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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残月如钩,竹影斑驳,清风拂过叶片,响的窸窣一片。
其一人跪于长阶前,满身血污,仍是双目无神地看着星河灿烂。
山间的风寒了些,他清瘦的身影在溶溶月色中,渐渐融为一体,尽显无边孤寂。
他抿着嘴唇,握紧了拳头。
不知谁轻叹了一声,又仿佛一缕风飘到他的耳边,传入他的神识中:“进来罢。”
流月殿内,一人静静地躺在床上,双手整齐地搭在了腹上,双目紧闭,却不再醒来。
满头的银发,如瀑的落在枕上。
身边银河倾泻,照在他沉睡百年的如玉如琢的脸上。
我愿为他筑三千幻象,只为求得一个圆满结局罢了。
........
听说,贺川城中,来了一位招摇撞骗的“小神仙”。
神不神仙的不知道,但是挺神经病的。
还是姑且称他为小神仙吧,神棍听的多没意思。
这位小神仙依旧穿的风仙道骨地站在桥旁,慢慢悠悠的摆了个摊位。
他身后的落日,将整个天色照的红艳,照的明亮。
光看脸,这位小神仙长得还真有那么点神仙的味道来。
但您细瞧去,摊位上什么物什都没有。您不信,抬头一看,好家伙,四个大字:
“贩卖晚霞。”
呵,这不是个神经病么?摇了摇头,离开了。
只有那位小神仙还在挥着袖子,“贩卖晚霞咯!只要是天上的,我都卖!”
“晚霞咯!卖晚霞咯!”
“好看的晚霞咯!”
神仙开口,命都没有。
小神仙伸手抓住一位路过的公子,探过去问道:“公子,您瞧,天上的晚霞好不好看?要不要买一个回去给媳妇儿看看?”
说着便伸手向摊位掏出一个小瓷碗,里面盛着清水,强塞给那位倒霉公子。
小神仙朝着小瓷碗打了一个清脆的响指。
摸不着头脑的公子好奇的凑过头去,瓷碗中的清水,满当当的盛着。
公子孤疑的抬头看了一眼小神仙。
小神仙眨巴眨巴眼睛,笑着道:“您仔细瞧瞧?是不是天上的晚霞都在水中了?”
公子愣愣的又朝碗中看去,眉头一竖,随即发现自己被耍了,真以为自己没读过书么?
“切,放手!有病吧这是!”公子拉扯回去他的袖子,冷哼的一声走了,暗道一声倒霉。
桥旁熙熙攘攘,就是没人光顾着小神仙的生意。
小神仙啧了一声,站回了摊位。
小神仙瞧着人来人往的长街,寻找着记忆中的眉眼。
柳絮飘满了长街,微风中还混杂着泥土的芬芳,一座城的繁华,莫过于市井上的繁荣昌盛了。
人来人往熙熙攘攘。
他的脑海里,倒影出那人的灼灼风姿,一颦一笑,尽显无边风华。
他噗地一声笑了。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而后又喃喃道:“这一次,他可是失约了。”
来了几个不怀好意的纨绔,一般来说,这种纨绔,他直接赶走。
但是吧,若是他们先问起了价格,在此地无聊的要长蘑菇的小神仙一挥手,那就留他们一会儿罢。
“哟,神棍呐!晚霞怎么卖嘞?”
“值您手上握的那把剑吧。”小神仙忽略了前句,懒洋洋地指了指纨绔。
剑鞘上流光宛转,剑柄下低垂下来的流苏在风中微微飘扬着。
纨绔低头看了眼手中紧握的宝贝剑,气的脸上的横肉抖了三抖,“兄弟们,给........”
