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恋饶过谁

　　莲见彻从那天放学起再也没有等到过远堂愁。每次打开她的鞋柜时看见的棕色小皮鞋，似乎是对他接连多日执着等待的一种嘲讽。还没有回家的话，她会在哪呢？他在教学楼的每一层楼的走廊中穿过，没有一间教室内有她的身影，从窗外俯视操场也是空无一人。

　　莲见彻不由得烦躁，即使那天试图帮她解开缠住耳机的头发确实有所唐突，但也不该这么多天放学后避而不见。白天同班的时候，她与他目光相接时也如往常一般并不躲闪，自然之中夹着淡淡的疏离。从前他不觉得这份疏离有什么，她总有一天会真正看到他的。然而现在看着她日复一日不曾变化的眼神，他无法再轻易说服自己。

　　有什么事情超出了他的掌控。他却无法找到那到底是什么。

　　其实，远堂愁田径部训练结束后不回家的原因并不难找。

　　排除教学楼和操场，整个学校剩下的地方只有几个运动的场馆而已。因为泽川高中是升学偏差值高达80%的名校，为学生社团提供的各种场馆也十分齐全。剑道场、弓道场、和一新一旧两个体育馆而已。但是莲见彻从一开始就没有把这几处考虑在内。在他的观察中，远堂愁是一个对待兴趣十分专一，从而在行动上也十分规律的人。

　　可是再规律的生活，也总是会遭遇变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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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莲见彻没有如期“偶遇”远堂愁的那个放学，在他完全不知道当天午休时有一个男生的名字让远堂愁记住的那个放学，愁心血来潮的在田径部训练结束后走进了体育馆。

　　她还记得之前听到周围有谁说雾生贤也时排球部的。她们学校的排球，似乎是很有名的。而且，田径部每天都在操场训练，或是雨天借用旧体育馆训练，她还没怎么来过这个两年前新建的体育馆呢。唯一的一次似乎也只是开学典礼的时候。

　　进入体育馆的正门，在空旷的走廊上稍行几步便是当时举办开学典礼的场馆的入口了。入口的门半开着，远远便听见里面传来嘭嘭的击球声和有些模糊的喊声，让有些冷清的走廊充满了回响。

　　“我来接！我来接！”

　　“发个好球！”

　　“One touch！！（拦网触球）”

　　原来这这个场馆平常是排球部在用啊。

　　愁的脚步在没被打开的左半扇门后停下，她扶着门边向右探出半个身子看向馆内。那里有大概十几二十个少年正挥汗如雨，一颗排球在由网隔开的两个场上不断腾起、坠落、腾起、终于在数次辗转之后砸落在地上。随后，球又一次重新被击向空中，开启了新的一轮对局。

　　球场瞬息万变，愁辨不太清场上的人。只听他们不断的交流叫唤声回荡在整个球场，每个人看上去都是那么的陌生而热烈。

　　这就是团体运动吗？愁有些出神地看着他们东奔西跑，嬉笑怒骂，多么活泼的一幅校园青春绘卷，直到被一声哨响惊醒——

　　“到此为止！”，教练放下哨子，“大家都做得不错，保持这个势头为春高（全日本春季高中排球联赛）做好充足的准备吧！以上，解散！”

　　“教练辛苦了！”

　　眼见着变得纷乱的人群中有一人朝着这里看过来了，愁瞬间缩回身子，发挥短跑的爆发力往走廊中间的女厕所冲了过去。

　　绫部孝志眯了眯眼，刚才门口一闪而过的人影似乎有些许眼熟。

　　“哟，孝志，在看什么呢？”雾生贤也一边拿毛巾擦着汗一边走了过来。

　　“没什么。”

　　“是嘛？”，雾生贤也一只手臂绕过绫部孝志的脖子在他肩上一搭，“一会儿陪我练习？”

　　“不了，今天有约。”绫部孝志神色淡淡地推开对方的手臂，向男子更衣室走了几步又转头跟他道，“你今天要加练的话还是早点结束吧，当心练过头又要被教练骂。”

　　“嗨”，雾生贤也乖巧地应了一声，看着好友的背影走远露出颇有深意的笑容，孝志真是好懂啊，要是能跟小汐世音一切顺利就好了呢。

　　远堂愁双手撑在水池上，待因为肾上腺素飙升而有些急促的呼吸平复后，她打开水龙头掬起一捧冷水洗了把脸。水珠簌簌滑落，她看着镜中形容狼狈的自己慢慢牵起一个有些僵硬的笑容。

　　她之前在想什么呢，竟然幻想自己也参与那样的团体运动的样子，充满了浓浓的违和感。

　　不过，原来这就是排球部……雾生贤也的世界果然是跟她完全不同的……

　　在女厕所稍微待了一会儿，等听不到外面有些嘈杂的人声后，远堂愁终于走了出来。

　　“嗒”

