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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感染人数大概是以几何倍增长的。出狱后,我环顾着周围大批只有及格寿命的市民在街上随意走动,惊讶地发现政府依旧没有采取措施——也许有吧,但还是和往常一样小心翼翼地,生怕走漏了风声。民众在他们眼里是不配有知情权的,他们只配忙着生,忙着死,一切上得台面的喧嚣与抉择,都与他们无关。偶有几辆救护车从面前飞驰而过,鸣笛尖锐,像裂帛,所向披靡。其实并没有什么用,最多是点领导心理上需要粉饰的太平罢了。
不过,普通人的命,与我无关,谁让他们既没有钱,没有权,也没有超能力呢?我庆幸地笑笑,不敢耽搁,飞速去药店买了一系列医疗用品,因为不清楚病毒如何实现传播,我只能事无巨细地把自己所知道的所有都买下来。付款的时候,老板好奇的眼神在我身上探来探去,似乎是想知道为什么太平年代我要囤积这些吧。我也懒得解释,免得再被当做谣言传播者抓起来。回家打开手机,筱云的消息像烟花一样在社交软件炸开,我能直接地感受到她铺天盖地关心,也能想象她在屏幕那头,为着一个失联七天的人胡思乱想哭红了眼眶。于是我轻轻在聊天界面输入几个字:“我回来了。”
也不只是聊天界面,第二天,当我拖着行李出现在筱云面前的时候,筱云的表情都凝滞了。谁也想不到大过年的,我能跨过小半个国家到一个异乡去。可能在别人看来,我只是一个无可救药的恋爱脑。但我拖着塞满医疗用品的行李箱,几乎是逃一样地离开那个曾给我安全感的W市。好在,H市暂时还没看见规模性的及格寿命,人们头顶上的数字依旧很矜持地流淌,我松了一口气,抱住她,从恋人流淌的怀抱里吸取温暖。
晚上,我暂时住在筱云校外租的出租屋里,筱云也找了个借口,从家里跑出来陪我。我没刻意避着她,将大包小包行李里的医疗用品抖出来,铺得满地都是,然后再分门别类地挑拣好。她从厨房端着两碗面出来,看见自己的房间变得无处落脚,很是震惊。
“你买这么多医疗用品干什么?”她小心翼翼地把两碗面放在桌上。
“还不够。”我向她伸手,示意她坐在我旁边,“我的家乡爆发了一种病,我是逃出来的,这些可都是保命物资。不只是我们的,也会是不久后别人迫在眉睫需要的。”
她没听出我话内的意味。“病?就是那个……传染病吗?可专家不是都让我们放心了吗?”
“你觉得他们让你放心,你就能在家里安安稳稳睡大觉吗?”
“可他们不是专家吗?”
“专家又怎样,难道专家不是为政府服务的吗?”我点到为止,没再往下讲,风轻云淡地开始吸溜面条。筱云的手艺很不错,咸淡正好,白花花的面条上顶着一个金灿灿的荷包蛋,细碎的葱花在浅褐色的汤面上漂浮。我端起碗把汤也一仰而尽,抹抹嘴,总结了一句:“之后你就知道了。”
隔日,我自行出门,前往大街小巷搜刮医疗物资。W市的消息仍近似于雪藏,与其相隔甚远的H市自然是风平浪静。清晨的雾气未散,枝叶上蒙着一层细腻的水珠。大爷们提着鸟笼遛着鸟,叽叽喳喳的不停歇;大妈们拎着菜篮,支棱着裹着大花裤子的腿往前滑动;偶有小年轻,束着发带,一身运动装戴着耳机在江边晨跑。总说闲暇的清晨使人颓废,我却像一只疲惫的蜗牛,一摞一摞地把医疗物资扛回去,藏起来。只有看见它们成群结队地委顿在小出租屋的时候,我才有那么一点点的安全感,透过满地的杂七杂八的医疗用品,我仿佛能看到胜利女神在对我微笑。
这场用我枯燥乏味的前二十余年等来的博弈,我定是赢家。
而就在下午,走街串巷的时候,一个中年男子拦住我。他穿着件皱巴巴的衬衫,应该是蓝色吧。说应该是因为这件衬衫经历了不少年份,边角都泛着黄,可又被洗了很多次,于是这黄也黄的小心翼翼。衬衫的第二个扣子没有扣,大概是想学着现在小年轻风流的穿法,可惜适得其反,肥肉争先恐后地从这个洞里面涌出来。这个大肚皮男人谄笑着靠近我,刻意压低了声音,说:“借一步说话。”
我的心瞬间抽了一下,他是发现我的超能力了吗,还是我又违反了什么法律?强压下紧张的心绪,我装出一副平稳的腔调,问他:“什么事?”
