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阳

　　高二，是一部分人迷途知返和一部分人就此堕落的重要节点。高二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达到逆袭质变的量变积累。高二的每一场考试都是决定着回家后是生是死的命运之手。

　　在试卷上写满了励志格言的高二生邵梓阳写下最后一个东倒西歪的字，终于撑不住一头栽在了课桌上，发出了惊动全考场的一声“咚”。
　　“噗——”不知是哪位兄弟不认认真真写数学，循声转过头看到了角落里以头触课桌的邵梓阳，看就算了还笑点极低，笑点低就算了还发出了堪比那声“咚”的扑哧声。顿时整个高二三班爆发出了惊天动地的笑声，监考老师努力撇下上扬的嘴角，拍桌提醒学生认真考试。
　　邵梓阳顶着监考老师灼热的目光，捂着让他完全清醒了的撞桌处，忍着尴尬拿起笔装模做样地审题。
　　其实别说审题了，他现在连自己在哪儿都快忘了。耳边似乎还萦绕着刚刚全班同学的笑声，让他耳鸣不已。
　　那种被所有人盯着看的感觉真的是太糟糕了。
　　邵梓阳放空脑子，尽力去忘记刚刚发生的一切，连前排罗冯炀递过来的小纸条都没看见。

　　现在正在进行的是常宁七中的期初摸底考。
　　不知道该怎么说，反正邵梓阳是真的很不喜欢考试，尤其是像七中这样的考法：一天之内为了考完语数外硬是把考试时间延长到晚自习。
　　自从分班以后邵梓阳一直没有晚自习就是因为家里人没时间那么晚去接他，这开学刚一周就被逼着在学校留到九点半，期间还要半梦半醒地考俩小时数学。这实在不是人该干的事。

　　邵梓阳正迷迷瞪瞪地在试卷上发泄着对七中的不满，就被急促的铃声吓得一激灵，在监考老师说完“最后一排同学起来收试卷”后拿起自己一片空白的答题卷开始往前收卷。

　　“邵梓阳，一会儿我们去食堂呗。”老师刚走，罗冯炀就凑上来钩住邵梓阳的脖子把他从讲台边往教室外面带。邵梓阳大大地打了个哈欠，又是揉眼睛又是捏鼻子，道：“不了，我困得要死。午饭我就不陪你吃了，你帮我带一份快餐或者去小店帮我随便带点东西回来吧。”说着，他把饭卡从口袋里掏出来扔给罗冯炀，转身往教室里走。
　　罗冯炀赶紧拦住他，结果没想到邵梓阳困成这样还力气那么大，拉都拉不住。最后他也实在是没法了，只能赶紧跑去食堂抢限量的盒饭，打算带回来和邵梓阳一起在教室里吃。

　　罗冯炀走后，教室顿时安静下来。
　　邵梓阳走回座位上坐下，用额头抵住课桌，轻轻地叹了口气。
　　保持这个姿势没多久额头就隐隐作痛，邵梓阳也不在意，伸手进课桌摸索了一阵，掏出了被随手塞进最里面的被涂的乱七八糟的数学试卷和手机。
　　一分钟后，一条正文为“祝贺我喜提期初数学倒数第一~”，配图为一张被揉的皱巴巴的脏乱试卷的朋友圈被邵梓阳屏蔽了老师家人后发了出去。

　　拒绝去食堂吃饭的时候说自己困，但现在邵梓阳显然是一点睡意都没有。
　　他趴在课桌上，脑子里全是那张试卷。
　　就好像那张试卷就是他的人生，上面杂乱无章的涂鸦是他做的每一件事，皱成一团缩在角落就是他的命运。

　　“……你以后就好好在我们班学习吧，啊。”
　　教室外面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
　　是朱彤！
　　邵梓阳手动的比脑子快，一把将露了一部分在外面的手机塞进课桌的最里面并用试卷盖住，随后马上抽手趴好，装作自己一直在睡觉。
　　“怎么没去吃饭啊邵梓阳？”朱彤看到教室里的邵梓阳有点奇怪，顺口问道。
　　“嗯……不太舒服。”邵梓阳含含糊糊地说了句，就着趴在课桌上的姿势看向朱彤身后——是开学那天早上的那个男生！
　　邵梓阳看着这个莫名其妙出现又莫名其妙离开现在又一次莫名其妙出现的高个男生，勉强咽下冲到喉咙口的一声“卧槽”。随后，朱彤又马上离开了，似乎是又忘了什么，走之前还对男生说：“你以后就坐邵梓阳旁边吧，正好空着。”
　　邵梓阳眼睁睁看着男生走到他旁边，斜坐在靠外的座位上，一言不发地开始玩手机。
　　“？？？？？”邵梓阳觉得他有点勇，而且有点拽——不好好坐着非得斜坐。
　　不过马上，邵梓阳就知道这并不是因为他拽了。
　　七中原来招收的学生不多，因此教室都不大。但近年来扩招，一个教室里就不可避免地要出现拥挤的现象了。比如三班，54个人，55个座位，几乎是把教室撑满了。最后一排的椅背直接靠着墙，椅子和课桌之间只能勉强塞下一个邵梓阳。
　　但显然，这个新来的，和邵梓阳有一点不一样。
　　邵梓阳个子不是很高，只有175，因此坐在最后一排没什么特别的不适应，但是这位新来的男生腿明显长了一截，最后一排的小缝隙根本塞不下他这双大长腿。
　　得有个188左右吧。邵梓阳嫉妒地盯着男生无处安放的长腿，炽热的眼神看着像是要把它们给锯下来安在自己身上。
　　似乎是感受到了他的目光，男生的腿一动，换了个姿势，转头看向趴在桌上的邵梓阳。

