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杳迹
“如今萧某家破人亡,乃是浮萍之身,严大人醉翁之意不在酒,又何必苦苦抓着萧某不放呢。”萧珩握着掌门印,神情淡淡,却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悲凉。
楚家一夜之间被灭门不是什么小事,这里距离楚家境内不远,不可能听不到风声,真若有心,都等不到萧珩来,家中长辈的遗骨早就收拾妥当,这些人无非是在等一个机会榜上新的大树,这颗大树姓不姓萧,又有什么关系。
如今当着萧珩的面把戏都做全了,想要强行卖他一个人情,再绑着他护佑关纭镇,
萧珩的目光落在花绝身上。
不过是想借自己拉拢这个一看就非等闲之辈的高人罢了。
花绝注意到萧珩的目光,冲他一笑。
严卜看了一眼花绝,又看回萧珩,眼中神情明暗不定。
“镇长大人,萧某已经没有什么可图谋的了,也不会让你有什么可以再从萧某身上图谋了,萧家不欠你的。”萧珩手上用力,翠绿的耳坠微弱地闪烁着光芒。
“咯嚓”一声,掌门印应声而碎,接着被震成靡粉。
“从现在起,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江南萧家了。”青玉粉末顺着指缝散落,萧珩却诡异地感到解脱。
最终严卜还是不得已将他们放走了,纵使心里千万般舍不得,他对自己手下靠武力留住这两人并没有自信。
“有屋檐的房子不住,喜欢睡帐篷?”搭好了临时落脚点的花绝似笑非笑。
本来花绝要带萧珩去找客栈的,萧珩却说这么晚了客栈估计都满了,想在外面搭帐篷。
不过萧珩第一次提要求,花绝自然不会拒绝,只是忍不住嘴贱一下。
萧珩却不知怎的非常困倦,裹在被子里半瞌着眼眸,“帐篷挺好,接地气。”
花绝失笑,轻轻靠近萧珩。
帐篷不大,这四十多天两人都睡在一张床上,是的没错,一张雕花大床,少阁主大人外出的准备非常充分,萧珩合理怀疑如果不是条件不允许,少阁主能把自家房子整个搬着走。
睡意渐浓,萧珩似乎听到了花绝的呢喃,又像是他自己半梦半醒的幻听。
花绝轻抚萧珩的长发,目光温柔,嘴角噙着浅笑。
当晚,萧珩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世界崩塌,天地破碎。
梦见高天之上端坐着一个白色的身影,遥不可及,让人从心底感到畏惧。
他还梦见……
花绝。
梦中,萧珩低头看见自己满身尽是裂痕,像一只被摔碎又粘起来的瓷娃娃,花绝站在远处一动不动地看着他,那双从来笑吟吟的眼睛此时一片死寂和空洞。
萧珩没明白这是什么情形,强烈的情绪在胸腔翻涌。
这应该是「过去」的记忆,他想。
再次抬头看向天空,一具龙骨撕裂大地游弋向天上那个纯白身影,逐渐拥有血肉,化为一条自混沌而来的黑龙。
这大概就是花绝说的,寒珏阁阁主的爱人吧。
黑色巨龙一点点化作人的形态,萧珩却看不清他的面容,模糊看见的身形,怎么看都像个男人。
那一点黑色瞬间扩散至整个视野,萧珩一时分不清现在是否还在梦境,迷茫地四下张望。
阴暗的角落传来窃窃私语,凝神去倾听却又消失不见,萧珩却奇异地知道那些声音在说什么。
它们说:“龙人脉的后代怎么可以当少主?一个炉鼎罢了,将来不都是要送出去的东西,家主老糊涂了吗?”
它们说:“急什么,等他成年了把他嫁出去,这家主的位置不还是我们的?再说他们这一脉受了魔龙诅咒,都短命的!”
它们说:“看着他那张臭脸就来气,你说说,我待他不好吗,他凭什么不同我双修?嫁给别人也是当个物件,我还是个本家人,我看上他是他的福气!”
