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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天气大好,阳光把外物的形状都在地上勾勒得清清楚楚。
这个炎热得让人发昏的日子是郑辉入伍的第一天。
男人肤色黑一点会更显强壮,何况他身高一米八,身体健壮。许多人都说过他真的很适合去当兵。
他随一群人走进训练营,等着他们的是个长相清秀的小伙。目测身高最多一米七,但表情很是严肃。
“立正!”那小伙突然吼出来。他没想到看着这么文弱甚至有点萌的男人吼起来这么震人,现场立刻鸦雀无声。仔细一看,他注意到那人露出的小臂上的肌肉线条。
他也赶紧站好,这么凶的人,他可不敢惹,赶紧混过去完事。
但没想到,他身子一晃,包里的空水壶滚出来,在地上蹦个没完,“当当当”的声音荡满了整个队伍,他尴尬得满地找缝儿。
“你!出列!”那小伙果然对上他。
他被吓出来了,立刻向前迈了一步。
“停!”小伙又朝他喊,“不知道打报告吗?”
他没办法,退回去喊:“报告。”
“大声!”
“报告。”
“再大声!”
“报告!”
“听不见!”
“报告!!”
“讲!”
“水壶……掉了。”
“是不是个男人?”
郑辉被吓愣了。
“回答!”
“是!”
“大声!”
“是!!”郑辉简直在用全身的力气喊。
“是就说话带劲儿,说,打报告干什么?”
“水壶掉了!”
“捡!”
他战战兢兢地收拾好,等他立正后,那人接着讲话。
“从今天起,你们组成新兵十一连,我是石夏,是你们的连长,从明天起带你们训练!”
郑辉打心里感叹石夏的气势,浑厚的男音喊出来,全场的人悉数入耳。
然后在后来几天,这个有力的男音回荡在了他们的训练场上。
“正步——走!”
“后腿蹬直,脚尖下压,摆臂要有力……”
郑辉真的很努力地踢着步子,但正步这东西不是使劲就能踢好的。
比如他很认真地将左腿踢出去,却和右腿意外纠缠在一起,然后摔倒地上。
“走错打报告!”
“报告!”
连长快速地走到他面前。
“正步都走不好,当个屁的兵!”
他静静地挨训。
“五十个俯卧撑,做!”连长下了命令。
他心里发怵,毕竟他最多也就是做三十个。
“做!”连长发话了。
“是!”
他撑到地上,做到二十个就已经很吃力了,做到三十就直接趴地上了。
“谁让你停的?!”
“报告连长,我实在做不动了……”
“停!起立!”
“今天教给你,军人的天职,就是服从上级命令!继续!”
“是!”
他重新撑到地上,汗拼命地往草地里浸。胳膊从酸变成疼,他几乎哭着做完了后二十个。
“起立!”连长站到他面前。
他站起来,汗和着泪糊了满脸。
“二十秒整理。”
他抹了抹脸。
“调整军姿。”
然后他又在太阳下站了一个世纪。
天色将晚,连长终于放过了浑身酸痛的他。
郑辉听说,这个石连长当新兵那会儿,格斗水平碾压整个训练营,从军仅五年就立了军功。
长最可爱的脸,干最吓人的事。
内务整理完毕,已经接近深夜了。但郑辉穿戴整齐,去了训练场。
究竟怎样才能踢好正步呢?
就像连长那样,英姿飒爽,帅得没边儿
他练了一会儿,恍然听到单杠摇晃的声音和人沉重的呼吸声。
他悄悄地走过去,有些惊讶地发现了熟悉的身影。
连长此时上衣只穿了背心,强壮的手臂露在外面,被汗水浸得透亮,拽着他的身体在单杠上下翻飞。
他停下来的时候,连长也大喘着从单杠上跳下来,头发上凝了许多水珠,白皙的脸和脖子都是发亮的,一直亮到微露的胸膛。拿毛巾的时候,连长发现了躲藏的人。
“谁?”
他知道自己没跑了,索性跳出来大喊。
“报告!”
石夏皱了皱眉。
“不用这么紧张,不睡觉干嘛呢?”
