妈妈的旅行，结果它在第一站就迷路了，还好中途遇到了一只黑猫。这只猫领着它在城市里穿行，带它登上了最高的天台。
在天台边，黑猫用自己的尾巴把自己团成一团，看向灯火璀璨的城市说:“你看，你想到哪里去，可以在高处自己找到路。”
猫猫恩看向黑夜里的大地，大地上的灯火汇聚成浩浩荡荡的光河。
然而面对如此美丽的景色，黑猫却并不开心，它抬头看向天空说:“我已经很久没有看见星星了，在城市里，站在最高的地方可以轻易找到路，但却看不到星星。”
“可能是星星掉下来了吧。”猫猫恩抬头看看漆黑的天空，城市的空气污染很严重，所以看不见星星。与天空相反的是二者脚下的大地，象征文明的灯火越发明亮。那温暖又冰冷的光芒比星星还近，串连在一起如同地面的银河。
就是这样的一个小故事，一段小对话，天亮之后，猫猫恩就与黑猫告别了，前往下一个目的地。
眼下我不知怎地就想起了这个故事，感觉它和我们眼下所见有着微妙的相似和不同。
在我讲述完这个故事后，尤看向我问:“什么是猫呢？”
“是毛茸茸的动物吧，书上有提到过。”千用手比了一个蓬蓬松的形象。我感觉她比划得像一头绵羊，而不是一只猫。
“和鱼一样？能吃吗？”尤问这句话时脸色淡定，没有在开玩笑。千被她的态度影响，也认真的回答她:“应该能吃……不，为什么要吃猫啊，猫是宠物吧。”
“宠物不能吃吗？”尤很茫然。
千被她问得也不确定起来了:“也不是说不能吃……”
“那宠物和我们吃的鱼就没有区别。”尤比出一根食指，得出了结论。千无法反驳，我思考了一下，回答她:“还是有一点区别的，比如猫会吃鱼……对了，其实有些人也会把鱼当做宠物来养。”
“以前的人竟然会把食物养着不吃，好奇怪。”尤抬眼看天。
“是因为相像吧，比如猫和尤一样喜欢吃鱼，就很像。如果把猫当做尤的话，我是不会吃它的。因为吃掉了尤只剩下我一个人就会很孤独。”千说完后，尤看向她，沉默了几秒保证道:“我也不会吃千酱的。”
“不不……”千挥手比叉，“你这个睡着了会吃我的手的人怎么好意思说这种话。”
“咕噜咕噜。”尤开始装傻，学鱼吐泡泡的声音。
“尤还是更像鱼，只有七秒钟的记忆。”千修正了自己之前的比喻，尤也欣然接受:“还是鱼好，鱼好吃。”
天色彻底暗下来后，我提溜着千和尤落回了地面，我们在履带式摩托前生了火，尤将头顶的头盔解下来扔到一边，千从背包里拿出书一样厚的本子开始写字。我站在她身后看她的字，方方的，第一眼没认出来是什么文字，第二眼才发现她写的字里有片假名，整段文字还掺杂着类似猪圈密码的符号。
“你在写什么？”我其实读懂了一句，但不太确定，于是决定直接问她。
“日记。我在记录遇到了你这件事。”千停下笔问我:“你叫什么名字？”
“莱恩。LION，意思是狮子。”我这才想起来自己忘记自我介绍了，在帝国的时候，大多数情况下大家都叫我少尉，导致我也习惯了忽略自己的名字。
“千户呢？你叫什么名字？”回过神后，我问道。
“诶……你是笨蛋吗？千酱就叫千户啊。”尤用呆呆的目光看着我，我困惑的眨了眨眼问:“千户……是人名吗？”
“千户”是军职称呼，就像别人称我“少尉”一样。我还以为千户只是头衔，没想到这竟然是她的真名。
“好奇怪。”我用铁棍拨了一下火堆说。
“奇怪吗？”尤把手指放在下嘴唇上抬眼睛往天上看，“千酱不叫千户该叫什么呢？”想了一会儿，她轻轻“啊”了一声，移开手指比划着说:“河童！”
“是河童。”
“莱恩像狮子，我像鱼，千酱的话，一定像河童！”尤一本正经地说，然后就被千用日记本敲了头，“嘭嘭嘭”三下，打得可实沉了，听动静就像在拍西瓜熟没熟。
“不像河童！”千双手比了个大大的叉。
尤捂着脑袋看她，还想说什么:“但是……”
“不像！”千非常坚定。
在千和尤像小学生一样争执的时候，我看着千酷似光头披风侠的简笔画眼神，脑补上河童的地中海头和龟壳，竟然觉得真的十分合适。而且鱼和河童的组合也意外的契合。
难怪她们会想见大海。因为都需要水嘛。
但说是寻找大海，其实我们连河道的影子都找不到。和两人同行的第二天，我倒是在搜寻物资的时候，在空荡荡的水泥地面上捡到了一支口红。
“看！”我把这个意外收获放在手掌上展示给她们俩看。
“哦！好粗的子弹。”尤感叹。
这个口红的外壳造型确实很像子弹，于是我把盖子打开，亮出口红的膏体部分说:“再看！”
“是蜡笔！”千睁大了眼睛。
“蜡笔？”尤对这个词有些疑惑。
“在避难所的时候我们有用过的，用来画画的东西。”千说。
“不是哦，你很宝贝，都没让我碰。”尤看样子想起蜡笔是什么东西了。
