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见鬼事务所

　　是夜。

　　一辆轿车独自行驶郊外荒路上，前头的探照灯大开，也不怕招来什么妖魔鬼怪。

　　车上就俩人，副驾驶的青年至多二十出头，现下正刷着手机无所事事，闲得打了个哈欠，又转头看向驾驶座。

　　“这次的委托内容是什么？”

　　“请鬼上身。”

　　“……啧，真是作死啊。死人了？”

　　“还没。”

　　“看来这鬼还挺心善。”

　　“还没来得及请。”

　　“……那找我们干嘛？”

　　“有个富二代也要玩。”开车的男人戴副文质彬彬的银框眼睛，整就一精英风范，他转着方向盘过了个弯，“家里有钱，讲究风水，挺迷信的，就怕真惹了什么脏东西，找我们来以防万一。”

　　“……那还要玩？”

　　“他看上的女生要玩，怎么能承认自己胆子小？”

　　青年摇着头表达想法：“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反正有钱拿。”男人停了车，扶着眼镜打量了一番四周，“到了。”

　　青年便推门下车，再重重关门，边伸个懒腰放松身体，边眯眼看着夜里格外静谧诡谲的废弃工厂。

　　这个夜晚月明星稀，朦胧的光明照亮了厂房的一角，能看见被风雨侵蚀的斑驳痕迹，脏污的泥水，密集的蛛网，作为恐怖电影的取材对象颇为合适。

　　他看了半天，神色越发凝重，最后问不知何时也下车了的搭档：“你看见了吗？”

　　“什么也没有。”

　　男人满脸冷漠，打断了青年浮夸的表演，他一下就垮了脸色，嘟囔道：“白费我期待。”

　　男人懒得理他，低头拿出手机联系雇主。

　　沈：我们已经到了工厂。

　　印钞机017:好好好，你们先去二号仓库藏起来，千万别被发现了！我带着同学也快到了！

　　男人放好手机，回头看看显眼的车辆，道：“我去藏车，你先去二号仓库那边，注意别留下痕迹。”

　　“行。”青年听凭他吩咐，却还是不禁抱怨道，“大半夜的跑来这荒郊野岭，真亏得他们有这闲情逸致。”

　　“据说这里以前死过人，可能他们觉得有鬼的概率比较大吧。”

　　“可事实不证明了都是徒劳？”

　　男人上车，关门前忍不住看了眼喋喋不休的青年，到底没把心里话说出口。

　　见不着鬼是鬼的问题吗？分明是你的啊！

　　车辆一骑绝尘，青年被一个人留在漆黑阴森的环境里，倒也半点不怕。

　　他努力借着月光分辨仓库上暗红色的数字，终于找到了所谓的二号仓库。

　　走进一看，仓库门锁着，是早已被淘汰的样式，再瞧着锁上锈蚀斑斑，就知道早已报废。

　　考虑到了搭档的吩咐，青年没考虑暴力破拆。他把目标转移到了窗口，才发现窗户没关，只是陈年旧物，一推就发出了刺耳的声音。窗户里头没有光芒，更是黑黢黢的一片，像个择人而噬的深渊。

　　按理说，这样到位的气氛渲染，胆子再大也要生出几分惶然。青年却脸色都没变一下，后退几步一助跑，轻而易举地跳了进去。

　　那落地姿势，潇洒、利落，一看就是惯犯。

　　只是……仓库里头积灰太多。呛得他连连咳嗽。

　　青年环视一周，乌漆麻黑得一片，能瞧见不知多久以前废弃的木箱纸盒堆了一茬又一茬，待会用来藏人倒是正好。

　　男人没耽搁多久就到了，也是翻窗来的，还清理了足迹。两个人凑一块一合计，分别找了两个视线死角藏进去。手机的光线和音量也调低，全方位降低被发现的机会。

　　然后男人继续与雇主交谈。

　　印钞机017；我到了，你们藏好了没？

　　沈：嗯。

　　两人等了没一会儿，结伴的学生相继而来。还没进门就听见吵吵嚷嚷的声响，有胆子小的一惊一乍，也有要面子的装作淡定，还有的声音里都带着按耐不住的兴奋。

　　接着是窸窣声响，沉重的锁头落地，先探入一束手电筒的光，然后学生们大摇大摆地就进了来，还被积年累月的尘灰呛得咳嗽又嫌弃。

　　手电筒的光照上角落与头顶，便吓得胆小的女生一声尖叫。

　　“这、这里怎么这么多蜘蛛！”

