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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8 章
我的心是一座城,只有一片落叶,一簇花丛,与儿时日光。
这算是俩人的第一次正式约会吧。
自那一日后,苏迭觉得俩人相处方式并未有大的变化,但她自己心里知道,那一日她点头说好,其实已是内心一场天翻地覆。在此之前,她未曾轻易辨别自己对他的感情,亦只是随波逐流,在这个意义上她其实赞成陈青晏所说,结局自会来临,所以过程无需刻意。
她并不反感他的接近,当她同样层层剥开他曾经的刻薄和自负,也感动于他对她的呵护,虽然和很多人比起来,他呵护的方式笨拙生硬。但当他第一次尝试向她坦诚他的心,她承认自己被深深撼动。她没有在其间听到任何甜言蜜语,但她能够感知到他的信任。对于丧失信任因此宁可独身的人来说,她知道他选择信任她,内心必曾走过一段艰难路程。这比我爱你,我会永远和你在一起,更让苏迭动容。
她选择接纳他的信任,亦不打算辜负。人生之中她曾经辜负过一次,所以她不打算再错过。
而她对他信任的回报,是同样如实坦诚一个真正的自己。
她人生起初所有曾经懵懂中开启的爱恨,继而愤恨中的远走他乡,直至最终所有的人事飘零离散,统统从这个叫镇江的江南小城开始。
她出生在这里,但当她少年时真正得以回到此中在此定居时,已经是11岁,自异地转学来读五年级。
苏迭的父母在那个年代是一对勇敢的年轻人,来自天南海北,却因为一场偶遇,便相约情定一生。江苏和四川的结合,引起两个传统家庭的轩然大波,对于彼此的人生,双方家庭都曾有过预设。但这场偶遇打破了这一切。
最终苏迭母亲毅然自四川奔赴而来,来到这个风土人情连语言都不能相容的陌生小城。而苏迭的父亲因为坚持的代价亦被赶出家门,两个年轻人先是靠朋友的接济租住在一间老旧平房,稍后便是艰难而漫长的相守谋生。
苏迭的到来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并不合适,不是合适的地点也不是合适的时间。因此人生开始是各种寄宿,那时父亲做销售,长年出差。母亲在一家企业谋个固定的工作,早上起来上班前把她寄宿给朋友,下班才会来接。
苏迭总觉得自己的记忆开始的特别早,很多人成年后对于3岁之前毫无记忆,但她记得自己只穿一件肚兜,被放置在一个竹制的小车内,车子放在门外守着路边,她站立其中看着前路的方向,从早到晚只得这一个记忆,直到听到熟悉的自行车铃声,那是下班的母亲总算来接她。她对于过去年月的记忆就是那种大片大片的寂静和等待,没有任何人和她说话,她好像被困在动物园笼子里的一个不受青睐的动物,瘦并且丑,她的存活唯一意义就是等待不知何时会来的铃声,因此才能得到救赎。
这种不同朋友不同亲戚家填空式的寄宿生活维持了3年,父母的工作都开始小有长进但是更忙碌,这个时候父亲有一个远方的姑姑因为伴侣离世而孩子不在身边,提出可以接苏迭过去常住。因此苏迭的小学是在浙江的一个小城读至4年级。
她的童年记忆依然是大片大片的寂静,除了书籍她没有别的朋友。姑奶奶对她不是不好,但她只是有太多时间用来追忆往事和沉思,因此她除了衣食住行被照顾,其余时间全靠自己安排。
因此她的学习成绩总是好的出奇。浙江人喜欢家前屋后种大片大片的竹子,她便是手持着书在门后的竹林里一遍一遍的背诵。因为时间太多,所以她从一年级开始,除了课本正文,连列的习题都会背得滚瓜烂熟。她的夏日最好的朋友,大概就是林中不知匿于何处的蝉鸣了吧。
当她持续性的总是得第一名之后,她似乎在班里开始收获一些善意和关注。但是彼时她只觉得自己的心境已经太过不同,因此从很小开始,苏迭就有一张与年龄不符的冷漠的面孔。她不知如何与别人交流,不知如何回应别人的善意,因此只能独来独往。
一切在11岁有了改变。父亲之前已是金牌销售,毅然离职成立自己的公司,居然大获成功,母亲因此可以全职做个家庭主妇。他们终于可以接回了在外多年的女儿。
一开始他们表现的极其热情,似乎要把亏欠的许多年一并补偿。苏迭有很多漂亮的衣服,漂亮的文具,连一块橡皮都是最新款的小城不多见的带着奇异的芳香。成年人的耐心总是有限的,因为他们总以为过去的这些年一夕就可更改。
但是乖顺的苏迭,沉静的苏迭,经过多年的寄宿和分离,变成了他们陌生的女儿。她不像其他的女孩子那样会亲亲抱抱父母,不像她们那样会撒娇会说爸爸妈妈我爱你。她只是接纳,说谢谢,然后便是沉默。
苏迭的存在似乎成为了一块永远的伤疤,提醒他们如今风光的当下,永远曾经存在那不堪的10年。相互试探过一年后,因为无可名说的失望,亦不知向谁传达,父母之间开始了漫长的争吵。
苏迭在12岁那年,注意到季为。
那时已经是小学最后一年。她照例去参加一个市区的数学竞赛,当时学校一共派出5名代表,是当时年级数学前5名,除了苏迭是女孩子,其余都是小男生。她一路和他们很少说话,只是沉默的站在公交车上,双手泛白握住车中间的扶手。
下了车她找到洗手间吐了。然后回到学校后,又吐了一次。
旁人毫不知情,陪同的老师提议大家合影,让大家等着,他去教务室借一个相机。
苏迭觉得自己非常难受,只想尽快回到教室或者家中。那是个周六的下午,学校里人很少,除了不远处的球场有一些人在打篮球。
幸亏老师很快回来,他想了一下,又招呼一个打篮球的孩子过来替他们合影。
因此他站在最中间,孩子们在左右一字排开。
那个替他们合影的人是季为。
那个时候他还没发育完全,个子不高,身板除了瘦毫无曲线,但有一双极其漂亮的眼睛,笑起来眼眸黑的发亮。他替大家拍好,把相机还给老师,然后笑呵呵站在原地看大家互相道别后各自回家。
等到其他人走的差不多了,他突然跑上前对着抿着嘴的苏迭说:同学,你是不舒服吗?
苏迭抬起眼看他,觉得下一刻自己又快吐出来。因此捂住嘴,不理他,快步往前走。
去卫生间已经来不及,苏迭只能狼狈的找到操场的一个角落,然后又吐了一次。
等终于抬起头来的时候,看到一边拿着纸巾和水的季为:给你。他再没说什么,就快步跑开了。
那是季为啊。人生起初对她抱有善意,并且在她的毫无回应后没有退却的人,那是苏迭的人生匮乏,似乎这样的人亦只有他一个。因此当时的季为,在很多年里一直都是苏迭的信仰。因为有他的坚持,所以有天堂投射的人世的光亮。那是苏迭赖以生存的温暖和信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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