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年

作者:刘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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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开的季节(1)


      那一年的夏天来得格外早,广州六月中旬的烈日已让人如置蒸笼。

      年初的时候,严家做了个决定,搬家。严妈只简单的在某个放学路上,把这么一个结果告诉了严彦,后果很显然,要她突然之间就离开自己的发小,她实在不是怎么情愿。

      严彦反抗,把自己锁在房间,闷闷不乐。六年小学教育至少让她学会了,既然不满,就要反抗,不能逆来顺受。但很快,被母亲一个无情的耳光和一句“不懂事”,驳回了所有选择的权利。

      孩子有权利吗?没有。家庭暴力有理由吗?没有。

      在她的记忆里,母亲的精明让人觉得是一种压迫与专横。有时候,父母吵架,她总能听到母亲不屑地抛出一句话,“没我,你们严家能有今天?!”然后,父亲没了声音;然后,她能听到一旁前来劝架的爷爷奶奶那声无奈的叹气。

      时间久了,她便明白,母亲的趾高气扬是有道理的。就凭父亲这种温和的老好人脾气,穷了三代的严家就算是祖坟青烟,也不见得有今日这般衣食无忧。

      严妈是上海人,少女时代随着外公南下。那种与生俱来的精明使得严家从一穷二白,经营起了一家印刷厂和一家大酒店。父亲打理前者,母亲料理后者。

      “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是严爸常常了以欣慰的一句话,但通常会换来严妈一句“没志气”的评语,外加一个白眼。

      90年代,上海的房地产市场这块大蛋糕已飘香四溢,各方商家都垂涎欲滴,极具市场敏锐感的严妈自然不会放过这一道。结束了酒店,请了人管理印刷厂,一家三口便准备回上海狠狠闯荡一番。

      其实事后看过往,房地产这行并不是你肯死做就做得成的,它的莫名其妙有目共睹。但是,在美好的憧憬面前,一点两点困难又算得了什么?

      严妈时常教育严彦,做任何事都别一开始就想到最后有多糟,那你连活都别活了,反正到头横竖来都是死。严彦觉得有理,于是拼命让自己去想会有怎么美好的未来。

      严彦阿Q地带着对家乡的不舍,随着父母北上,来到东海之滨,一个四季分明的十里洋场。有时候,人生的转折总来得这么突如其来,毫无预警。从下火车那瞬间起,上海之于她,便有了太多的未知、待识以及非非是是。

      两个月的暑假,日日在家写信,埋着头写,疯狂地写,写给爷爷奶奶,写给孙慧珺——她的知心好友,同窗六年,如胶似漆,一起上学,一起吃饭,上厕所也不忘手牵手,就差没穿一条裤子,总之,形影不离。

      严彦买来漂亮的信纸,每日每夜地写,写今天的天气,写晚饭的菜色,一封,又一封,报不完的流水账,说不完的心里话。所有的祝福都是“真心的”。所有的回忆都是“美好的”。同样的内容写给爷爷,再不厌其烦写一遍寄给慧珺。
      最期待是把信塞进邮筒里;最幸福是在远远便从信箱里看到了信封白色的一角。
      她在每天寄信收信的时光里,自得其乐。

      那日,严彦去邮局买邮票,拿了十二元,花了个精光。正推开门出邮局门的时候,被人迎面拦住,来者是一个与她年纪相仿的小女生,穿着校服,还带着红领巾,大眼睛,马尾辫,神采奕奕地把一张小广告似的东西往她手里塞,“同学,为希望工程献份爱心吧。”

      严彦拿过宣传单,看到单子上印着大眼睛女孩苏明娟。她抬头看了看,街上有许多像这个女孩一样发着传单,还有人那着爱心箱,想必是哪个学校在组织暑期活动吧。

      严彦的眼睛忽然湿润了,不是为了这献爱心的行为而感动,而是回想起,就在前不久的某日,她还带着三条杠杠的标志领着大家也这样上街搞活动。而转眼间,自己却已落单这么久。

      小学生很奇怪,其实并不明白所做事情的实质,但却异常积极,一得到老师钦点,豆大的事都让人觉得是肩负重任。严彦后来明白,那是一种虚荣心,期待着,享受着事后的别人赞许的眼神,炫耀着,老师就是让我做事,不让你做事。有人听闻后,对严彦一笑,“你真是有天生的奴性。”

      “同学,虽然我很想献爱心,但是我身边没有钱。”严彦勉强用较为标准的普通话回答着。但口音还是被听出来了。

      “你是香港人吧?”女孩问。在他们眼里,说话这种音调的,首先第一反应都是香港人,其次是广东人,最后是广西人……

      “不是,我是广东人。”
      “广东在哪里呀?”哪怕就是现在,这位程家宜小姐,对于中国行政区域划分的认知水准还是停留在文盲阶段。曾有一日问严彦,“诶,陕西是哪个省的呀?”对方居然还很自然地做出不解状,回答,“我也不是很清楚耶,你百度一下。”可见,万事有百度,不用再读书。

      “其实,你真的很想捐钱吗?”女孩扑闪一对跟赵薇有的一拼的大眼睛,诚恳地问。
      “嗯!”严彦重重点了点头。
      “行,我借给你。”豪迈万千。
      “那怎么行?”
      “行的,你记得还给我就可以了。你要捐多少?”
      “这样吧,我拿邮票跟你换。”
      “也可以。”

      于是,五张六毛的邮票,换了三块钱,严彦扔了一元钱进爱心箱。揣着手里的两元钱,返回邮局,继续买,邮局的大妈一不解起来,严彦就解释,“刚换钱去献爱心了。”眼神里流露出一种无敌的自豪感。然后,又把几毛几毛的找零,又全扔进了捐款箱。在现在看来,简直神经兮兮。

      很多年后,程家宜回想起这段事,按照她的话,就是有些“十三点”。借钱都要献爱心,可见这觉悟该有多大,这境界该有多高尚。但无论怎么样,严彦认识了程家宜,虽仅一面之缘。
      但两人对彼此的印象都很好。

      时间在信纸和笔尖不经意的划过,八月下旬的某个日子,严妈叫来严彦,扔了张收费单给她,“给你在当地学校报了个名,当作借读生的,扔了不少钱进去,开学要考分班考,你好好念书。别糟蹋了钱。”

      四位数的教育开支,在严妈看来,是值得的,她希望严家是个有头有脸的人家,那她女儿就势必要念有头有脸的重点学校。当然,这不过只是理由之一,更深层的理由,只有严妈自己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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