随着窃窃私语越来越多,黑暗中冒出无数双眼睛,黑色的瞳孔滴溜溜乱转,最终齐刷刷定格在萧珩身上。
哦,这些是家族里的反对派。
萧珩所在这一脉被称为龙人旁系,受到诅咒从萧家第二代至今,此脉向来修仙天赋惊为天人,又加上炉鼎体质,嫡系对其格外偏颇,个中旁系早就深埋妒忌,这份恶意在萧珩被选为第十七任家主时达到顶峰。
他自己也不明白家主是怎么想的,无论是想要弥补他们这支旁系还是怎么样,第十六任家主这个决定无疑将本就如履薄冰的萧珩推向更深的泥坑。
他从来都在黑暗和监视下行动,旁系的人都在等着他「成熟」的那天,等着将他送走或是采撷。
萧珩睁开眼,梦里复杂的情绪冲击得他呼吸都比平时沉重写,看着近在咫尺的花绝的睡颜,他又重新闭上眼睛平复狂躁的心跳。
片刻后萧珩平静睁眼,细细打量着面前的俊美男人。
花绝生得十分赏心悦目,那双总含着笑意的眼睛闭上了,才终于显现出这张脸的攻击性来,不似猛兽的凶劲,是那种闪着寒芒的兵器的锋利。
这个人更适合穿红色,萧珩想起花月节晚上的惊鸿一面,那天注意力没怎么放在衣服上,后来回岛上又暗色,现在想起来才惊觉花绝穿上红色该是一种凌厉的绝色。
花绝的肤色也偏白,而且不太红润,没有什么血色但不病态,眼下那颗月牙泪痣更是勾人心神,那好像不是一颗泪痣,而是鱼钩,愿者上钩,耳廓微尖,像极了民间传闻的魔物。
正看着,肚子不合时宜地抽痛起来,萧珩从帐篷帘子的缝隙里看见外面大亮的天光,知道自己睡过头错过饭点,胃在抗议。
目光落回皱着眉可能在做噩梦的花绝,他抬手轻轻拍人脸颊。
“花绝,醒醒。”萧珩喊着又加重了手中力道。
蓦地,花绝抬手紧紧握住萧珩拍脸的手,一双丹凤眼也同时睁开。
赤色的眸子在睁开的一瞬间是冰冷的,又在看见萧珩的时候变得柔和下来染上那份浅淡的笑意,在月牙形的泪痣衬托下,有几分诱惑的味道。
“梦见什么,都杀红眼了。”萧珩面无表情地抽回手。
“原本就是红色的。”花绝手里一空,垂下眼睫遮住眸中情绪,“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平时都会弄点障眼法遮掩一下。”
萧珩没打算深究,随口道:“我觉得你保持自己本来的样子就挺好的。”
闻言,花绝还没来得及臭屁,就被萧珩先堵住了嘴,“起床吧,我饿了。”
“遵命,少爷。”花绝笑着爬起来,绕到屏风后面更衣。
萧珩迅速穿好衣服、随意梳理下头发,等花绝从屏风后出来一并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这段时间大陆最强学府在招纳新生,一起去看看?”用过响午,花绝提议道。
纳新?萧珩抿一口茶,想起花绝把自己从楚家抢出来的架势,说:“你怕是装不了初学者。”
花绝煞有介事地点头,“的确,我可能需要换个法子混进去。”
大陆最强学府名为杳迹,名义上它和任何门派都没有瓜葛,绝对的中立,并且入学没有修为门槛,杳迹学府外部设有特制的阵法,此阵每年只对外开放一次,一次两个月,主在考验入学者的意志和应变能力。
里面的各种资源更是不用说有多丰富,很多有头有脸的大家族都会把自家不太能在家族里抢到修炼资源又比较有天赋的孩子送进来。
“船到桥头自然直,反正他们对自家阵法非常有自信,进去之前不检测修为。”花绝如是说。
杳迹学府出名,两人一路走走问问花了不到两刻钟就看见穿着统一服装的弟子。
浅蓝色的劲装,佩着银制护肘和发饰,看上去颇为利落,整整齐齐地坐成一排,记录参与者的姓名,桌子面前是排着长队的修仙者。
虽然不测修为,却要摸骨龄,轮到萧珩了,他伸出手去,“萧珩,27岁。”
这个年纪在修仙界算小朋友了,登记弟子抬起头来看见掀开的薄纱内一张年轻漂亮的脸,晃了会儿神,磕磕巴巴说:“你你你这……你刚成年吧?”
