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色泡沫

　　这一辆公交车的人不太多，零零散散的还剩了好多的座位。谢屹坐在车后边的座位上，望着窗外的风景，于是孟水芝便理所当然地走到他的身边在他身旁的位置坐下了。谢屹因为她的动作回头看了她一眼，孟水芝朝他微微一笑：“刚才谢谢你。”
　　他没有说话，又把头转了回去。孟水芝也习惯了他的惜字如金，便也顺着他的目光朝外望去，夜幕降临，天边紫色的晚霞，渐渐亮起五光十色的城市夜景，推开的车窗吹来丝丝四月还略微带着些阴冷气息却依旧和煦的春风，她突然觉得，公交车好像并没有自己记忆中的那么糟糕。
　　公交车行驶的路线要跨过江河大桥，此刻行驶在大桥上，窗边下方便是一汪江水将城市的江边相隔，孟水芝看着前方大桥尽头的另一边层层起伏不断高矮不一的建筑，便感叹：“真是到处都是坡坡山山，太麻烦了。”
　　说完，她又看谢屹，谢屹理都没有理她，于是她又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你有没有也觉得这座城市很麻烦，到处都是坡，爬的累死了！”
　　谢屹说：“不觉得，习惯了。”
　　孟水芝听后不可置信，没搞错吧，难道还有人喜欢爬坡？她想起谢屹的家，那一条回家的路，真是太麻烦了，光是从街边的马路上走到他家的楼下就要爬过一段荒芜的小路，不知道有多少级台阶，今天她去他家找他就忘记了这件事，等她从出租车上下来看着那一级一级的台阶时就傻眼了，只能硬着头皮往上爬，等她爬到楼下时早已气喘吁吁了。
　　“一定是因为你天天回家都爬山所以才习惯了。”孟水芝替谢屹找了一个理由，谢屹听后不置可否，于是她又说，“不过你家虽然在山上，房子又旧又破，但阳台的江景是真不错。”
　　“其实住了那么多年倒是没什么感觉了。”谢屹说。
　　“那你是a城的本地人了？”孟水芝问。
　　“嗯。”
　　“那怎么在你家没有看见你的爸妈呢？”孟水芝又问，她的话一出，却看见谢屹的眼中有一丝情绪闪过，他低垂着眼，偏过头，没有回答孟水芝的问题。
　　孟水芝察觉到了他的异样，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问了一个不该问的问题，于是她想了想，又转移了话题。
　　“呃……话说你都马上研一了，我才大二，为什么之前你要说我们俩是姐弟关系啊。”
　　“因为我今年二十岁。”谢屹回答。
　　什么……什么？他今年才二十岁？和自己一样大？
　　孟水芝不可置信地看着旁边的谢屹，震惊地问：“你不是今年大四毕业吗？”
　　“是啊。”
　　“那你怎么才二十岁？”孟水芝怀疑地看着面前的谢屹，“我不信，你可别骗我。”
　　“我读小学的时候跳了级。”谢屹说，“那时候妈妈对我的教育抓的很严，只不过后来……”他说到这里，像是想起了些伤心的往事，便不再往下说下去，沉默了一小会，他才继续：“总而言之，我的年龄应该不会比你大。”
　　“我可也是今年满二十岁。”孟水芝不服气地说，“你是几月的生日？”
　　谢屹看向孟水芝，她一脸认真，似乎非要在自己随口一谈的无聊话题上纠结出一个结果，便看出了她的孩子心性，但此刻他也觉得好玩，便颇有兴趣地反问孟水芝：“你是几月的生日？”
　　“你怎么学我问话！”孟水芝一脸不满地看着谢屹，“我先问你的，你先回答。”
　　“那我偏不说呢？”谢屹看着孟水芝问，见她一脸丧气，便忍不住笑了起来，“除非你先告诉我你的生日。”
　　孟水芝转了转眼珠想了想，最终不情不愿地回答：“十月。”
　　“那真不巧，”谢屹说，“我是十二月。”
　　孟水芝此刻满脸都写着郁闷，她竟然真的真的真的就比谢屹大，虽然只是仅仅两个月，可她的确就担得起谢屹叫她一声“姐姐”。
　　不是她太过于纠结这问题，大概先前也是受了白书涵的刺激，孟水芝此刻总认为男人喜欢的女人永远是越年轻越好，越柔弱越好，这样的女人才是娇滴滴，能激起他们的保护欲。像秦臻，他找了Alice，不过也就是贪恋她的年轻漂亮，还能图什么呢？
　　可她才二十岁，怎么就处于行业的下岗淘汰阶段啊！
　　谢屹看见孟水芝闷闷不乐的模样，知道她是真的在为这件事而烦恼了，便觉得好笑，又见她粉嫩嫩的指尖还缠绕在自己的袖口上，便将袖子扯了回去。
　　孟水芝正生着闷气，突然觉得手中一空，原来是谢屹手一抬将袖子抽了回去，她此刻本来便心情不好，于是便使上了小脾气，用手又拉住了他的袖子。
　　谢屹看了一眼她又缠上自己袖子的手：“你干什么？”
　　孟水芝被他问的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但她不管，表面上要依旧要底气十足：“你说呢？”
　　谢屹把袖口从她指尖扯回来，她又拉了回去，孟水芝轻哼一声，谢屹皱皱眉头，“你松开。”
　　“我不。”
　　“松开。”