“报告,练正步。”
连长听了笑了一下。
郑辉看见连长笑了,自己也不自觉地扬起嘴角,笑得憨憨的。
连长边擦汗边坐在就近的草地上。
“来,坐这里。”石夏给他指。
“叫什么名字?”石夏问。
“报告,郑辉。”
“不用报告,”石夏说,“多大了?”
“二十。”
“真年轻,大学生吧?”
他点点头。
“长这么帅,有女朋友了吗?”
他红着脸摇摇头。
“家里种地?”
“嗯。”
“怪不得晒这么黑。”
“我本来就黑,我爸也黑。”郑辉说。
他突然想到石夏的肤色,军队里长期暴晒,长得白净的没几个,连长多半也是遗传肤色。
他突然站起来,在石夏面前立正。
“请连长教我正步。”
“明天再训练。”
“我想早日走好,就像连长一样。”
“像我一样?”石夏笑了。
“像连长一样年轻有为。”
石夏把手撑在背后,仰头看着他笑。
“我也不算年轻了,快三十了。”
郑辉心说你长得比二十的还显年轻。
“还有那个正步,”石夏说,“你别急,怎么也得俩月,才有个样儿。”
连长以为这个新兵要因为上午罚他埋怨他,但没想到他只是松了口气,憨憨地笑,看来上午激他的话这傻孩子当真了。
“好歹是个当兵的,能不能别笑这么憨?”
“习惯了。”郑辉还是笑。
在部队里已经呆了好几个月了,郑辉已经习惯了部队里的高强度训练,五十个俯卧撑不在话下,正步也踢得有模有样。
他经常会在深夜里走向训练场,就像那天遇到的连长一样。他几乎每天都能遇到“晚训”的连长,但不是每次都说话。
不知道为什么,就算他只是远远地看一眼连长的身影,心里就莫名地踏实。
就像一开窗就和阳光撞个满怀,一抬头就吻到了清风,一伸手就抚到了繁星下的春水。
郑辉几乎忘了每天晚上来这里的目的,究竟是超越他,还是靠近他。
就这样成了习惯,日复一日,延续到了新兵考核的那天。
郑辉呲着牙蹦到了石夏面前。
“干嘛?”
“连长,我想请您吃个饭。”
“为什么?”
“我是第一名。”郑辉有点小骄傲。
“哦,关我屁事。”
“都是您训得好呀!”
石夏笑笑没说话。
“来吧来吧!”
石夏只是笑。
“来吧来吧来吧来吧来吧……”
“行行行我今天晚上有空。”
郑辉蹦蹦跳跳地走了。
和石夏约了晚上,这天的下午也没什么事。
训练营后面有个地方,没有被水泥地侵蚀,还有一小块自然的草皮和几棵可以称作“树”的草枝子。
这里很安静,关键是没什么人。 每次他想家的时候,就会把手机偷偷带出来给家里打个电话。
营地里其实是不让带手机的,但他把手机藏起来了。
通完电话他会在那里待会儿,躺在一片草地上享受周围的安静。
但今天好像不太一样。
远处,好像有吉他声?
真好听。他不懂音乐,但也觉得好听。丁丁冬冬的声音像一股清泉丝丝地流进人的心里,知道把整颗心都浸得柔柔软软。还有一点轻唱,是温柔的男低音发出令人陶醉的旋律。
等等,歌声?男低音?
不会吧!
郑辉悄悄地靠近那串旋律,看到了抱着吉他的连长。
他感觉这是这么长时间以来,连长干的唯一一件和他白净的外表相符合的事情。
他抱着吉他,眼睛望着远方,笑得可爱轻柔,并没有发现郑辉。郑辉想,他真想让时间就静止在这一刻,不向前也不向后,好像只有这个时候,连长才会褪去那层刚强的外壳,露出柔软的一面,只有这个时候,他和连长的距离才不会这样遥远,。
他甚至怀疑,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连长?
他保证,这是从军以来最难忘的一刻。
但是,有时候10086真是个神奇的号码,比如说它会不分时候地打电话。
尤其是当郑辉忘了开静音的时候。
他的摇滚铃声无情地打破了这一片宁静,他简直因此恨上了摇滚。
连长也一定会知道他手机的存在了。
完了完了,明天俯卧撑做到死吧。
他猛地愣在那里了,但没想到,他看到的是连长脸上和他同样的表情,震惊加上惊恐糊了一脸。
躲不过了,尽管来吧。
“连长好!”郑辉喊得震天响,震得连长险些摔地上。
石夏赶紧看看周围,把食指疯狂地怼在了嘴唇上。
“谁叫你这么大声的?”