哦,又是熟悉的套路,小神仙淡定的想着。
哦,他们又被赶跑了,小神仙淡定的动手。
啧,无聊。
小神仙懒洋洋的拍了拍手,轻轻的又在空中打了一个响指。
天上的晚霞瞬息万变,只是没人注意罢了。
小神仙瘫在了桌子上,枕着脑袋,随意的瞟着人来人往。
忽然,灰暗的眸子一亮。
于众生之间,一人长立于阶前。
儒白色的衣袍上点点绣着锦绣云纹,身材高挑,皮肤白皙,长眉如剑,唇色微淡。
清影瘦削,犹如朗月出岫,于万千中,显得更加的突兀了。
走近时,小神仙能够清楚的见到,眼神清澈,他纤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的斑驳影子,半边脸被落日的霞光照的明亮起来。
神若清风明月,拂过满山遍野的花枝。但眉峰却如远山上的冰雪般清冷,不近人情。
便是他。
故人久别,万千话于口中,却不知从何说起了。
贺舟站在了小神仙的摊前,谢鹤没来的紧张起来。一紧张起来,他的语速就变快了。
“仙人?”贺舟问。
“当然!”谢鹤挑起了一只眉。
“卖晚霞?”贺舟又问。
“当然。”谢鹤双手抱着在胸前,神色倦懒。
“卖一个我看看,我给你钱。”他漆黑的眼眸里露出了点兴趣,抱着胳膊站在摊前。
“当然!啊.......好!”小神仙咳了一声,用眼睛使劲的瞟着他。“公子将手给我下。”
贺舟孤疑的伸出手。
小神仙赶紧握住,温暖的指尖触碰到细腻的肌肤,他又趁机捏了几下——在外人眼里就是个登徒子。
贺舟皱着眉头,想把手往回抽,又被小神仙拉了回来,“请看。”
小神仙朝着贺舟的手打了个响指,又缓缓的移走覆在贺舟手掌上的手。
贺舟没什么感觉,抬头瞧了瞧天边的晚霞,皱着眉正欲开口询问。
小神仙眼里直勾勾的盯着贺舟,弯起了嘴角。
手掌上,落上了天边的点点晚霞,烈火绚烂,霞光多彩。
小神仙挑了挑下巴,又打了一个响指。
手中的晚霞瞬息万变,上头的云彩还在微微飘动着。
晓看天色暮看云。
贺舟顿时觉得有趣极了,伸出食指点了点,霞光便透在了食指上。贺舟瞧着手中的晚霞,点了点头,“多少钱?”
“笑一个吧。”公子一笑值千金。
完了,这话有点像“给爷笑一个”,更像流氓了。
贺舟蹙着眉,轻轻抬起狭长锋锐的眼睛,眼神中犹如万里冰封,冷哼了一声,转身就走。
小神仙还没反应过来,抬眼时一枚铜钱被抛了过来,他伸手接住。
“我看这晚霞就值这些钱。”贺舟冰冷的声音传来。
小神仙将铜板绕在手指上转了几圈,又塞入衣袖中,叹了一口气,摇着头将摊位给收了起来。
几百年了,这天仑君脾气还是一如既往的臭啊,反正早晚定会见到你的。
漂亮绚丽的晚霞在贺舟手掌上一点一点的变暗,直到消失殆尽。贺舟抬眼看了眼天色,夜幕降临。
过了几日,小神仙依旧摆着摊,这次,摊前写着不是写奇奇怪怪的买卖,而是正儿八经的。
算命。
算命谁不会,一张嘴就搞定了。
小神仙换了身衣服,两嘴一张,滔滔不绝。
“兄弟,听我的一句话,之后平步青云,可是要发大财的啊!”
“哎,姐姐,从这,您往前一直走,会遇到有缘人呐!”
“.......”
贺舟又来了。
藏青色的衣袍上绣着些仙鹤,发冠依旧整齐的带在头上,只是,细瞧上去,他白皙的脸颊上,微微泛着几指红印。
他腰间挂着的钱袋还挺鼓的。
小神仙远远的便瞧到了,啧了一声,被打得还挺狠。
贺舟愣神的看了眼天边的斜阳,站在小神仙的摊前。
他伸出了手来,“来,给我算一卦。”
小神仙姿态散漫的推开了贺舟伸来的手,开口便调侃道:“昨晚被打了?”