　　“不松不松不松！”孟水芝说着，眼中笑意盈盈，“除非，你叫我‘姐姐’。”
　　谢屹满脸黑线，孟水芝看见他如此表情，便十分开心，哼，先前是谁说她是姐姐的，那现在她就非要当他的姐姐！
　　谢屹自然不说话了，他不愿语言上落下风，便任由孟水芝拉着自己的衣袖，别过头去看窗外的风景。孟水芝见他似乎已接受现状不想反抗，于是便更加肆意妄为，她朝谢屹靠了几分，谢屹便挪开几分拉开与她的距离。
　　她又靠近，谢屹又挪开，然后再靠近，再挪开，这样反反复复好几次，直到谢屹已经无处可挪，于是终究忍不住不耐烦地回头看她：“你到底要干什么？”
　　“你猜。”她这样的回答，让谢屹觉得心里痒痒的，却又无处可挠。
　　谢屹看着面前的孟水芝，她此刻笑起来时眼中眼波流转，风情万种，嘴角勾勒起笑的那一抹弧度刚刚好，再高了，便会得意地让人心生厌弃，再低了，便会不伦不类没有笑的意味。
　　车停下，后门打开，谢屹愣了愣，冷冷地对孟水芝说：“让开，我下车了。”
　　孟水芝缓缓起身，谢屹直接站起身来走下车，孟水芝便也跟在他身后，因为他的脚步飞快，她便又在后面嘟嘟嚷嚷地抱怨：“你走慢一点，我又跟不上了。”
　　她一阵小跑，好不容易在跟上他的步伐，孟水芝走在他的身边，抬头看他的侧脸，小心翼翼地问：“你生气了吗？”
　　谢屹不回答，看也不看她一眼，直直地向前走，孟水芝便又小心翼翼地拉住他的衣袖：“你真的生气了吗？”
　　他停下脚步，转身低头看孟水芝，她抬着头仰望着自己，一张脸不过巴掌大，那么小那么可爱，路灯下的她皮肤莹白，先前还盛气凌人的她此刻换上了一副像小兔子一样楚楚可怜的神情弱弱地看着自己，眼神中充满着恳求与好奇。
　　谢屹的嘴无声地张了张，先前心中的一丝不耐烦在此刻烟消云散。纵然有再多的生气，对着此刻站在自己面前这样的孟水芝，他都发不出一丝的怒火。
　　他只能无声地叹了口气，转身向前走，而他的袖边，还挂着孟水芝的手指。
　　孟水芝见他妥协，便开心地笑了起来，她拉着他的袖口，跟着他的步伐，却发现没有先前那么吃力了。
　　原来，他已经放慢了自己的脚步，孟水芝看了看自己身旁的谢屹，他依旧气质清冷，脸上的表情还是挂着“生人勿进”这四个大字，可只有她知道，此刻的谢屹，已经开始对她慢慢妥协了。
　　“我们……还要走多远才到你家？”孟水芝跟在谢屹的身旁问。
　　“还有十分钟的样子。”谢屹说。
　　“十分钟？”她不可置信地看着谢屹，有没有搞错，坐完公交车还要走这么远，那当时她说要打车，他还不同意。早知道是这样，她就一定要坚持拉着谢屹打车了。
　　“下次我们可别再坐公交车了！”她说，“走这么久，一会你回去还得爬坡，可得累死人了。”
　　谢屹顿了顿：“下次？”
　　孟水芝抬头天真地看着他：“对啊，下次我送你回来一定不坐公交车了，要是之前我知道会走这么远，一定不会让你和我一起打车的！”
　　她言语恳切，听不出谢屹言语中的其他意思。谢屹默默想了想，还有下次吗？他们之间的关系应该两清了，他骑车撞了她，收留她借宿一晚，她再感谢自己回请自己吃饭，到这里，两个人应该就再无交集了。
　　他们行走在狭窄的街道上，漫步穿梭在这一栋栋老式的建筑中，一楼的各种商铺五花八门，闲时打发时间的足疗按摩、人声鼎沸香气四溢的街头火锅、陈列有序的生活小卖铺……他们的脚步踏在这一座建在山上的城市的背脊上，一步一步地在向上攀爬。
　　那一通通的烟火气充斥在孟水芝的身边，这一条道路中间的一处角落，便是一条蜿蜒向上的小山坡，一级一级的台阶通往山上另一头的老式建筑。谢屹的脚步在这里停下，“我到了。”
　　她愣了愣，看了看这里，才回忆起来，原来再往上走，就是谢屹的家。孟水芝没有想到分别来的这样快，她顿了顿，“那么……再见啦？”
　　“嗯。”谢屹随意地附和了一声，转身便往前走，一步一步，他心里突然窜出这样一个念头，也许以后都见不到她了？他这样想着，突然觉得脚下的步伐有些沉重。
　　他还在犹疑之际，突然听见身后的孟水芝在呼唤自己：“谢——屹——！”
　　他站在台阶上回头，她站在路灯下，娇小的身躯的影子被路灯拉的很长很长，她向自己明媚地大笑，然后突然，她踏上了台阶，一级一级，一下两下三下四下……不过是这么一瞬间她不过距离谢屹只有几级台阶了，她却停下了脚步。
　　她站在原地，笑着向他挥手，谢屹看着她，二人的眼神交汇，她的眼中满着盈盈的笑意。她轻轻地开口：“我们下次再见！”说完她便笑着跑下了台阶，再无依恋地朝他道别，然后离开。
　　昏黄的路灯将她影子拉的很长很长，她离去的时走路时茶褐色的发丝随着微风轻轻飘动着，谢屹站在原地凝视着远处孟水芝离去的背影，忽而垂下眼，掩去了那一抹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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