“报告连长,您教的。”
“……我后悔了。”
石夏的表情渐渐缓过来了,严肃的表情又带上了。
“你竟然带手机,明天你……”
石夏还没说完,郑辉火速打开手机相机,对着他抱吉他的样子就是一张。
“你别……”
郑辉拍完继续立正,嘴角有抑制不住的笑。
“你给我删了!要不明天俯卧撑……”
“好的连长!发完朋友圈就删!”
石夏气得说不出话了,转过身坐下,调了一下琴弦。
“过来。”他对郑辉说。
郑辉有点发愣。
“我叫你过来!”
命令的口气让郑辉瞬间踏步,直到连长身边。
“坐下。”石夏命令他。
然后他拨起琴弦,依旧望着远方,轻轻地哼着一首民谣,轻到这世界上似乎只有他们两个人。
“让我,掉下眼泪的,不止,昨夜的酒……”
唱这首忧伤的歌,唱歌的人的眼里,也当然少不了惆怅。
但郑辉能感觉到,这忧伤里没有紧张和压力,只有温柔的轻松。
一曲终了,石夏闭着眼睛,微笑着,似乎也在享受这一刻的安宁。
“你知道吗?”石夏说,“刚入伍那会儿,我长得矮,而且白净,显得特别柔弱,他们都欺负我,当时的连长也觉得我肯定不行。
“然后我拼了命的训练,军队里严禁私斗,我就拼命练格斗……
“最后考核的时候,他们谁都打不过我……
“很多时候,心里苦得慌,又不知道跟谁说,我就拿着吉他跑到这里来……
“那时候才可怜呢,边哭边唱,哭得领子都湿透了……”
连长边笑边说,笑得他的心里发酸。
“连长,我想……”
我想当时如果我能保护你。
我想这一刻的安宁不是唯一。
我想永远伴你左右。
我真的真的很喜欢你。
心里有一千句话,拥挤到嘴边,却一句也说不出,只有双颊通红。
石夏笑了一下,把脸埋进了郑辉的肩膀。
他几乎能感受到郑辉心中的悸动。
强烈的,突出的。
和他一样的。
郑辉慢慢地动了动。
“谁让你动的?”石夏故意用了命令的口气。
郑辉条件反射一样挺胸抬头调整坐姿。
石夏忍不住咯咯地笑,用额头在他怀里蹭。
“你今天为什么伤心呢?”郑辉问他。
他稍微顿了一下:“……没事闲的。”
郑辉盯着他,他突然笑起来。
“下星期我带队去个高校军训一星期,带你去吧。”石夏说。
“是,连长。”
“你有时候可以不叫我连长的。”
“那……我叫你什么?”
“嗯……随你呗。”
“那……”郑辉忍不住笑起来。
“说啊。”
“小白……”长得这么白,没毛病。
“卧槽,什么玩意儿,一点都不霸气!”
郑辉心说你本来长得也不霸气。
这么好看,这么可爱。
军训场上,两个班学生为一连,教官即连长,石夏则暂为营长。他在部队里是最可怕的连长,在这里就成了最可怕的教官。
有些女同学讨论:“是不是长得好看的人都超凶啊?”
“奶凶奶凶的……嘻嘻。”
“奶你个泡泡茶壶,也就是没训你。”
……
训了没一会儿,郑辉就去找营长了。
“我遇到点问题……”郑辉说。
“镇不住学生对不?”
营长一脸“我就知道”叫郑辉更加发慌。
“罚就是了呗,罚到位了就老实了。”石夏又把头埋进了手里的材料。
“这样不好吧……”
“怎么不好?又不是罚你。”
“就是因为我当初总被您罚,你说这……”
听到这个,石夏猛地合上了手里的档案夹,瞪着眼,对着郑辉的屁股就是一脚。
“我他娘的要是当时不罚你,哪来现在的你?”
郑辉嘿嘿地笑。
“赶紧给我滚!”营长发话了。
“是,营长!”郑辉乐呵呵地滚了。
看着郑辉愣愣地跑出去,石夏的嘴角忍不住上扬。
石夏一直认为郑辉是最好带的新兵,说什么就是什么,没有一句不听的。
果然,他经过郑辉的连队的时候就听到:“俯卧撑五十个!”
