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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不死
“你认识鹿尧吗?”
陆惊雷从昏睡中惊醒。
靠着摇晃的车厢,熟悉的柔和女声伴着一股火-药和香水混合的气息飘来。行驶中的陆行车吊灯摇晃,暧昧光线中瞥见说话人走到他身旁挨着他并排坐下,介意社交距离的狮子多看了一眼两人的间距。
不过刚睡醒懒得计较。狮子用半躺在草原中心的姿态掩嘴打着哈欠,含糊不清地敷衍着,发出一个音:
“谁?”
说着他微微偏头,透过金色碎发的间隙,看到了旁边的红发女人用小女孩抱洋娃娃的姿势搂着一把MP5冲锋-枪。
正在打哈欠的狮子咬到了舌头。
原本对于同级生野犬小姐的传闻陆惊雷只是偶有耳闻。
由于首都军校的特殊学期制,只存在两个年级,其中二年级的人数又因为顶尖而屈指可数。可以说军校99.9%的人都在同一个年级上课、接受训练,一旦哪里有什么风声,一传十十传百变成全校皆知的传闻是很常见的。
陆惊雷在校内算是小有名气——成绩优异的狮族精英并没有想刻意低调,但也不想结识那些风云人物。
比如身边的这位野犬小姐温娅,作为学生会核心人员,校内几乎无人不晓。数月前初见本人时,靠在走廊上的陆惊雷远远地看到办公室里小姑娘对教授笑。
红发姑娘拢着头发眯眼,笑颜温婉可爱。
连年级里赫赫有名的陆·撩不动·单身冠军·钢铁直男·不近女色·钻石王老五·惊雷都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
再后来小队磨合切磋,陆惊雷亲眼见证上实战技巧课也保持着的精致妆容的温娅,脚踩高跟鞋将一名身高一米九五的熊族男同学摔在了地上,并痛击了他的要害。
痛击。
看得全场男生倒吸冷气。
回过神来的陆惊雷喉结颤了颤,不动声色地一口咽下尖牙蹭破舌侧蔓延开的隐约血腥味。
“校花你都不认识?”
“……我一定要认识吗?”
“听说她喜欢你。”
陆惊雷正右手搭在膝盖上撑着侧脸,闻言放下手。他转头看向旁边的女人,长眉困惑地拧起重复了一遍:“她喜欢我。”
“嗯哼。”
“她喜欢我。”
“……”
随着货车颠簸摇晃的车灯下,车厢内光影小幅度地变换,温娅怎么看这个年级里鼎鼎有名的狮族精英的反应怎么看出一种特殊的迟钝。
她噗嗤一笑,眨巴着眼睛想凑近观察,看看全校公认的狮族大帅哥和她平日里交往的那些狮族有什么不同。
“她认识我吗?”陆惊雷叹了口气,不着痕迹地躲开人凑过来的探寻视线。
头疼的狮族青年内心毫无波动,嗓音微哑浸着疲惫:“我现在没精力想这些事情。”
“没休息好?”温娅很难不察觉他的黑眼圈。
“呃……”独来独往惯了的年轻狮子不习惯被不熟悉的人关心,瞥了一眼身边人温柔的黑色大眼睛,在心里感慨了一句这女人不说话时真具有迷惑性。
但是担心自己也被“痛击”的陆惊雷支吾了良久,从喉咙深处发出像是不情愿作答又像是拖延时间思考礼貌措辞的声音。
半天,他才勉强咽下“关你屁事”四个字,答非所问地、字正腔圆地说:“没事。”
并且用阖上眼,继续闭目休息来摆明不想深聊的态度。
“温娅,你又在骚扰队员?”