　　然后至今单身的直男同学并不能理解他的感受，嘻嘻哈哈地吵闹着。

　　“还挺有恐怖电影的气氛哈！”

　　“那我估计就是作死主角团了……”

　　“你们别说了，我都快吓死了……早知道不凑这热闹！”

　　“你后悔也来不及了！”

　　……

　　听声音来了七个人，关系似乎不大和谐。

　　“话说我们怎么请鬼？玩笔仙吗？”

　　“什么笔仙筷仙碟仙的，死亡率太高了，否决！”有个女生一脸笑嘻嘻，“我们之前就想好了，化晚妆！”

　　“晚妆……是啥玩意儿啊？”一听就是个大咧咧是男生。

　　“就是死人妆……”另个女生刻意压低了声音，“把活人画得和死人一样，就能混淆阴阳，请鬼上身……”

　　“潘瑶你可别装神弄鬼的！没看依依都快吓死了？”

　　潘瑶哼了一声：“心疼你女朋友啊？怕什么？待会我们也不给她化妆！”

　　“你！”

　　“算了算了，”细声细气的女孩子说，“我就是胆子小点，别的也没什么。”

　　“行了别吵了！”男人听出来这是他雇主唐向晓的声音，“你们谁要玩的举个手，让潘瑶化妆。先说好，我男子汉大丈夫，脸上绝对不上粉！”

　　他开了个玩笑，气氛就逐渐缓和下来。毕竟多少也得给大少爷面子，一众人笑着打趣他几句，没再说什么呛人的话。

　　七个人里，报名化妆的就仨，加上潘瑶四个，两男两女。女孩说自己也能化，就不知道死人妆什么样。

　　潘瑶嘿笑了声，道：“我把照片发你了，你照着化就行。”

　　女孩打开手机，差点没吓出一声尖叫：“潘、潘瑶，你怎么有这种照片……”

　　那是高清的死人照片。

　　潘瑶说：“我为了今天可准备好久了！快快快，开始化！”

　　又转头跟依依说：“你不玩，帮忙给他们上个妆节约点时间总行吧？”

　　依依男朋友想说什么，被依依阻止了，她应下了这个差事。

　　青年听着他们说话，不由暗自咋舌，指纹解锁后和同伴聊天打发时间。

　　一一一：化成死人？就不怕鬼没见到，却被黑白无常给勾走魂了？

　　沈：对自己有点信心。

　　一一一：……？

　　沈：有你在，哪个妖魔鬼怪不是绕着走？

　　一一一：我总觉得，这形容似曾相识。

　　沈：植物大战僵尸，大蒜。

　　一一一：……沈泽霖！你给我等着！

　　他们俩不务正业聊得开心，旁边学生们也手脚麻利上好了妆。

　　七个人里头，四个被化得脸色发青、嘴唇发紫，大半夜对视一眼，心里都不禁生出些毛毛的感觉。

　　潘瑶却还嫌不够，她打开自己的包，从里头翻出来两套大红色寿衣，说是：“做事就得做全套，这两套一男一女，我们轮着穿？直接套在衣服外就行了。”

　　她笑：“我特意找的大码。”

　　学生面面相觑，一时说不出话。

　　他们几个，高中生年纪，正值中二爆发，喜欢冒险，没个定性。这次就是潘瑶一怂恿，男生们好面子，又觉得刺激，女生也半怕半好奇的，就付诸行动。

　　可在他们看来，这也就是玩玩而已，压根没有怎么认真。

　　但潘瑶，她准备的太充分了，一点不像是玩的，兴致过于旺盛，好像笃定了只要这么做就真能见鬼。

　　唐向晓觉得渗人极了，打开手机打字问专业人士。

　　印钞机017：我这个同学是不是惹了不干净的东西？

　　沈泽霖扶了扶眼镜。仔细打量潘瑶，最后下定结论。

　　沈：没有阴气，人很正常。

　　那女生脸白的不像话，也不知道几分是被吓得，又几分是化妆出来的，强笑着说：“我就算了……总觉得晦气。”

