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值分析

　　九月上旬开学季，临北市的高铁站人头攒动，来来往往约有一半是拖着行李箱的学生。
　　林数也是其中之一，此时刚巧出站。他停在路边，抬眸巡视了一眼等在车站外面闹攘的人群，最后掏出手机，低头拨下了一个电话。

　　忙音响了许久也没人接听，林数安静等到电话自动挂断，这才收了手机，抬脚走向出租车搭乘点。

　　“临北大学。”

　　车门被大力关上，林数坐在副驾驶座，随手拉过安全带给自己扣上。
　　车里没开空调，只有驾驶座左上角巴掌大的风扇在咯吱咯吱地转着。

　　扇叶还没林数的两个指节大，扇出来的风都混着夏天的闷热，噗噗往脸上招呼。

　　更热了。

　　林数听得心烦，往座位上一靠就开始闭目养神。

　　“二十。”司机报了个数。
　　林数烦躁道：“打表。”

　　从高铁站到临北大学打表不过十块出头，这人估计以为他是新生准备坑他。

　　司机听后目光微斜，上下打量着身边的人。

　　少年五官凌厉，短发遮眉，白t黑裤，脑袋上还卡着个鸭舌帽，身高大约一米八朝上，两条长腿曲在座位前，看起来憋屈的很。
　　不过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露出来的半截大臂上隐约拢起肌肉，小麦色的皮肤透着少年独有的健康张扬，这么一拳下去，他的车前盖估计得凹下去一个坑。

　　司机收回目光，也没说话，默默按下了里程器。

　　高铁站挤得很，出租车停停走走折腾了好几分钟，这会儿刚顺利开上公路，林数手上的电话就响了起来。
　　铃声是手机自带的默认铃声，他跟没听见似的也不搭理，就这么听着直到对方挂断。

　　司机的目光直往他身上瞥，纠结了半天还是没有提醒。

　　这样的默认铃声又响了几个，直到手机换了一个比较和缓的铃声，林数才终于动了动手指，闭着眼睛凭感觉按下了接听键。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低沉的男声：“你在哪？”
　　“走了。”林数动了动上半身，回答得漫不经心。

　　“小陈在车站等你。”
　　“你呢？”

　　“林数。”

　　林数喉结上下动了动，等着接下来的话。
　　然而过了几秒，只听“咔哒”一声，对方把电话挂了。

　　夏末的阳光热烈，照在皮肤上火辣辣的刺疼。
　　林数眯起眼睛，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树木像一个个怪物，在日光的暴晒下扭曲痛苦。

　　他的手机再也没有响过。

　　-

　　九月底，开学已经快一个月。
　　临近十一，林数寝室在晚饭后讨论着假期安排。

　　“要不咱们寝室包个车出去浪吧。”
　　“正好四个人，完美！”

　　“不一定有空，”林数单手揪住自己的衣领，往上一提脱下上衣，“包车钱算我一份，你们先计划。”

　　“数哥，又去见嫂子啊？”

　　林数没吱声，打开浴室的门走了进去。

　　“数哥自打开学后就没见嫂子，这会儿放假还能陪你们？”

　　浴室外传来室友的调笑声，林数踢掉汗湿了的裤子，抬头迎上喷涌而下的冷水。

　　水流顺着额前鬓边成股流下来，他有一个月没理发，现在头发长了一些。
　　林数搓了把脸，卷翘的睫毛上坠着水珠，一颗颗往下掉。

　　自从开学那天他惹得傅值不高兴后，发过去的信息就再也没被回复过。
　　像是故意冷着他一样，傅值最喜欢这样。

　　不过林数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傅值应该还不至于花心思“故意”对他怎么样。
　　只是这次持续的时间有些久，对方大概真的有点生气，十一放假他得过去承认错误，不然自己和傅值估计就完了。

　　完了其实也没什么。
　　林数面无表情地关掉花洒，按着流程把自己一身的臭汗洗掉。

　　再回到寝室，手机上除了几条无关紧要的信息没有其他。
　　林数点开自己和傅值的对话框，看着自己发过去的一排信息，又把对话框关掉。

　　三个小时前他刚发了一条，现在不想发了。

　　“数哥，要不你把嫂子带着？我女朋友最近也要来找我，一起呗。”
　　“不了，”林数随便擦了擦头发，“你们玩。”

　　因为傅值的原因，他近一个月的心情都不是很好。
　　不过这也有个好处，林数可以静下心来看书。

　　坐在床上，林数带着耳机，打开单词软件开始背单词。

　　傅值让他好好学英语，他就多背单词，傅值让他多运动，他就经常跑步打篮球。
　　林数觉得自己挺听话，就是偶尔闹闹小别扭。可是即便这样，傅值也容不下他的小别扭。

　　情侣之间别扭是甜蜜的调剂，他和傅值又不是。
　　林数手指划过屏幕，上面的单词跟着划到下一个。

　　他和傅值，算什么呢？

　　晚上熄了灯，林数准备睡觉。
　　放在枕边的手机震了震，是傅值的电话。

　　“出来。”