再经过一次:“蛙跳五十米!”
再经过:“喊报告五十遍!”
再……
好家伙,就识一个数了。
真他娘狠。
第二天营里组织内务演示——把被子叠成豆腐块。
按说军营里的被子叠成个方块状没什么难的,但这些娃娃们的被子向来都是随便一放就放那儿的。郑辉在一大圈学生中间,累得满头大汗,也没能把那床被子压得很实。
他一抬头,看见许多双天真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许多女同学面带微笑地讨论,数量之多简直让他眼前发昏。
但他又定睛一看,人群中出现了一个壮实的身影带着一张俊俏的脸。
“营长!营长!”郑辉向他挥舞着双臂。
这两声“营长”不仅招来了营长震惊脸,还招来了许多女同学的另一波欢呼。
但石营长此时真的只是路过。
无奈之下,石夏穿过人群走到中间,挽起袖子露出结实的小臂,双腿岔开俯下身子,认真地和他一起压那床松松软软的被子。
然后人群中的讨论有了新的话题。
“啊啊啊我死了……”
“居家过日子的感觉啊……”
“别拦我让我嗑小白和小黑……”
“小白和小黑……”
“小白小黑……”
郑辉带着一分不安和九十九分的欣喜抬头看了一眼“小白”,只看见“小白”似乎什么都没听到,专注在眼前的那床被子上,双手握拳,性感的手臂一下一下地压着被子。
他也稍微收敛自己的笑容,认真完成他的任务。
大约半个小时后,那床“烂泥被”终于被叠成个“豆腐被”。
两个教官都累得瘫在地上了。营长先爬起来,对他小声说:“没有我你能干什么?”
营长说完就走了,郑辉在原地愣了两秒,就立刻追上去,拽过营长的胳膊:“没有你,我什么都做不了。”
说完就跑了。赶紧跑,越快越好。
军训中学生围个大圈在中间唱歌跳舞也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作为教官,郑辉已经被迫在圈内前滚翻后滚翻上窜下跳累到虚脱了,但周围的同学依旧意犹未尽。
然后,人群中又出现了一个壮实的身影。
“营长来一个!”郑辉突然大喊。
不管是其他教官还是学生,都领教过这位营长的厉害,所以当郑辉喊出来的时候,场面一度是静止的,营长的震惊脸在惶恐人群中十分显眼。
他只是路过……哎,算了。
郑辉又故意向人群喊:“营长哥哥来一个!”
气氛被带回来了,满场都是“营长哥哥”“营长哥哥”……
郑辉身边的一群小姑娘赶紧给石夏让了位置,郑辉拿来了学生的一把吉他。
石夏就这样“被迫”怼在郑辉旁边了。为了让更多的人听见,郑辉拿来了个菜市场同款大喇叭——训练喊号子用的。
石夏大叫不好,赶紧往人群外边跑,结果郑辉一步冲上去,从后面死死地抱住他,连抱带举地把他拉回来了。
女学生的尖叫声一浪高过一浪,但其他教官吓得手心冒汗大气不敢出一声,就怕石营长突然发怒吼服一群人。
但石营长不仅没生气,还忍不住笑起来。
“慢慢喜欢你,慢慢地亲密,慢慢聊自己,慢慢和你走在一起……”
郑辉保证,石夏绝对是第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唱歌,因为紧张得全程都在破不破音的边缘徘徊。
郑辉的眼睛就没有移开过,这首歌唱完后,石夏才抬起眼,含笑和他对视了一下。
收工的时候,郑辉远远看到一群女教官又说又笑,等他靠近的时候笑得更大声了。
“你看这个学校的贴吧了吗?”有个女教官一脸坏笑地问。
“没有啊,这个学校有贴吧?”
“哦,那你千万别看。”她们开始笑。
啥玩意啊,还千万别看,这不是引着他去看吗?
果然,一打开全是惊喜。
郑辉记得叠那床被子的时候场景是那么地“正道的光”,结果贴吧上的照片粉红泡泡都溢出屏幕了。
他还记得当时石夏唱完歌他俩就对视了两三秒……这都拍到了是吗?这都拍到了??
