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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人的记忆真是个神奇的东西”,我看过的很多文章常以这句话开头。
每次看别人写,都觉得真是浪费了开篇的位置。但是,轮到自己想要写一点什么的时候,它总是最先跳出脑海。因为有那么多的画面要从记忆里抓取,人们总是惊喜或是可怖地发现,那些原以为隔着洪荒的岁月和无边的距离早就该淡忘的东西,还好整以暇地等在那里。
人的记忆真是神奇的东西
堂姐要结婚的时候,我记起小时候,她雄赳赳得意意地站在四角小板凳上,大声对我宣布:“我以后要跟隔壁的小毛结婚,我们俩一起玩,才不要理你!!!”
路西要结婚的时候,我记起她在书店指着王小波和李银河的情书集,轻声但是无比坚定地说:“我一定要找一个爱我就像爱生命的人,如果没有,就孤独一辈子。”
妈妈要结婚的时候,我记起很多年前的一个傍晚,我们在湖边散步,她说:“我觉得这辈子最美好的事情,就是遇见了你爸爸,我从来也没有后悔过,真的。”
尹哲要结婚的时候,我拿着话筒,想象他温暖的眉眼,他的声音却像冰川下的流水,刺痛我的每一根神经。我记起的却是第一次遇见他的情景,尴尬困窘的我,清新从容的他。我像是一场历久弥新的笑话,多少年过去,终于到了最难堪的点。而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一次,他没有笑话我。
第一次遇见尹哲,我二十岁。
我穿着白衣蓝裙,姿态优雅地站在图书馆前的大台阶上,等路西出来。风轻轻吹着我的裙角和发丝,我知道一米六八的我很显眼,回头率颇高,却一点也不高兴,心里把磨蹭女路西骂了第一百零八遍。
是的,如果尹哲的记性也像我一样好,那他就会记得我当时有多么狼狈。手上拿着两盒盒饭,装得太满以至于菜汁四溢,装盒饭的塑料袋破了个口子,于是京酱肉丝的汁啪啪地往下欢快地流淌。我的脸上黑线密布,肇事者路西完全忘记了快要爆炸的我,还乐不思出在图书馆里徜徉。
我小心地不断挪动脚的位置,以躲开滴落的汤汁,想腾出手来拿手机打电话催催,手上却也沾上了酱。就在这手忙脚乱的当口,听到一串英文,"Hi, Lucy, what are you doing here?"
一抬头,英国文学老教授沟壑纵横的脸就摆在我面前,"呃,I'm here waiting for a friend. (我在等一个朋友)"我想起他的课虽然艰深至及,让我几欲放弃,却最终在期末给我了一个很高的分数,就忍不住堆起笑来,"Haven't seen you for a long time, Vicent.I miss your lectures so much.(好久不见了!我太想念你上的课了!)"
最后一句太顺口了,一说完我就后悔,老头子果然一抬眼,狡诈地说:“Really? That's because you didn't choose my course this term.(真的吗?那是因为你这学期都没有选我的课。)”
我华丽丽地囧在那里,一串滚烫的酱汁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滴在我的脚上。
我听到一声轻笑,循声看去,才发现Vicent肥胖的身躯还遮住了一个人,一双大眼睛戴着捉狭的笑正揶揄地看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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