陆惊雷微眯眼睁开一条缝。
抱着一叠资料的一名金发、戴着金丝眼镜,整个人金光闪闪的青年路过,忽然察觉到了这边的情况。
他显然很对得起他的金雕血统,不仅外表好认,同时还贯彻着雕的严谨。
这主要体现在,起名的严谨:严直(严谨正直);发型的严谨:梳最规矩的背头;着装的严谨:校服领子规规矩矩地一直扣到最上面一颗(陆惊雷时常怀疑他剧烈运动会不会窒息)。
凡是首都军校的学生,没有人不认得他右臂上别着的三道杠徽章。这是行动小队队长的象征,这个徽章的所有者通常情况下由教授们的走狗组成,特殊情况下由教授们的舔狗组成。
麻烦人物。
陆惊雷想跑。
其实陆惊雷在三个月前确认小队成员开始磨合训练的时候就清楚,这支队伍里没有一个是普通人。他甚至怀疑这份名单流出会不会在年级里引起轩然大-波,毕竟这队伍几乎囊括了这一届所有的天才,或者说疯子。
而军校的惯例向来是先富带动后富,各个小队的实力要基本保持均衡。
因此每年都有年级前几名与年纪倒数几名数不清的纠葛被挂上论坛,当然这些纠葛往往掺杂着流血与暴力,并不是瑰丽浪漫的那一类。
陆惊雷在这个学期开始前就已经做好了匹配到几个年级吊车尾的准备。结果拿到小队名单之后,陆惊雷去三顾教导处,才确认真的没有给他误发了年级倒数第一的名单。
近战天才、全能精英、尖端特种战士、战术理论课程校级首席,还有校史上最优秀的狙击手。
精彩,陆惊雷觉得这支小队可以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顺手端了一个恐-怖-分-子的老巢。
不过他从迷惑到欣然接受只花了三秒。
毕竟话说回来,学校的老谋、教授的深算,他懒得猜。狮子只知道至少现在比一拖五轻松多了。
“我不介意在给教授的报告中添上一笔,好让你的毕业评价更加精彩纷呈。”严直打断了刚想开口反驳的温娅,“我在研究地图,你的队员们在养精蓄锐、在检查装备,你在做什么?”
严直的目光透过金色眼睛的反光显得比平时还要严肃一点。比平时还要难对付一点,陆惊雷在心里念,默默轻手轻脚地站起身。
要开始了。
野犬小姐显然也警觉地意识到了什么,几乎从地上弹起来,正想转身:“我现在马上去检查……”
“别动,我想跟你讨论一下你的态度问题,温娅同学。你作为学生会外联部的部长,学生会的核心成员,整日这样游手好闲,不觉得有些带坏学生群体的风气吗?”严直推了推眼镜,语速堪比陆惊雷见过的性能最好的机关枪,“这一次派出任务对我们来说都非常重要,博教授有多重视我们‘不死’行动小队,你可能不知道吧?教授亲口对我说,我们小队集-合了整个年级最优秀的人,我希望你不要让我对教授给出的评价都产生怀疑。如果你继续这么……”
陆惊雷不动声色地背着手,以极其自然的神色缓缓离开严直的说教范围。回头看到温娅靠着墙一边点头一边看向他,做出救命的口型。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狮子琥珀色曈仁里毫无波动,看在队友一场的份上,为表示非常理解、深刻同情,给她比了个加油的手势,头也不回地向武器架走去。
正在金属架前擦枪的一名褐发青年看见他,向他点头示意,稍微往边上靠了些给他让出了位置。
陆惊雷闻到有些重的煤油味,多看了一眼对方手上的动作。正在擦拭的青年注意到他的视线,轻弹了一下一旁摆着的暗色玻璃小瓶。
“临致枪油。”
“含水1.5%以下那种?”
“对。”
“为了短期防锈?”陆惊雷立刻会意,“这种油似乎不适合高温地区。”
“这片雨林虽然说是雨林,但气温非常低。我事先做了功课,没有一种枪油比临致更适合这片水汽充盈的地区。需要吗?”
“谢了。”陆惊雷不客气地接过枪油,取下圆珠笔写着“陆”的小标签旁的常用枪,娴熟地上油。
忽然从身后传来一阵撞到物什的打斗声。
陆惊雷与身旁人一同回头,看到不知什么时候醒了的白符正嬉皮笑脸地一边举着双手示意投降一边向后退。
不知被这个混世魔王的什么言语惹怒的严直,正严肃地用手指着他在警告什么,温娅在旁边捂嘴憋笑。
陆惊雷回头叹气,低喃一声:“春游?”