　　乍亮的声控灯让愁心里一悸，光明的走廊直通正前方出口那片暗青色的天空，正是太阳的最后一丝余晖即将沉没的时候。

　　她站在空空的走廊内，遥望着那室内灯光尽头的出口，在此刻感到了一丝寂寥。

　　“嘭”……“嘭”……“嘭”……

　　耳边回响的声音命运般地再次将她带回前不久才逃开的场馆。她慢慢走到门口，以同先前一样的姿势扶着门露出半边身子向内看去。

　　“嘭！！”

　　重炮的一球猛地砸落在地，弹到了角落。

　　“啧。”

　　愁听见男生咂了一声嘴，是这一球出了什么问题吗？其实，就先前那一小会儿她也没看出排球的规则，更别提只是现在的一球。但即使不懂，她也能看出这人的投入。

　　场内仅剩的高大男生背对着她，他半湿的短发有些凌乱，但背影又是十分熟悉的，她几乎可以确定。

　　只见他一时半会没有动作，只是单纯地望着对面的球场两秒，再转身从附近的球筐中拿过新的排球，从底线开始一步一步后退，终于在某处停顿，又向后退了小半步。

　　随着他的后退，在愁的角度也能渐渐看清他的侧脸。

　　她微微捏紧了门边，将呼吸放得更轻……

　　果然是雾生贤也。

　　她缩回身子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的走廊，完全没有人的迹象。既然已经晚了，公寓也没有人等她回家，再多看一会儿也没关系吧。愁悄悄呼了一口气，缓下比平常稍快的心跳，再次扶在那半扇门后向内望去，只是这次只露出一只眼睛和小半个脑袋。

　　雾生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他微微弓身，垂首注视着刚从球筐中新拿的排球，在地上拍了三下，在球弹回掌心后快速向前跨步、抛球、后仰起跳——

　　“嘭！”“啪”“嘭”

　　网唰唰地晃动着，排球击网落地，咕噜咕噜地滚到了球网柱子的一边。

　　雾生观察了两秒球击网的落点，再次拿过一球回到底线开始数着步子后退，重新调整距离。站定后，又是仪式一般的发球准备动作，微微弓身，拍球三次顺连着跨步，抛球 ，起跳，挥臂……

　　“嘭！”

　　“嘭！”

　　……

　　空旷的球场内，击球声和落地声回音阵阵。

　　然而在体育馆内的两人却没人觉得单调。

　　雾生用手背抹去额上多得滑入眼角的汗水，有些酸痛地闭上眼，双手罩住贴合掌心的排球祈祷般地放在胸前，默默开始回忆复盘。

　　底线距离对了抛球高度不一定对，高度对了击球时机不一定对，时机对了击球点不一定对……
　　手感，也许今天不会来，也许明天也不会。但是只有这样的一次次重复，才能诞生属于他自己的新的武器。为此，他会挑战上千次。

　　不知不觉，原先满满的球筐已经空了。

　　雾生终于停下，稍微活动拉伸了一下右肩，然后开始拾起地上散落各处的排球送回球筐。

　　愁依然在门外看着。

　　雾生贤也捡球的样子是很安静的，平稳得看不出任何内心的波澜。只有一次次的弯腰透露着那样真实的疲惫。即使是捡球这样枯燥、最让人厌烦的过程，他也和方才每一次的重新起跳发球那样，做起来总是带着一种无论有没有结果，无论会不会失望，都稀松平常的认真。不是因为不在意那些挫败，不是因为感觉不到孤独的滋味，只是，不想那么轻易地被打倒而已……

　　愁的眼眶微微发热。

　　「啊，这就是，我一直想要找到的……」

　　雾生贤也的世界，也许，跟她没有那么的不同……

　　她幻想自己在此刻像是不顾一切地跑向那个人，他大概会是无比惊讶的表情，随之，对她微笑着伸出手，像是要拥抱，像是要拯救。

　　她大概是疯了，居然会产生这样不切实际的幻想，不过是看到了一场普普通通的自主加练而已，不过是一个今天才认识的人。

　　远堂愁为自己的想法感到羞窘。

　　场内的格外明亮的灯光洒在了她的脸上，却猛然让她意识到自己大半边身子不知何时开始正露在门外！

　　她慌张地瞬间后退，背部却砰地撞在墙上，发出一声不大的闷响。那边离得很远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捡球的雾生自然是没听到的，只是愁自己被背部传来的钝痛感和那突然的撞击声震得心慌慌的。

　　手臂上起的鸡皮疙瘩仍未消失，心头的一顷顷的海潮轻易席卷了方才那些捂不住的不安，和总也驱不散的孤独。

　　愁背靠着冰凉的墙，试图将自己从那股从未有过的陌生情绪中一点点抽离。她微微躬下身，一只手虚握着收拢在胸前，过了几秒才回神终于感觉到自己有力的心跳。那里咚、咚、咚地顶着她的胸口，像是一遍又一遍的提醒，这里是现实。

　　“你……”

　　突然响起的男声吓得愁一抖，立刻抬头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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