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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天悬星河影
花粲然勉力抬头一看。
只见一团黑。
那团黑似乎有人的形状,罩着黑色的披风。
他伸出结实的臂膀将二石一人抱了起来,罩在黑披风里。
那黑披风有着绝佳的隔热效果,他们仿佛扎入了凉水中。
身子一簸一簸的,感觉到是在行走。
古叶的时间忽快忽慢,花粲然很快就到了一个姑且可以称为绿洲的地方。
远方的熏黄,与面前的微绿,交相辉映,在长河落日下交织成极其和谐的色彩。
还没有回过神来,就立刻对上了一对犀利的眸子。
这双眸子她在沈州看过,是鹰一样的犀利,
而有所不同的是,白色的眼底粘满了血丝。
站在他们面前的事一个落拓不堪的白衣大叔,头发洛乱如同鸡窝,若是再加上点酒味,那就可以堂而皇之地骂一句:“——烂酒鬼!”
“洄沙叔叔!”小石头蹦了出来,四肢奇妙地伸长,当她落地时,已经是一个皮肤微黑的妙龄少女。
她一把抱住了烂酒鬼,还在他的胡子渣上蹭了蹭。
“——凉景,少灌迷魂烫,”他喝到,“青照,你说你们怎么错过钟点了!”
“洄沙大人,”恢复真人比例的缩骨少年道,“我们在路上遇到了意外——就是她,似乎是个迷路的错水女人。”
烂酒鬼低头看见了地上的花粲然,低声道:“你?抬起头来?”
花粲然抬起头来,烂酒鬼端详了好一会。手一摆:“丢出去。”
凉景瞪大了黑溜溜的眼睛:“烂酒鬼,你怎么这样!天黑清梦湖有红狼出没,她这个外地人……”
“是个人就救?滚回去!”
烂酒鬼粗暴地说,一把劲就把他们推了回去,力道不是一般的霸道。
两个小孩竟然在推搡的过程中被迫使出缩骨功,直接变成两个肉球弹了出去。
烂酒鬼一把揪起花粲然,扔垃圾一样把她扔了出去。
即使花粲然恢复神志速度一流,她还是不能分辨自己被扔到哪个地方了。
好在杀人的太阳已经沉落,她走在寂寥空旷的大漠上,已然觉得格外舒畅。
至于凉景说的红狼,她倒是不怕,想当年她在云叶里混得时候,几乎没有那一天不是靠打红狼来塞肚子,似乎还因此有个狼女的称号。
她看见一棵胡杨树,孤零零地立在那里。
她走过去靠在下面,仿佛船上的乘客踩到了结实的陆地。
沙子还有太阳的余温,她感到坐得有些不自然,挪开身子扒了扒土,摸出一个小瓶子来。
瓶子的年代已经很久远了,瓶面却依然泛着淡紫色的光辉,仿佛受到法术的庇佑。
瓶子呈圆柱状,瓶壁上粘着一些亮晶晶的很像是骗取女生欢心的粉末。
然而大拙藏智,那些粉末似乎有规律地排列着,气象万千。
她摸了半天,终于在底座下摸着了一个类似开关的东西。搬弄了几下。
瓶子并没有什么变化。粉末在黑夜里黯淡的闪耀。
仿佛褪了色的爱情。
她抬起手擦汗,却发现自己手上全是光点——细细碎碎流沙般的光!
她晃了晃手,终于确认是瓶子本身发出的光芒,因为太过于微弱,很容易被天光掩盖。
宝藏?圣物?还是男女定情的信物?
前一秒她还这样野心勃勃地猜测着,然而这一秒后她的脸色全变了。
她抬头看看那棵“胡杨树”,记忆告诉她,几十年前,它是一棵苍郁浓绿的榕树!