“他们确实精力充沛,就是不知道这份激-情能不能持续给稍后的敌人。”身旁人冷漠地收回视线,平举突击步-枪,借着并不明亮的车灯眯眼打量枪身,“游手好闲没问题,最后别成玩忽职守就行了。”
陆惊雷的视线从枪偏移向身旁人。他的淡褐色鬈发下,精明谨慎的纯黑色双眸专注得眼睫纹丝不颤,声音清脆却稳重。
这位正是整个团队中陆惊雷最认同的人。
他名叫贺一钦,血统是毋庸置疑的……羚羊。
在这个只崇尚实力的世界,纵使各族人民都由族内管理、属于和平共处的邦联,名义上各族都平等地在各行各业上发挥所长,但实际上仍是食肉类血统占据着主导地位。
因为他们的优势再明显不过:身强体壮,以及血脉中与生俱来的血性与战斗力。
可贺一钦却以食草类血统之身,通过了首都军校残酷而严苛的入学测试。由此应当不难看出,于一众食肉类血统兽人中从容周旋的他,意志力与实力都该有多强。
虽然这样的例子在首都军校中并非独一无二,但贺一钦的闪电速攻在整个军校中都鼎鼎有名。
陆惊雷在进入队伍之前就认识贺一钦,因为那招闪电速攻他甚至私下里请教过贺一钦器械搏斗。
高傲的狮子不喜社交,认同的东西不多,其中能吸引他主动放下姿态去靠近的只有比他更锋利的爪牙。
陆惊雷蓦地听见谁冷笑了一声。
白符闹完严直“解救”了温娅,向他们俩走来。
他走近两人中间搭上陆惊雷肩膀,像完全没注意到旁边还站着一个人,蛮横地将人往武器架旁挤远了些。
白符不知从哪处牙缝里挤出火-药味意味不明地道:“吃草的小羊真会咩咩,老陆你刚刚听见了吗?”
得,这狼狗听见贺一钦刚刚说的话了。
“喂。”陆惊雷白了一眼白符警告人说话别太重,把他的手臂从自己肩上挪开。
白符耸耸肩。
“那么,”突然出声的贺一钦开口嗓音异常冷静,纹丝不颤,也听不出任何被激怒的情绪波动,他不徐不疾地将枪油收好转身问白符,“被吃草的羊打败的狼,是不是狼族之耻?”
气氛骤然凝固。
陆惊雷给将枪卡回枪架的动作顿了一下,清脆的“咔嗒”声在忽然死寂的车厢内格外响亮。
身边的白符身体一下子僵硬了,陆惊雷警觉他要发作。
连比其他人早认识贺一钦三个月的陆惊雷也没想到,看起来温和内敛的贺一钦有这么尖锐的锋芒,一开口就稳稳地戳在白符的痛处上。
上学期末的一次训练课上,白符的近身搏斗在众目睽睽之下输给了贺一钦。惨败,连一次进攻机会都没拿到的那种惨败。
白符课程结束后拎起包就走了,没跟任何人搭话。
他对这场败绩耿耿于怀。陆惊雷在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不见他再在搏斗课上睡觉,至少这一点老师确是很满意。
贺一钦并不是软柿子。这是陆惊雷从前就知道,现在更加确凿的事实。
白符低头笑了一声。
陆惊雷攥住他手臂。
“你不要以为你打败过我一次,就能证明你不是废种了。”
白符抬肩轻使巧劲儿,极其轻松地甩掉陆惊雷的手,侧身转向贺一钦。他微微抬颔俯视贺一钦,笑容灿烂,眉目间拧着近乎扭曲的嘲弄。
“……”屈尊帮人控制脾气的狮子看了看自己被甩开的手。
废种这两个字吐出的瞬间,空气中弥漫的火-药味被导-火-索引燃了。
废种理论是不知什么时候在食肉动物族中广为流传的一种理论,众说纷纭,源头很难寻觅。
这种理论简单概括就是:食肉类血统的兽人种族是进化的最终目标,食草类血统生命力与战斗力都过于弱小,是终将被淘汰的劣等种族、是废种。