　　两个男生也想拒绝，却被潘瑶先发制人：“我个女孩子都不怕，你俩就这么点胆子？”

　　于是到了嘴边的话都给咽下去，只开始互相推诿谦让，一口一个你先。

　　而潘瑶已经穿上了寿衣，配着死气沉沉一张脸，让周围同学不觉退后三步，保持距离。

　　唐向晓更是疯狂call着沈泽霖。

　　印钞机017：我觉得这情况很不对啊！你们确定没事吗？

　　与此同时，青年也见缝插针的发来消息。

　　一一一：看看这气氛，我觉得我今天很有希望能见到真鬼啊！

　　看着两条消息的沈泽霖，他面无表情给了雇主一个“请相信我们的专业能力”的官方回复，就开始培训起青年的职业素养。

　　重点在于……

　　沈：你知不知道，如果真见到了鬼，雇主受惊，就有理由降低报酬？

　　一一一：……！

　　他们这么折腾着，潘瑶哪里已经都上了正轨。最后的步骤，潘瑶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碗筷，再在碗里倒满清水，立筷子确定招鬼是否成功。

　　她和同学们讲解了这么做的原理，不过大家一时间都是有听没懂，只知道筷子立了就是有鬼。

　　而晚妆也化了，寿衣也穿了，潘瑶还念了堆神神叨叨的咒语，大家都聚精会神地盯着，目光聚焦在那根筷子上。

　　郊外本就荒无人烟，又是三更半夜。仓库里只能凭借手电照明，亮得能瞎人眼，也显得光找不到的地方越发昏暗，仿佛有什么不详的存在暗中滋生，凉意都蔓延上脊梁骨。

　　不知那个家伙紧张地咽了口口水，但也没人有闲心嘲笑。

　　然后，众目睽睽之下，筷子连点犹豫都没，直挺挺地倒下了。

　　潘瑶：……？

　　大家不约而同的松口气，又觉得刚才为之紧张万分，生怕这不科学一幕成真的自己有点好笑。

　　“这…不应该啊……”潘瑶不甘心地念叨，决定再试一次。

　　大家又屏息以待起来。

　　然后，筷子毫不给面子的倒了第二次。

　　这次的气氛就彻底轻松下来，同学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起来话。

　　“我就知道这世界上没有鬼嘛！”

　　“别以为我不知道刚才咽口水的人就是你！事后诸葛亮！”

　　潘瑶还是不信邪，她让其他三个同学一一试过，可惜结果无有变化，她一下子就变得失魂落魄起来。

　　同学们大都觉得潘瑶之前气势嚣张的模样挺讨人厌，可看她眼下大受打击，也不好意思再落井下石。

　　唯一一个读不懂气氛的家伙，也被依依按住了跃跃欲试的嘴巴。

　　唐向晓适时地主持局面：“时间不早了，今天就到此为止吧！待会我家的司机也该到了，包送到家门口！”

　　同学们很有面子地齐声道：“土豪万岁！”

　　只除了潘瑶。

　　嫌晦气的三个同学迫不及待地卸了妆，潘瑶却还没能回神，也无视了其他声响，神色愣怔不知想些什么，忽地大声说道：“不行！”

　　同学们迷茫看她。

　　潘瑶咬牙道：“这次不行下次再来，晚妆不行还有别的，我就不信了……”

　　其他同学对视，都不太想继续，但又不知道怎么和这样的潘瑶说。

　　而胆子其实真不大的唐向晓有苦说不出，好在他脑子转得贼快，灵光一闪就打起字来。

　　印钞机017：那个，你也听到了是吧？为了杜绝潘瑶的想法，就装神弄鬼一下呗？

　　沈泽霖被惊到了，同时嘴角抽搐无言以对，毫不犹豫地打算拒绝。

　　沈：（输入中）我们不提供这种服务……

　　印钞机017：加钱！翻倍！

　　沈泽霖把原来的文字删了个干净。

　　沈：你想要那种音效和特效？

　　服务态度十分良好，值得一个五星好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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