层层叠叠的叶子中间,露出璀璨的星河。枝桠无限向四方延展,仿佛桃都仙树,撑起整个天空。
他很神秘地盖住她的眼睛,她还笑着说他矫情。
当他把手从她的眼睛上移开,她睁开眼就开到了星光。
那星光便是从他手中的瓶子里发出来的——
天悬星河。
因为有了大榕树的掩盖,荧光投射到叶子上又反射回来,影影绰绰,斑斑驳驳,走马灯影。
而且这星空并不是以盖天仪仰视天空的角度,而是颇类似于浑天仪。因而立体感非常强烈,变幻起来宛如天神降临,眩目多彩。
“苍龙、朱雀、玄武、白虎。”他对这虚空中游移的光点道。
“眼花。”她固执地舍不得用好话来赞他。
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组建星空是多么一种枯燥繁琐的事情,星罗棋布,不可枚举,而且每一颗星都有既定的轨道,或是逐渐壮大,或是走向衰亡,能把这一切都诠释得如此完美得只可能是那个拥有神之右手的人——
天才迦叶。
他不屑地笑笑,按着底座北斗七星勺,慢慢地拨动转盘:
“还不止这些!看好了——这个星空是可以随着月份移动位置的,这是一月……二月……三月……”
微型星河在他的手上展现着时光飞逝物转星移的奇异美景。
每次见到他的新作,她都会忍不住在心里赞叹。
迦叶是那种做事做到极致的人,同样是一个小小的投影仪,他都可以做到尽善尽美,于有限的空间中展现时间的无穷,背后的意义往往超过表面,做得太过完美,便有了神的光辉。
神的意义。
而这一切,又是用人手人脑来完成了,纵然他做出了那么多惊世骇俗的东西,却没有一件比得上他更叹为观止。
“看见没有,”他的声音低沉含着特别的情感,“就算是整个天空……”
他安静地搂着她,看着面前日升月落,天道轮回,往复不息。
“总有一天……”
新月如钩,旧的星瓶,旧的故事。
她的脸埋在臂肘里,看不分明。
此刻,烂酒鬼回到锅炉房,搅了搅滚烫的木炭,从底下抽出一把已初具规格的长剑。“砰”地一声,像是雷霆闪电迸发,打铁声传遍了整个营地。
一只雪白的鸽子幽灵般地飞向未知的夜。
“阁下,留步。”
温文尔雅的声音,却有着种王者的风度。
迦叶没有回头更没有停留。
但他知道寒冷的夜色中向他走来的是花界之主睿冲。
迦叶脑子里竟有一瞬空白。
“留步。”
迦叶停住了。
听着他的脚步从背后逼近,心念电转。
墨色的刘海从额头垂落,遮住了他的眼眸,落下一层阴影。
白色的衣衫在夜风中轻轻晃动。
袖里的手却暴露了他的内心,不知不觉攥成了拳头。
睿冲还没停住脚步,迦叶突然转过身,朝他的胸膛打了一拳。
睿冲吃力不住,身形勉强向后滑去,撑着墙角,却没有吭声,只有殷红色的血从嘴角流下。
“自从于人界互溶后,就变成窝囊废了吗?”迦叶冷笑一声,“……简直是侮辱我。”
可是话音未落,他就用实际行动来自取其辱了。
他揪住他的衣领,死命地把它往墙上撞。
破旧的壁上石灰簌簌脱落,露出皲裂的伤痕和斑驳的血迹。
迦叶用膝盖顶着他的腹部,反扣住他的手,骨关节发出噶拉噶啦毛骨悚然的声音。
打在肉上的声音在巷道里格外沉闷。
睿冲的鼻梁将要揍歪的时候,他从容地接住了迦叶的拳头。
“打够了么?打够了坐下来谈事。”
迦叶冷然一笑:“不想谈。只想打。”
睿冲眼睛眯了起来,一手挡住了下面闻讯赶来的下属:“恭敬不如从命!”
他握住迦叶拳头的力道开始加大,夜空里传来清晰的关节脱落的声音。
睿冲的檀木扇从袖中抖出,孔雀开屏般展开,虽然他的主人被打的一身是血,依旧风流倜傥。
“谁杀的华冽,我就要谁的命。”
迦叶笑道:“神之右手怎么能杀人!”
“你试图破坏我辛苦建立的云叶。”
“你看清楚,这几年我是被谁害了!”
睿冲不再废话,扇子直取对方眉心。
红狼呜咽了几声,在夜空中绝望倒了下去。
几双幽蓝的眼睛闪了闪,又被浓墨的黑暗淹没了。
他们看着那女人把自己同伴还在呻吟的尸体直接扔到火中,闷出浓烈难闻的黑烟。
地上横七竖八地倒着几具狼的尸首。
花粲然抱头坐着,恶心感从腹部一直涨到咽喉,化成酸水。
——这种感觉又来了,每次用左手杀生的时候。
记忆里那个焚膏继晷的男人透过灯光向她看来。
“粲然,虽然你拥有神之左手,却没有毁灭的力量。”
“而迦叶,纵然有的是象征光明和救世主的右手,却可以利用人心,毁坏他想毁坏的任何东西。”
“而你不能。”
“所以我喜欢这样的你。”
她的眉心,颈项,像是传说中的血人巴罗,汨汨的溢出可怖的血来。
淋漓的鲜血划破没静美的容颜,墨色的长发和白色的衣裳让她看起来像暗夜里的魔女和被遗弃的天使。
她用手捂住了自己脸,不让自己害怕得失声。
记忆里一双无辜天真的眼睛看着她,她用力地咬着自己的嘴唇。
那双眼睛看着她。
那双婴孩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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