“因为尤一定会把它弄坏，后来也是你把它吃了，还说蜡笔嚼起来很舒服。”千淡淡地说道。
“是吗？”尤没什么特别的反应，也不知道是真的忘记了这件事还是在装傻充愣。
“这个不是蜡笔，是口红啊。”我没有想到身为女孩子，她们竟然不认识口红，可见这个如同废墟的世界里物资匮乏到了什么程度。
“口红？”千听闻一个新词汇，讲它放在嘴里重新念了一遍加深记忆。
“就是化妆品的一种，女孩子用来化妆的……”我自己也不是很懂化妆品，我对化妆品的印象是妈妈生病后没错要出门，都会给自己涂口红，使自己的嘴唇不那么苍白，有气色一点。
经过我的一番讲解，尤大体明白了化妆品的定义:“就是在脸上画画的东西……那和蜡笔有不同吗……”
“有吧。一个是在纸上画，一个是在脸上画。”千很敏锐的察觉到了不同，我觉得她说的没什么毛病，就肯定的点了点头。
“那……”尤从我的手上拿走了口红，用握笔的姿势捏着，“来试试看吧！”
尤说干就干，拿起捡来的口红就往千脸上涂，千很信任她，就纵着她乱涂乱画。尤给千的眼睛上画了两个圈连起来当眼镜，又给她嘴角点了个红痣。
“好看吗？”千被涂了一脸，无知无觉的问我。
“口红不是这么用的。”我接过口红，在没有镜子的情况下开始给自己嘴巴上色为两人做示范。感觉涂得差不多了，我让她们俩看我。
“口红的作用是不是装死呢？敌人打了你一枪，你没死，然后抹口红在嘴边，敌人就会以为你死了？”尤在看了我的脸之后推测道。
“……”我涂口红有这么残念吗……
“那我也来试试！”尤拿走我手上的口红，准确地在嘴角画了一条蜿蜒的线，别说，还挺像吐血的血痕，就是过于鲜艳了一点。她画完后，唯一没用过口红的千表示她也要画，于是口红就交到了千手上。
千在尤鼻子上涂红一圈，右眼上画了个红星星，尤看上去就像个吐血的小丑了。
在千给尤涂脸的时候，我终于找到了能照清自己的东西，那是旁边建筑窗口只剩一半的玻璃，借着玻璃映出来的影子，我看到自己的口红涂得超出界不止一点点，整个一张血盆大口。这个样子，千和尤看到竟然还没有笑，真的很给我面子了。
既然已经涂花了，我干脆就放飞自我，问千借来口红，在脸颊和眉毛上画龙纹。
“哈哈哈哈！”刚刚我画血盆大口都没人笑，现在我画了像模像样的龙纹，尤反倒捂着肚子笑得很开心，她一脸小丑涂鸦，这样笑起来还有点惊悚。
“……”我被笑得有点受打击。
果然还是龙纹太丑了，诺基亚出来背锅！
在一通玩闹后，我们三都顶着乱七八糟的大红脸了。千拿着口红率先回过神来，发出了灵魂的质问:“化妆是为了好看吧，这样涂好看吗？”
我觉得肯定不好看，但挺好玩。
然而尤却说:“好看啊。”
“因为有颜色。”
“是啊，这就是美吧。”千想了想，赞同了她的说法。
她们俩一本正经的，并不是在开玩笑，我怔了一下问:“有颜色就是美吗？”
“不是吗？”千奇怪的看向我，她的脸上满是斑斑驳驳的红色，谈不上美，她们之前也照了玻璃，不可能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但两人都挺满意自己的猴屁股脸的。
审、审美异常？
可能发现了我在想什么，尤用普普通通的口气说:“你看周围的颜色……”
于是我看向周围，被战火摧毁过的城市到处都是铅灰色，包括人……穿的衣服、坐的车，没有一点暖色调存在。环顾一圈，唯一亮眼的、温暖的颜色就是少女们涂了满脸的口红，鲜活明亮。
所以这就是她们以为的美。
我有些发怔，怔忡间我问道:“为什么这个世界会这样呢？”
灰扑扑的，满目疮痍。
“呀……谁知道呢。”尤无所谓的说。“不过看见的是这个样子，就没办法了吧。”
“只能和绝望好好相处了。”
我看向尤，她的顶着大红脸表情悠闲。原来她并不是不知道她们身处这样灰扑扑的世界是多么悲哀。她清楚的知道，并且把它称之为绝望。
……
如果可以，我想拿一盘五颜六色的彩妆盒，用美好柔和的色彩给她们上妆，让她们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美”。然而理想总是丰满的，现实就是，我和她们俩用着同一根捡来的、廉价的口红，涂了满脸。
所以在沉默一会后，我没有给她们描述真正的美是什么，而是模仿千的语气感叹道:“这就是美啊。”
我们三人达成了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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