这种理论的支持者近年来发展得不少,但陆惊雷知道白符本人并不是这种理论的忠实拥趸。现在当着贺一钦提出这两个字,完全就是被气昏头了找不出更难听的话。
但这种侮辱性的引战言论都敢摆到台面上提得如此光明正大,陆惊雷不想管什么气话与否,因为他尊重并认同有实力的贺一钦,清楚一个食肉族最不该在食草族面前说什么。
现在他只想让白符滚回中学重新学一遍种族平等论,顺便再温习一遍种族交际礼仪课。
陆惊雷瞟了一眼又注意到白符向贺一钦压迫性地走近了一步,甚至有了抬手的动作。
“白符。”他低声喝道,语意含着从未对他的恶友如此认真的警告。
三步并作两步,他绕过白符插-入两人之间,挡住贺一钦直直与白符对视。
“怎么?”白符将冰冷的视线下挪,瞥了一眼陆惊雷,“你别挡着,我今天就要……”
他说着攥拳抬手,发力挥下。
陆惊雷紧紧握住白符攥拳的手腕,抵抗着白符的力道他脸色沉下来。
对视间,白符看见狮子微烁的、清醒的曈仁里倒映着他失控的影子。
狮子凝重而富有警告意味的眼神一下子刺醒了白符,灰狼本能的危险预警让他立刻领会到这眼神的隐意:如果他再往前一步、如果有必要让他停下,狮子会对他绰刀相向。
随即白符听见对方冷静的声音近在咫尺,近乎是在他耳边敲响的警钟:“你还想毕业吗?”
白符瞬间松了手。
“你们在干什么?”严直闻声而来,显然已经从这空气中满溢而出的火-药味中领会到了些什么。
对峙的三人中带头点火的灰狼率先收起了敌意,碰碰枪架把枪摆正,转身背手。他打着哈欠走到远处,装作漫不经心地向检查枪弹的温娅搭话。
陆惊雷回头,看见贺一钦依旧没什么表情,走到离白符最远的角落坐下闭目养神。
火-药味散了。
严直狐疑地看了两人一眼,又询问地看向陆惊雷,陆惊雷摆出他经典的不想搭理的冷漠脸示意人别问。
随后陆惊雷在原地一会儿迈腿一会儿收腿,犹豫片刻,最终走到贺一钦不远处坐下。
待严直走远了,他努力组织措辞,才发现自己不知道想说什么。
“如果你想替他道歉,没必要。”
贺一钦早有预料似的速答。他偏头看见陆惊雷目光稍垂,意识到什么轻笑着再度开口:“我领你的好意,我是说安慰没必要,我习惯了。”
“是我处理不当,我不应该回应他的。”贺一钦叠着擦枪的无水布,边收入行囊中边道。
“……我知道你一开始说那话没有恶意。”
“不论我说什么,只要他想找我的茬,哪怕我夸他,他也能挑出恶意来。”
陆惊雷不知道说什么,他忽地觉得自己的立场说什么都像辩解,半天憋出一句:“他本性不坏。”
“当然。”
陆惊雷侧目望向贺一钦平静如水地正视前方的纯黑色双眸,他的语气自然到并不像是真正认同他。不过陆惊雷自知感同身受世间罕有,多说无益。
“你……”正当陆惊雷准备重新开始闭目养神的时候,贺一钦想到什么似的忽然开口,“我们认识有段时间了吧?越相处我越发现,你跟我想的挺不一样的。”
陆惊雷闻言睁开眼,带着询问看向他。
贺一钦没看他,笑而不语。
车厢内响起了严直清嗓子的声音。
“差不多可以准备进入状态了。我们刚刚穿过了班戈雨林的边界,即将正式进入班戈雨林。前方是各族共管的无人区,也是贩毒集团‘绝对者’的一个分据点。最后确认一遍 ,我们的任务是生擒藏在这个据点中的毒枭‘毒牙’。”
“了解。”陆惊雷同温娅、贺一钦齐声答。白符哼哼一声算作回应。
整个车厢内重归安静。
忽然一个一直沉默的角落中传来迅捷、有力地拉枪栓的声音。
严直沉眸警觉地抬起,他轻声问:“沈恭安,你听见什么了?”