于是大肚皮带我来到小巷子里,还没站稳,就贼眉鼠眼地直往天上瞅,脸上的肉全挤在了一块,显得有些滑稽。再看他动作间,宽大的袖子溜至肘部,腕间的限量劳力士反射着耀眼的光。瞬间,我就不怎么害怕了,直觉告诉我,这男人,不是什么好东西。
“不好意思,习惯了,找下有没有监控。”男人收回往上瞅的贼溜溜的眼神,凝聚在我身上,又向我伸出手,“这几天我看你一直在搜集医疗物资,是发生什么事了吗?还是W市……”
我看他努力装出一本正经严肃的神情,心里觉得有些好笑,表面上却也伸出手去和他相握,“没有,什么都没发生。”
“那你为什么要……”
“有事说事。”
中年男人脸上的严肃忽的就散开了,快的就好像石子入湖投出的涟漪,让人怀疑它是否有存在过。马上,中年男人换上一脸讪笑,很是诚恳地对着我嘀嘀咕咕,“我这里有一批货,你要不要。”
“多少?”
“数不在多。重要的是,无论什么情况下,这批货都能稳定供应。”
我没直接应下,这世上哪有这样好的事情,只是与他互留了联系方式。而过了几天,我收到了他的吃饭邀请,就在楼下普普通通的小餐馆,正巧,筱云还没吃饭,我便带着她一起过去了。可我没想到,在见到筱云的那一刻,他楞了一下,被臃肿的肉挤做一堆的眼睛忽的就放出光来,直直的射向筱云,模样像极了我小时候漫画书里看到的哈喇子狗。我颇为不悦的拉了一把筱云,挡在她面前。他这时才反应过来,咳了一声,想挽回自己尊严的形象,然后掏出一张名片,递给我。而我在看到名片的那一刻,愣了——
“仁心医院呼吸内科主任,林强。”
他,就是堂堂医科主任?怀疑的同时,我似乎咂摸出他所谓的“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是什么意思了。
“你不是医科主任吗?应该不缺钱吧?怎么需要干这个?”
“害,钱这种东西,谁会嫌多啊。”
我点点头,再看看他的劳力士手表,这三观倒是与我一致。三杯五盏下来,我们都蒙上层醉意,杯子豪迈地相撞,咔咔的,就好像金子被人碰出清脆的声音,渲染的我们之间的交情有多牢不可破似的。
“所以,咱这笔交易,就算谈成了吧?”他眯起眼,像一只老谋深算的狐狸。醉意在我身上,是厚重的,像化不开的三九天的雾,凝为固体;可在他脸上,却是薄薄的,像纸一样轻轻地蒙着,似乎并没有抹杀他的清醒。
“成……成了。”我打着酒嗝,口齿不清地说。
而这时,身边一直默不作声的筱云突然拦住我,很警惕地看着林强,问:“这样做,犯法吗?”
林强终于逮到了和筱云说话的机会,转了半天的贼眉鼠眼也算是有了着落,就连啤酒肚,也紧了一紧:“哪能呀姑娘,我可是老司机了,您尽管放一百个心,等着男朋友给你捞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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