郑辉看得脑子嗡嗡的,有点想笑但又感觉不太光彩,心里乱得扯不开。
营长看到这些了吗?他要是看到了会怎么想呢?
后来营长怎么想的他也不知道,他没问营长也没说,反正从第二天起,训练场上严禁带手机。
逮到了俯卧撑做到死还要扣学分的那种。
“这次你所带领的军训任务完成得很好。”
“是,首长。”
“西北山区的山林火灾,想必你也听说了。”
“是,首长。”
“火情实在严重,所以派军队辅助消防,本来不用你们新兵连出人的,但你也知道,这些天牺牲的战士太多了。上面决定破例征用你们新兵连部分人员。”
“……听从上面指示。”
“你挑几个人吧,还有那个……郑辉?把他也带上。”
“报告首长,我反对。”
深秋的晚上,又湿又冷,石夏只穿着背心,浑身冒汗,在训练场上练习装枪。
他只是想找个途径让自己冷静下来。
半个月前他就知道这个事了,上面投入了一个连,现在只剩下了几个人,牺牲的人中也少不了他曾经的战友。
他不知道下一个该轮到谁。如果他贪生怕死,那死的就得是别人。
突然间一双手在他背后猛地一推,推得他差点倒地上。
还没等他站稳,郑辉的拳头就向他砸来了。勉强躲过去后又差点被踢到肚子。
他心里本来就很烦躁,这么一来真是拉了火线。
军队里严禁私斗。
去他娘的严禁。
石夏冲过去勒住了郑辉的脖子,郑辉挣脱不了,索性抛弃了格斗准则,对着石夏的胳膊狠咬下去。
石夏被咬疼了,用力地推开他,两个人刚分开一秒,郑辉又扑过来,对着石夏雪白的肩膀又一口咬下去。
石夏握起拳头,对着郑辉的肚子狠锤了两下,郑辉哼了两声但仍不松口。没办法了,石夏猛一曲腿,把他整个人顶了出去。郑辉趔趄两下坐地上了,他顺手抄起刚装好的枪指着郑辉。
“老子一枪崩了你!”
“你来啊!”
郑辉站起来,把枪口往嘴里塞。枪口的棱角划破了嘴,机油味儿和血腥味胡乱塞了一嘴。
“你来啊!”郑辉朝他吼,眼泪顺着脸淌下来,慢慢和嘴角流出的血混在一起,一滴一滴掉在地上。
石夏的眼也涨得通红,他猛地把枪夺过来,狠狠地扔在地上。
“把眼泪给我憋回去!”石夏喊。
“那你告诉我为什么!”
“你不够格!”
“我是第一名,我不够格,那谁够?只有你吗?”
“你给我立正!军人的天职是什么?回答!”
“服从上级命令!”郑辉身子一直,但依然泪如泉涌。
他们深深地喘气,沉默了几秒,石夏又说了一遍。
“你不够格。”
郑辉笑起来。
“对,我一直不够格,你一直觉得我配不上你,我连跟你一起死的资格都没有。”
石夏的脸上已经被泪浸满了,但眼中的坚毅从未改变。他猛地抹了一下脸,似乎要抹掉脸上的一层皮。
“就是因为你优秀,所以更要留下你,如果我真的回不来,我们连也不会失去太多人才。”
回不来,回不来,郑辉几乎什么都没听到,只叫这三个字戳了心。他没有再说话,抹了一把脸就跑了。
石夏捡回那把枪,并没有放子弹。
连威胁都舍不得,怎么舍得让他和自己一起生死未卜?
他还这样年轻,怎么忍心让他就这样牺牲?
临行前的一天,他来到了那片小草地上。
这次他没有带吉他,只是把手枕在头底下,安静地闭上眼躺着。
慢慢地,他感觉到了身边微风的变化,空气里逐渐勾勒出一个人形。
“我还以为你再也不会来见我了呢。”石夏紧紧地闭着眼,就怕说话就放出了锁在眼睛里的泪。
身边的人没有说话,周围安静得只剩下了呼吸声。
“如果我真的回不来……”
“闭嘴。”郑辉转过头不看他。
“从第一天入伍,我们就该有这样的觉悟了。”
郑辉不说话,只有连眼泪都懒得去擦。
“这是可能的,如果我真的回不来,我不在乎我的身体,你只收好我的枪就好了。
“就在我第三层抽屉的最里面,我把它拆开了,现在都是零件,
“就是那天……我指你的那把,
“那是三年前我执行一次危险任务时用的,我用它一枪击毙了头号犯罪分子,
“厉害吧?”
