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没有如果

　　卓越接连做了几次化疗，每次出来后人虚脱地喘不上气，但他依然艰难地微笑，向陆丹青无言地传达“他没事”。
　　陆丹青也微笑，背过他却偷偷抹眼泪。她不停地暗暗给自己打气，如果连她都倒下了，拿什么来支撑卓越坚持下去呢？孱弱的卓越唯有靠她。

　　卓越的主治医生来过几次，问起是否告知他的家里人。卓越恳求他不要说，有什么事丹青可以做主，而结果他自己一律承担。他怕他辛苦了一辈子的父母受不了这个打击。
　　陆丹青向学校申请暂时休学，好无负担地在医院照顾卓越。学校领导考虑到卓越的特殊情况，批准了。

　　期间，卓越单位的同事结伴来看他，带来了单位特例补助的慰问金，昔日学校的同学与老师也接二连三过来，从他们脸上，陆丹青无不例外地看到惋惜与同情。每当这时，她的心生疼生疼，扯得她想当场痛哭。她想向他们质问，“你们为什么要这副表情，卓越会好的，一定会好的！”可是，为什么是卓越呢？为什么让他年纪轻轻就得这种病？他是如此优秀，却又是最不幸，不幸地可以轻易夺取他身上所有的光芒。如果可以，她愿意将自己一半的寿命过给他，她愿意代替他所有的不幸，只要有这个如果。

　　卓越问起过医药费的事情，陆丹青只说医保报了一部分，学校同学好心捐了一部分，叫他不要操心，安心治病就行。卓越听了只平淡地说：“那就好。同学们的情我记下了。”说完，转过身，不看她也不吭声，闭上眼睛，之后一次也没问过钱的事情。
　　聪明如他，怎么会猜不透呢。医保与同学们的捐款毕竟有限，他的医药费好比无底洞，远远不够。他选择沉默只是想让她好过点，这个傻姑娘。她不想让他有负担，那他就装作不去想。可是，他的心里比谁都痛，他是宁愿自己吃苦也不想让她受一点委屈。如今为了他的病，她不得不卑微地向父母低头，内心的自责差点淹没他。

　　陆丹青从不敢想如若化疗对卓越不起作用了，接下来该怎么办？只要这个念头一冒上来，她就想躲瘟神一样避开，强迫自己想些别的事情转移思绪。可是，此刻，她再也不能自欺欺人。对面医生讲的话字字像刀一样刻在了她的心上。他说：“骨瘤持续恶化，必须马上手术。再拖下去，病人的身体会更虚弱，到时做手术担的风险更大。”
　　退无可退。前面是手术失败的悬崖，后面是保守方法不能控制的病魔。陆丹青发现已经没有路了，她必须做一个决定，赌还是不赌？
　　艰难的抉择。

　　半响，她终于问出她心底一直不敢触及的事实：“手术成功的几率有多少？”
　　“你们要有心理准备，只有15%。”

　　陆丹青不清楚自己离开主治医生办公室的时候有没有跟他打招呼，她的手在抖，控制不住地抖，忽然她看着自己的手哭着笑了。几分钟前，她就是逼迫自己用这只手签了手术同意书。但愿她不会是刽子手，可她没办法，她不得不拿卓越的生命赌一次。医生说卓越不做手术熬不了多久了，她，她真的没得选择。

　　脚步蹒跚地来到没有一人的安全楼梯口，靠着墙哆哆嗦嗦掏出手机按了一个号码。
　　“齐菲，我坚持不下去了。我真的不行了，我要怎么办？怎么办？”
　　“丹青，发生什么事情了？卓越的病又严重了吗？”手机那头传来齐菲紧张又忧虑的声音。
　　陆丹青噙着泪点点头，反应过来才意识到齐菲看不见，又“恩”了声，哭着说：“医生说必须做手术，只有15%的成功率，我签字同意了。”
　　那边的齐菲好久没有回应，一时，整个楼梯间只有陆丹青轻轻地抽泣声。
　　“丹青。”齐菲说话了，“就算截肢也不一定能活吗？”她屏住气问得小心翼翼。
　　陆丹青哭得更凶，根本说不出一个字。齐菲明白了，她苍白无力地说：“丹青，谁都有失了勇气的时候，痛快的哭一场，然后重新振作起来，还是有希望的，不是吗？记住，你还有我。”
　　陆丹青收起手机，擦干眼泪，去洗手间用冷水洗了个脸。齐菲说的对，还有希望，还不到绝望的时候。

　　深吸一口气，她尽量如常淡笑着推开病房门。窗帘开了一些，卓越靠在床头眯着眼认真地看着窗外。听见她进来，转过头对她笑。头发早在第一次做化疗前就剃光了，整个人被病魔折磨得瘦骨嶙峋，两颊明显凹进去不少。她知道他其实很痛，不仅是身体上更是心上，却还要每天用尽全力微笑。
　　陆丹青的心又酸痛起来，刚停住的眼泪又有冲出眼眶的冲动。她掩饰性地吸了吸鼻子，走过去把窗帘全部拉开，阳光强烈地射进她的眼里，仿佛可以吸干她眼底蕴藏的泪水。

　　“医生找你去是要做手术了吗？”陆丹青背一滞，恍惚了下，不敢回头。
　　“丹青，不要瞒我。”语气里是难得的严肃。
　　她闭上眼，再次睁开，然后转身，假装轻松地面对他说：“是啊，我已经签字了，手术安排在下星期。”

　　卓越听完，突然不说话了，也不看她，只盯着自己放在身前的手指，眼里失了神采，是从来没有过的绝望与悲哀。
　　还是不行吗？还是不能活下去吗？

　　陆丹青害怕了，她疾步走过去掰开他死死交缠的手指，紧紧地抓在自己的手心，固执地等待他的回应。
　　他终于抬起头看她，又是一笑，恍若恢复了先前的状态。
　　他越这样粉饰太平，陆丹青越担心。他装作无事的样子又是想让她安心是不是？可叫她怎么安得下心呢？

　　她扑过去，双手抱住他，用自己的体温来温暖他，心说：卓越，我们还不能放弃。
　　他抬起手拥上她的背，心里荒芜一片。没有问她关于手术其他方面的事情，是因为他心里早就有数了。他的敏锐把她的一个动作一个眼神一个表情尽收眼底。他不忍心揭穿，她为他付出的够多了。

　　陆丹青放开他，专注地看着他的眼睛，他瘦弱的面容，凝视了很久才说：“阿傻，我给你生个孩子吧！”

《找个消防员结婚》
女记者和消防员婚后恋爱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