萧珩不置可否,抬抬手腕示意他直接摸骨龄。
登记弟子将信将疑,伸手搭在他手腕上,惊奇:“真的二十多,小兄弟你这张脸显嫩啊。”
萧珩点点头算是回应。
一旁的登记弟子忍不住好奇偷瞄一眼,惊得冒了句粗话,面前的人说了句什么,他龙飞凤舞地写完了示意那人进去。
花绝悠哉悠哉晃到萧珩身边,“你这张脸杀伤力还是太大了,隔着层纱反而更勾引人,刚才那登记弟子都不看我一眼的。”
“那我摘了?”隔着一层纱萧珩不能清晰视物,的确是个麻烦。
“唔……”花绝沉吟,扫视一圈后面无比好奇的路人,“进了阵法再摘。”
萧珩点点头,两人随着杳迹学府弟子往阵法中心走。
“那个蓝衣服的,血脉有些奇特。”通过水晶球观察参与者的老师咂咂嘴。
旁边的女老师是位医修,隔着水晶球一眼便发现萧珩身上的症结,“这孩子天资不错,可惜现在全身筋脉碎裂,要想培养起来得先治他的筋脉。”
同一个房间里刚升起一点惜才之心的老师们都焉了下去,修复筋脉太困难了,无论是顶级的炉鼎还是丹药医修,那都是可遇不可求的,杳迹品阶最高的医修都无法做到这件事,更不用说丹药了,现在大路上根本没有哪个丹修能炼制九品丹药。
水晶球里,花绝揽着萧珩的肩膀有说有笑,回头冲几人眨眨眼。
几个老师:“……”
“他刚才是不是看过来了?”
“错觉吧,哈哈……”
“巧合吧……”
——
“阵法内部为幻境,幻境会根据每个人的修为创造相差无几的怪物。”场中集齐了三百余人,负责开启阵法的老师高声给他们讲解,“幻境里受的伤不会带出阵法,在幻境里死亡你的真身也不会真的死亡,出来最多生一场病,所以各位尽情搏杀,向杳迹展现你们的实力!”
听完老师的豪言壮志,萧珩稍加思索。
这种入学考核多少有点血腥,上来就以命相搏,那个老头说的慷慨激昂,却没说怎么样算过关,如果不想拼命可不可以提前退出。
显然这些人不是真的一群草包,有人大声提出了萧珩的顾虑。
“将幻境内的妖魔全数斩杀就算通过测试,进入幻境之前会给每个人分发保命符,撑不下去了就烧毁符咒,会将你们安全传送出来。”阵法老师如是说。
众人放下心来,虽说在幻境里死亡并不代表真的死亡,但是谁都不想体验一把被妖魔撕碎的快感。
正排着队有序地进入阵法,花绝突然掀开萧珩的斗笠在他脸上捏了一把,迎着萧珩疑惑的目光,说:“遇到处理不了的大家伙就叫我名字,我听得到。”
调.戏完人花绝先一步进入幻境,旋转着蓝紫色光芒的洞口脱没了顷长的身形。
萧珩摸摸被捏的地方,有些许的发烫,具体什么原因不太清楚,他收起斗笠,也跟着踏入幻境。
身边的景色扭曲变化,像是一堆被打翻的染料,被搅和在一起,最终在萧珩面前形成一片冰天雪地。
雪地很开阔,一览无遗,彻骨的寒风吹过来冻得萧珩打了个冷噤,从储物戒里取出厚衣服披上。
萧珩缩了缩脖子,毛领蹭在脸上柔顺又温暖,非常舒服。
别的不说,花绝买东西的眼光挺好。
白茫茫的雪地反射刺眼的强光,萧珩眯着眼睛保持警戒。
窸窸窣窣的声音从左后方传来,萧珩看也不看丢过去一张火符。
“叽!”被火焰烫到的玩意发出奇怪的声音,终于惹得面前的大佬回头。
怎么说呢,那是一只……额,兔子?