陆惊雷几乎快忘了这车厢内还有第六个人。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可以借摇晃的车灯看见对面角落里拉枪栓者沉毅的一半脸庞和银白色的几缕发丝。
沈恭安,豹族雪豹血统。
与陆惊雷同属猫科,本该是亲缘关系最近最熟谙的人,可惜沈恭安的性格与他不对盘。
他与银发的高瘦青年在小队合作期间,察觉到这只雪豹骨子里的温度比他从未去过的极地还要冻人。
两个难以相处的人遇到了,不会产生奇妙的化学反应,也不会惺惺相惜,只会让话题死死地冻住。
“这附近,有第八个人的呼吸声。”
陆惊雷明白了他的意思。
派出行动是军校为即将毕业的第四学期学生准备的日常作业。
从第三学期开始将学生分配到不同的行动小队,给学生一学期的时间去磨合,在第四学期的时候以小队为单位单独派出执行任务作为日常考核。
不知是出于什么目的,才升入第三学期的他们就被教授钦点,可以提前参加派出行动。
而且作为“这一届最有前途的精英小队”,他们“全校最温柔”的教授为他们准备了最危险的首次任务。
这种本来应该派一支特种军人来执行的任务,硬生生被博炳原抢下,塞给他们“不死”小队当作第一次派出任务的主题。陆惊雷之前玩笑的预言真应验了,他们真要去端了一个恐-怖-分-子的老巢。
此时算上开车的军校保安人员老李,这一带应该只有七个生命体才对。
“李师傅,有情况。”严直拉开与驾驶座相连的一扇铁窗,身材魁梧的棕熊血统司机向他们打了个准备行动的手势。
车厢内顿时响起了整齐的放弹匣、拉枪栓、上膛的声音,像极了一阵极具杀伤力的交响乐。日光灯又忽闪了一下,光影变换后六人脸上舍去多余的情绪,不约而同地留下郑重。
“任务记录001,不死小队准备完毕,倒数3,2,1……开始行动,侦察兵出动!”
严直按下腕表的按钮,同时车厢后门被已经整装待发的贺一钦悄无声息地打开,在车停下的刹那他翻身下车,身轻如燕。黑色军服与周围阴影频晃的林木相得益彰,并不突兀。
贺一钦的身影没有迟疑,转瞬间消失在密林深处。
外界雨林潮湿闷热的空气扑面而来,余下留在车厢内的五人面对着打开的车后门外巨木林立、珍奇植物遍地的雨林,聆听着动静、等待着下一步行动。
陆惊雷忽然感觉某个刚刚接近翻脸的人又没脸没皮地把手搭上了他的肩膀,熟悉的声音又开始笑嘻嘻:“虽然某些人为了保护吃草的这么怼我,但我知道他还是向着我的。”
“……别套近乎。”陆惊雷佯怒,把他手挪开。
陆惊雷最烦这个人的一点就是他看起来再不靠谱,实际上还是能把一切都看得很通透。有时候比他还通透。
正如他所说,看起来陆惊雷的行为是在保护贺一钦,其实本质上他还是在帮白符,甚至可以说他的行为完全是在偏袒白符。
“干嘛对我这么好?”
“我关心小队成员间的人际关系,不行吗?”
白符看着人刻意紧绷的脸部线条,手不安分地要伸上来:“小狮子你怎么能这么……”
“快滚。”陆惊雷鸡皮疙瘩都起了一身,听不下去白符凑在他耳边用这种狎昵惯了的语气讲话。他皱着眉头绕开人,甚至走到严直身边主动申请再听一遍任务分配和地形梗概。
对面站着的温娅似乎是注意到白符把陆惊雷烦走了,她狡黠的翡翠绿色双眸对上白符冲她摊手时眼里的无奈,会意地无声掩嘴嘲笑。
她揣着枪腾出手来,指指白符又指指背对着他们的陆惊雷,做了个吐舌头的夸张表情:你又去雷区蹦迪了?