　　只是说了一个词便挂了电话。林数从床上坐起来，看着手机上显示快十二点。

　　宿舍已经关了，林数换上鞋袜，从阳台边顺着水管道一路滑了下去。
　　二楼说高不高说低不低，周围有树木花丛打掩护，摄像头拍不全。

　　林数这样溜出去已经是常事，室友们偶尔还打趣说他半夜又出去偷情。

　　偷情…也差不多吧。

　　校门口停着一辆低调的迈巴赫，林数走过去拉开车门，还没坐稳车子便已经启动。

　　“别停在校门口。”林数把车门关好，拉过安全带扣上。
　　车里弥漫着烟味，傅值叼着烟目视前方，没有搭理他。

　　林数看了一眼傅值，男人眉头微皱，棱角分明的脸上满挂着不悦。
　　这么晚找他，原来是遇着事了。

　　车内开着空调，车窗也开着，呼啦啦的往里灌着夜风。
　　傅值沉默着开了一段时间，突然一个急刹，把车停在了路边的停车位。
　　他把烟头碾灭，挂了手刹，熄灭车灯。

　　临北大学在大学城中央，车子往外开个十几分钟，周围都是无人的郊区，路边连个路灯都没有。

　　林数心里“咯噔”一下：“你干什么？”
　　傅值扯开自己的领带，放下椅背撑着身子压了过去。

　　“卧槽，傅值？！”林数扣住傅值肩膀，简直不敢置信，“你疯…”

　　然而他的话说了一半就打住了。
　　男人身体紧贴着他，林数明显感受到了某处变化。
　　这个变化不是因为自己，而消除这个变化的，却似乎是自己接下来的任务。

　　林数心里凉了大半，冷着声拒绝道：“我不在车上做。”
　　傅值扣着他的下颚，在黑暗中往下按了按：“用嘴。”

　　半个小时后，林数下了车。
　　傅值从窗口递给他一瓶水，林数接过来，仰头灌下半瓶。

　　他往回走着，漱口后转身把剩下的半瓶水大力砸到傅值的车后盖上。

　　“砰”的一声响，车子亮起了灯。

　　林数兜里的手机震了震，他拿出来一看，是傅值的电话。

　　“回来。”

　　林数闷头往前走着，不说话，不挂断，更不回去。

　　“假期去哪？”

　　林数脚步缓了一些，他的呼吸凌乱，像极了草丛里胡乱鸣叫的蛐蛐。

　　“林数。”

　　林数停下了脚步。
　　他听见身后车门声响，转过身看见傅值正站在车边。

　　“开学没去接你，是我临时有事。”

　　林数心里涌起一阵酸意，他停了几秒，最后把手机往口袋里一揣，大步走回傅值身边。
　　像是还在赌气，林数低着头，就这么站着，也不说话。

　　傅值从口袋里掏出手帕，替他擦了擦脸上的水渍。
　　柔软的棉布擦在皮肤上，力道不轻不重，在夏夜里显出一丝别样的暖意。

　　“你说接我的。”林数声音发哑，轻得几乎就要被夜风吹散。
　　傅值收起手帕，手掌顺着林数的侧脸揉了揉他的头发：“上车吧。”

　　林数一直觉得自己在傅值面前挺没出息的，因为不管出了什么事，只要傅值好声好气的对他说几句话，他就能听话得跟个鸡崽子似的，指哪去哪。

　　这次也是，傅值替他擦擦嘴，他就能摒弃前嫌，乖乖地重新坐进车子里。

　　“我饿了。”林数把腿一蹬，打开窗子散散车里的味道。
　　脚下突然踩上了什么，林数低头，在座位下捡起一个撕开了的安全套包装袋。

　　“你和别人在车里做过？”林数把那个包装袋扔到傅值身上，“你故意恶心我？”
　　傅值似乎愣了一瞬，他从自己衣服上拿过包装袋扔进垃圾桶里，换了个话题开口：“想吃什么？”

　　林数拉开车门就要下车，傅值先他一步把门锁上。
　　愤怒从心底一路攀缘至头顶，林数一拳砸上车前：“开门！”

　　傅值眉头紧皱，刚要张口说些什么，就被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
　　林数重重喘了口气，余光瞥见手机屏幕上的来电人是亲昵的两字叠词。

　　周围很静，电话那头的声音不用开免提林数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阿值…你回来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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