小东西在雪地里打滚,努力扑灭尾巴上的火焰,圆滚滚的一时间也看不出来是个什么东西,反正不像有什么攻击力的样子就对了。
那个阵法老头说幻境会根据每个人的修为幻化出妖魔,现在萧珩修为被废差不多是个凡人,所以他的幻境弄出来的东西也就是些毫无威胁性可言的小动物。
萧珩伸手把那圆滚滚的物种提起来,凑近仔细端详。
这小东西可以说是长得十分潦草了,就那么一团圆滚滚毛茸茸,两只黑色的眼睛睁得老大,连嘴巴都找不到在哪里。
正思索着把这小玩意给宰了,幻境的天空突然破开一道裂缝。
他抬头看去,这个场景像极了昨天梦见那一幕,身边的风突然变了方向,变为巨大的吸力将萧珩卷起带入裂缝中。
一阵天旋地转加极速失重,萧珩腰上一紧被什么给挂住了。
想吐。
维持着这个诡异的姿势缓了半天神,萧珩勉强睁开眼睛。
他被树枝勾住挂在了树上,剧烈的动作勒得他整个人都不好了,之前披的厚衣服更是不知道飞到哪里去。抬眼随便一扫,临近的树上也挂着几个人,地上更是横七竖八地摔成一团,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
萧珩挣扎着要下来,奈何枝繁叶茂,他身上的衣服也是从寒珏阁穿出来的花里胡哨,这里勾住哪里也挂住,解救自己的行动非常艰难。
“小兄弟,要不要搭把手啊?”树下传来少年热情的声音,萧珩定睛看去,此人精神抖擞一身光鲜,和地上摔的狼狈不堪的参与者形成鲜明对比。
“……多谢。”萧珩确实没办法自己下来,硬要挣断了树枝掉下去也得摔个狗啃式。
少年御剑而来,为了避免冒犯人,有几分束手束脚地解救了上下两难的萧珩。
“我叫莫阳,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少年扶着萧珩一同站在剑上。
“萧珩。”报上名字之后并不打算和人继续交流的萧珩自御剑上跃下。
“诶,你去哪里?”莫阳显然不打算放过他,“现在大家都被强制传送到同一个幻境了,这片幻境的活动范围很小,我之前已经去探过路了。”
萧珩不予回应,在人群中寻找花绝的身影。
一般来说那个人绝对不会和普通人一样毫无形象地摔在地上,肯定会和这个聒噪的家伙一样完好无损地站着。
说起来花绝也很聒噪。
脑中灵光一闪,萧珩蓦然回头,对上莫阳单纯得有些憨傻的笑容。
嗯,是他想多了。
“你在找人吗?和你一起的同伴吗,他长什么样子,穿的什么衣服,你告诉我,我帮你一起找。”莫阳对萧珩穷追不舍。
萧珩停下脚步,思索着有关花绝的形容词。
长得很帅但是嘴很碎的白衣服男人?
好像有些笼统了。
要说花绝的特征……
“一个个子很高,眼角有月牙形泪痣的男人。”萧珩道。
“你终于肯跟我说话了!”莫阳几乎感动到哭。
见莫阳半天蹦不出下文,萧珩扭头就走。
“诶诶,你等等我啊!”莫阳伸手去抓萧珩的袖子,“这个人我还真见过!”
萧珩敏捷地躲开莫阳伸过来的爪子,眼神示意他继续说。
莫阳悻悻收回手:“就是那个人跟我说,要是路上遇到一个蓝头发金眼睛的男孩子就跟着他,能搭把手最好了。”
萧珩挑眉,淡淡回了一声哦。
“诶,萧珩兄,你也不知道他去哪了,要不我说咱两就一块在这等着。那个人忙完了肯定会回来找你的,不然也不会专门找人来保护你不是。”尽管萧珩不搭理他,但是莫阳作为一个热心青年,还是忍不住对着萧珩一顿巴拉巴拉。
这个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的少年长得漂亮气质又清冷,就是那什么高岭之花的代表型,而且看上去格外瘦削,在树上挂了一会脸色都不好看了,整一个病美人的样子,就算之前没被花绝找过,莫阳也不会放任这位看起来弱不禁风的男孩子一个人在满是妖魔的幻境里乱跑的。
萧珩也不是太想动,所有人被召集在一起,说不定阵法里捅出了什么大家伙。
这个大家伙十有八九也是花绝弄出来的呢。
刚放松下来心态,莫阳的身后突然撕开一条裂隙,一只看起来像是狼爪的东西悠悠伸了出来。
“!”萧珩一把推开莫阳,迅速取出符纸贴在那只诡异的爪子上。
“咕!”爪子迅速收回,裂隙也合上了。
“哇哇哇,什么东西!”莫阳后知后觉地从地上爬起来,警惕地四下张望。
幻境会根据每个人的实力幻化出怪物。
萧珩扫视一圈,如果每个幻境都有这样的规则,那么……
“我的老天爷啊,萧珩你能打几个?”莫阳张着嘴看天,抬手去拍萧珩的肩膀,但是拍了个空,于是拍了两下空气。
萧珩抬头看着天上的巨大裂隙,里面大大小小涌出数以千记的怪物。
“我能死的不那么难看。”萧珩非常有自知之明。
如果不管其他人,在符纸和一次性法器用完之前,萧珩有绝对的自保能力。
这些怪物应该没有什么超标的实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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