石夏尝试着笑笑,估计比哭还难看。
郑辉还是什么都没说,石夏就又闭上了眼睛,眼泪在眼里越蓄越多。
过了几秒,他就感觉到了嘴唇上的柔软。
他被惊得睁开眼,泪水在脸上胡乱地流。
郑辉的鼻息在他脸上环绕,带着他身上的味道。
这个味道有一种独特的熟悉感,给他来自心里的亲切。
他没来得及说什么,郑辉也没有说什么,只是用手将他脸上的泪水轻轻地揩去。宽厚的手掌在他脸上移动,他承认,他迷恋这种感觉,他从心里不舍这个感觉,不舍得快要疯掉。
但如果他不舍得,他就要用郑辉的命去冒险。
他更不舍得。
他的胳膊环上了郑辉的脖子,并把脸贴上去。
“回来。”郑辉在他耳边说。
“回来。”他喃喃地重复。
一周后,上面发出了再度征人的告示。大家都明白了,情况不容乐观。
派出去的人剩了几个,郑辉不知道,谁也不敢去告知。
无所谓,这次谁也拦不住他了。
我才不要你的可怜。
“从入伍第一天就应该有这个觉悟了。”这句话可是你说的。
我一定要见你,不管你是死是活。
等到见到你,我就告诉你,你的枪我扔到炼钢厂去了,现在已经烧成水了。
别怪我,要怪就怪你当初看走了眼,没看出我就是个轴上天的人。
我一定要见你,就算死也要跟你在一起。
就在他们的征途上,西北山区又进行了一次行动,又增加了一些伤亡。
郑辉什么都没想,只是一心指向西北方向。
但等到他们赶到时,前线带来了好消息——火情已经基本控制。
“医疗队在哪?”郑辉冷冷地问。
一个军官指了一个方向,他向那个方向迈出了步子。
撩开那层卷布门,他开始观察受伤的人。
如果找不到,那只能说明……
所以他心跳如雷。
病床上和担架上都没有熟悉的面孔。
他也只能走出去了。
他该去哪呢?哪里有那个人,就去哪吧。
他轻轻地笑了。
但走到门口,他发现了外面倚着门的一堆防护服。
他小心翼翼地摘下那人的面罩,里面的人疲惫地闭着眼,烟熏得满脸黑。
他小心地擦了擦那张脸上的烟灰,那双眼睛也慢慢地睁开了。
他对着那张脸笑,就像他第一次见到这个人一样。
真好。
等到石夏从医疗队里走出来的时候,纱布在他一条胳膊上一直缠到肩膀。
郑辉笑他:“不就是咬了两下嘛?至于这么包扎吗?”
“叫你咬了两口,那小火苗不乐意了,非要在我胳膊上舔两口。”
郑辉笑着笑着就不笑了,石夏还是笑着。
“你还笑!”
“我偏笑,你咬我啊。”
石夏说完这句就后悔了。
郑辉站起身,慢慢地靠近他。
“……你干嘛?”石夏问。
“咬你啊。”
石夏想推开他,却被他抓了手。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推到墙壁上了。
他身高不如郑辉,也就只能被压制在那里。
“别乱动,伤口会撕裂的。”郑辉说。
说完,郑辉的嘴唇贴上了他的额头,然后慢慢地向下划,眉心,鼻子,最后在嘴唇上停留良久。
石夏轻轻地喘着,手渐渐地扶上了郑辉的腰,郑辉的唇也不断下移,最后在石夏另一边的肩膀上露出牙齿。
石夏被咬得轻哼一声。
趁你病,要你命。
“回家吧,小白。”郑辉说。
石夏顿时来了精神,摆了张严肃脸,质问他:“你叫我什么?”
郑辉秒怂:“请连长归队。”
石夏坏笑一下,猛地扑过去,咬到了郑辉的喉结,郑辉被迫仰起头。
“回家吧,”石夏笑着,“小黑。”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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