白符“嗯?”了一声,先一脸无辜地拍了拍胸膛,又伸出大拇指对温娅倒竖几下,回应:你什么意思?
“嘘。”
几乎在倚门静默的沈恭安开口的一瞬间,车内就恢复了死一般的肃静。
车厢内五个人屏息侧耳,头顶摇摇欲坠的日光灯电压不稳,在短暂黑暗和刺目明亮之间不知疲倦地切换,映得车厢内的一切都有一种不真实感。
只听远处传来一阵窸窣的打斗声,持续了两分钟。随即是一声打破宁静的叫喊,不过那显然不是贺一钦的声音。
所有人都进入了戒备状态。
他们心里其实都知道这一次不是开玩笑,不是按部就班、教科书实践般的实景演习,也不是参与有专业军人带队的B级任务。
他们要独立面对的是真正穷凶极恶、杀人如麻的罪犯,一旦任务失败,等待着他们的是什么不言而喻。
陆惊雷的指腹已经不自觉地搭在了扳机上,过于寂静的车厢内,他能清楚地听见自己的心跳一点点加速,甚至感觉到血脉里滚烫的东西开始纠旋、迸发,叫嚣着。
血统真是怪物。
住在血脉里的怪物……狮子不得不分神来保持镇静。第一次踏上生与死的边界,他竟然真的像天生注定要走这条路一样,除了捕猎的兴奋,什么都感受不到。
紧接着严直的腕表中传来了贺一钦镇定的声音:
“报告队长,在后车厢10点钟方向发现敌方一名游荡的巡逻人员,血统鉴定仪显示为响尾蛇。已歼灭,不慎让其发出了较大动静,敌方很有可能已被惊动,下一步请指示。”
严直郑重地转向沈恭安,银发的雪豹族人湛蓝色的眼珠纹丝不颤,点了点头作为回应。
严直立刻会意,下达指示:“原地待命,注意隐蔽,主力前来汇合。”
言毕,他向紧盯着他的众人招了招手,做了前进的手势。
“任务记录002,侦察兵探路完毕,‘不死’小队全体前往据点集-合。”
这个怪异的小队名字,本来应该是全称“不死鸟”,传说中鸟族始祖所信仰的神。
这很显然是由他们亲爱的鸟族队长严直所取,具有过于鲜明的鸟族特色。
在白符以“种族风格过于明显不够民主”为由的强烈抗-议下,博炳原直接帮他们删掉了一个字,简单粗暴地取了前两字录入。
剩下的人抗-议已经来不及了,他们的教授博炳原的座右铭就是不改变做过决定的事情。
虽然怎么听怎么拗口。
陆惊雷抿了抿唇,分散注意力能够帮助他将血涌上头的奇异冲动往下压。紧接着他跟随早已将长发高高束起,眼神中透着杀伐的温娅下车。
温娅这熟悉的眼神又让陆惊雷回想起那节课实战技巧课。
……下-体一紧。
这些妞的本质是火-药做的。他在心里巩固了对女人的印象标签。
靴底陷入泥土湿软的触感很陌生。陆惊雷所在的五人小队端着枪排成一列,鱼贯潜行入雨林之中。
陆惊雷攥紧突击步-枪的手柄,没注意指节因过于用力而泛白。也不顾时不时滴落在身上的水珠,和偶尔打到肩膀的各种宽大树叶,他聚精会神地观察着周遭的声响。
步伐迅捷的脚步声,还有,没有规律的水滴声。
狮子尤擅伏击,但是陆惊雷也发现自己出自本能地对潮湿的环境感到不适。他的注意力不时被安静雨林之中的滴水声分散,陆惊雷甩甩头发,找回干燥的舒适感。
不过直到腕表上显示他们五个黄色光点终于与另一个光点汇合,狮子也未发现任何异常。
贺一钦戒备地半匿于树丛中,在看见他们的同时从林中走出。
泥泞的地上躺着那个蛇族喽啰。
“杀掉了?”陆惊雷走过去用脚尖别过人脸,偏头端详了一下。
“杀掉了。”贺一钦用肯定的语气重复了一遍,搏斗过后的吐息微喘。
博教授的指令:这个据点所有的成员都属于可以判十遍死-刑的亡命徒,攻击时务必下杀手,否则自己就会先送命。