　　上次情形太尴尬没仔细看，到现在邵梓阳才发现这个新来的是长得真帅。恕他词穷，他面对眼前这张脸，只觉得电视上播的青春校园偶像剧啥的没叫他去演实在是可惜了。还有他的那双眼睛，让邵梓阳想到了期末的时候从狗血小说里看到的，带着“三分冷漠三分疏离和四分不羁”。虽然他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从这双没什么情绪的眼睛里看出圆饼图的，反正这整张脸都告诉他：这可不是一般人啊！
　　“白知余。”
　　也是像小说里形容的那样清冽清冷的声音啊！等等……
　　“啊什，什么？”邵梓阳愣了一下，傻傻地回了句才想到对方是在告诉自己他的名字，顿时就又尴尬起来了，僵在原地不知道该干什么。正在他试图用私下乱转的眼神来缓解尴尬的时候，手边被放上了一张便签纸，上面写着字体飘逸的“白知余”三个字。
　　“哦哦，我，我叫邵梓阳。就是……这么写的。”
　　邵梓阳也拿出笔，刷刷两下在“白知余”下面写下自己的名字后把便签纸推到白知余面前。

　　“有点丑……”看了两个名字的对比后，邵梓阳和自己这么说。

　　邵梓阳。
　　白知余在心里念了一遍这个名字，伸手把便签纸放到课桌里，又开始自顾自地玩手机。完全没看见旁边不敢玩手机的邵梓阳哀怨的表情。

　　“邵梓阳邵梓阳！快快快，过来帮我拿一下，我手快断了！”
　　正当邵梓阳犹豫着要不要也掏手机玩，罗冯炀的大嗓门就已经飘了进来，急匆匆地喊他去帮忙。于是他扔下玩手机的念头，艰难地从白知余和课桌间挤出去，奔出教室去接自己的午饭。

　　罗冯炀一看就是一次性刷爆了他和邵梓阳饭卡一天的额度一共100块。
　　两盒炒饭，一盒炒面，两板AD钙，五六包薯片和几包辣条塞了满满一塑料袋。
　　邵梓阳怀疑地看了他一眼，说：“你几天没吃饭了，买这么多？你去小卖部的时候没人用看傻逼的眼神看你吗？”
　　罗冯炀嘻嘻笑着没搭腔，走进教室正准备走到最后一排吃饭才发现居然多出了个不认识的人：“他谁啊？”罗冯炀用下巴朝白知余那示意了一下，邵梓阳立马接道：“是那个转学生。哎，我俩吃给他看真的可以吗？”

　　最后，热情好客的小罗同学大方地让出了自己最爱的炒面给了白知余，三个男生缩在教室的角落里吃着正热正香的午饭。
　　罗冯炀是个牲口，吃啥都香。但邵梓阳十分钟前才刚从睡梦中醒来，这会儿头还晕着，什么都吃不太下，只能有一口没一口地往嘴里塞炒饭，顺便戳开一板的AD钙，吃一口饭喝半瓶奶，吞药似的把饭咽下去，边吞还边瞟了眼旁边慢条斯理挑着一根根面条吃的白知余。

　　三人正吃的满教室饭香，朱彤的身影又出现在了教室门口。
　　罗冯炀大大咧咧地捧着饭盒对朱彤说了句老师好，然后又西里呼噜地喝盒饭自带的蛋花汤。相比之下，邵梓阳就没这么厚脸皮，朱彤一进门就放下了饭盒，尴尬地擦了擦嘴，因为他记得朱彤说过不许在教室里吃东西。
　　放在平时朱彤肯定得指着罗冯炀说两句，但今天却是略过了罗冯炀和邵梓阳，直接把一小叠纸递给了也放下筷子开始擦手的白知余，说：“接下来一个星期里把这些资料填完陆陆续续交上来就行。有什么不适应的地方就和班里同学说一下，或者来找我也行。”

　　朱彤又急匆匆地走了。
　　邵梓阳心里对那些纸有点好奇又不想直接问白知余要，给了还在勤勤恳恳解决最后一点食物的罗冯炀一个眼神。罗冯炀心领神会，快速收拾好垃圾又随手丢进角落，状似不经意地开口：“这位新来的同学，你的这叠纸是干什么的？坐在您身边的那位我的好兄弟有点好奇，我帮他问问。”说完还故意向邵梓阳挑了个眉。
　　邵梓阳：？？？？？
　　看着白知余递过来的最上面一张印着“转学生信息登记表”的那叠纸，邵梓阳已经不敢去看白知余是个什么表情了。
　　可能，在他眼里，自己就是个八卦且怂的憨憨吧。
　　落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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