地上的血浸过层层积叶、荒草与厚土,徐徐蔓延开,淌近了陆惊雷的脚边。陆惊雷鼻翼翕动,闻到了逐渐扩散的血腥味。
“等等。”
蹲在蛇族旁的温娅,猝不及防地从蛇族腰间抽-出一把银色金属反光的伯-莱-塔92F手-枪。
六个平均年龄22岁的年轻兽人愣了一下,面面相觑。
教授明确和他们说明过,这个小据点的守卫配备最多的是电棍,其中少数喽啰配有电-击-枪。
只有他们配合不慎才会遭遇危险,任务的难点其实是找出那个具体身份未知、藏在这个据点的毒枭,头目“毒牙”。
这个人至今为止没有在任何电子数据、纸质文稿中留下任何有关其具体身份的信息,包括姓名、性别、种族,等等。
“消息滞后?”
“我觉得是例外。”
六个年轻人围着尸体冷静分析,意见不合。
这种没人下指令只能凭自己本事做判断的场合实在太少。所以尽管他们每个人都“身经百战”,但“无论想象可以多么超越极限的真实,虚拟与现实依旧是截然不同的”。
他们出发前模拟过成千上万种情况,连小队成员突发意外都在计划之内。
但他们偏偏没想到是这种实际情况与情报不符的状况,问题会出在学校的情报上。
陆惊雷皱起眉头。
“雨林本该是鸟儿的乐园。”
贺一钦开口打断了六人各自的胡思乱想。他扶了一下防风镜,镜片后折射出的青光掩住了镇静。陆惊雷深有体会地点头赞同——太-安静了,这里静得连水滴声都能分他的神。
“这附近一带还有别的兽人的呼吸吗?”严直转头问沈恭安。
“没有了。”冷峻的雪豹笃定速答。
“这里的味道太浓了,尽是一股蛇腥味儿。”温娅嫌弃地耸耸鼻子,野犬敏锐的嗅觉虽称得上是优势,但也向来是种折磨,“简直是个蛇窝,有鸟来就见鬼了。”
“一群没脚的东西而已。”
陆惊雷冷冷评价,用脚尖踢了踢地上的尸体。
蛇族阴险歹毒又孤僻索居,他从十八岁在首都生活至今,还真没见过几个蛇类。在他眼里这群人与他们祖上的猎物——老鼠,没什么区别。
真有本事的话为什么要躲起来?
严直正思考着,忽然抬头看向陆惊雷。
他记得陆惊雷非常得博教授赏识,非要说起来还是教授亲自任命的名誉副队长。只不过副队只是一个以防万一的替补,不会记录入档案、也没有毕业的项目加分就是了。
“陆惊雷,你怎么考虑?”他问。
被点名的陆惊雷抬头:“你确定要问我的意见?要问那就是A计划,强攻,赶紧上,速战速决。”
“……”严直脸上写着后悔。
陆惊雷话里没说的是,这里的空气不太流通,潮湿又闷热,让他情不自禁地怀念起故乡的平原。哪怕是冬暖夏凉的学院也比这里好。
但他知道不是所有的兽人都会有这种“本能特征”,甚至换句话说血统越纯正的兽人的“本能特征”才会越明显。
说这种话容易被引申成炫耀,也未必会引起感同身受,陆惊雷不想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他会有这种敏感的想法,显而易见是从小到大被误会过太多次,狮子嫌烦了才总结出的生存法则。
“……白符,你怎么看?”严直明智地转移了目标,转向一直罕见地沉默的灰狼。
白符捻着下巴薄唇微启,一个字一个字笃定道:“百分之百,有诈。”
陆惊雷突然发现,雨林的水滴声趋于规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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