贺舟:.......
小神仙轻轻的指了指他脸颊上的伤口:“你爹打的?”
贺舟:.......
小神仙摇了摇头,“被赶出去了?还是离家出走了?小公子,你可不像呐!”
没想到小神仙还挺有本事的。但是此时的贺舟只想说:妈的,闭嘴。
小神仙笑而不语,从衣袖中重新拿出了那枚铜板,轻轻向着贺舟弹去:“我说的可对?”
贺舟丝毫没有被拆穿的窘迫,出手接住了那块铜板,在摊前留下了一锭银子。
小神仙笑眯眯的接过。
贺舟瞥了小神仙几眼,便走了。
小神仙收起了笑意,叉着腰看着贺舟走远的身影,臭脾气,小爷我还治不了你?
他收起了摊子,慢慢悠悠地跟在贺舟身后。
贺舟盘算了一下带出来的盘缠,够一天的花销了,他回忆着心中那一幅描绘的山河地图,心中有了计划。
他便寻了家酒楼。
许久,贺舟的脚步渐渐的放慢。
“别跟了。”贺舟头也不扭的冷声道。
钱都给了,这小神仙怎么还阴魂不散?
身后的人啧了一声,走到贺舟前面。
“这怎么叫跟了?我也可是要去吃饭的呀!”小神仙眨了眨眼睛,朝着贺舟耳边胡乱吹了几个口哨。
贺舟挪开了,转头便能瞧见小神仙脸上的细细绒毛,漆黑的眼眸波澜不惊的盯着他,淡定的呼出一口气,朝着他道:“是么?”
“再往前几里,都要出了这贺州城了。”言外之意,你吃个饭走这么远?
小神仙双手负在背上,摇摇晃晃的继续朝前走着,“当然,据说这家酒楼的饭菜都特别好,我慕名而来。”怎么不行了?
他又在前面停住,微微转过头来,“这位公子,您管的可真宽呐。”
贺舟低低的在小神仙耳边说道:“你最好是。”
一阵瘙痒挠的小神仙缩了下脑袋。
“谢鹤。”小神仙谈定的坐在了贺舟面前,自报了名字。
新上来的汤菜热气腾腾的往脸上吹着,贺舟抬眼便瞧见了那位自称慕名而来的事儿精。
“贺舟。”贺舟抬起头来瞥了几眼他,又埋下头吃了起来。
谢鹤又叫了几盘菜上来。
贺舟扒着饭,没再跟谢鹤说一句话。
也是,谁喜欢有人一直跟着你呐。
谢鹤自讨没趣,学着贺舟的样子,扒着饭。
贺舟吃完了碗中的饭,靠在椅子上,呼出一口气,开始打量着坐在对面的谢鹤。
白玉般的鼻子上透着几串汗水,被谢鹤一手擦去。之后谢鹤又拿着筷子,夹了些菜放到碗中,慢慢的咀嚼着。
不经意间抬头时,透过氤氲雾气,看到对面熟悉的眉眼。
谢鹤抿着唇,拿着筷子的手不由自主地用力了。
思绪万千。
不记得他的贺舟,可比当年在山上冷多了。他忽然想起两人初见时的窘迫,想起那个面冷心热的少年,想起两人在深渊之中互相牵住的手。
思绪又不可遏制的。
想起了他静静的躺在竹床上,锁骨边上落上了殷红的花瓣,一向澄澈的眼睛里充满着血丝,孱弱白皙如玉的手,紧紧地握在了床沿边上。贺舟抬起头看向谢鹤,扯出了一个,不太自然的,微笑。
贺舟张了张唇齿,终是没能说出一句话来。
那两个字是无声的。
可谢鹤还是知道了,他痛苦地闭上了眼,一瞬间,贺舟费力要说出来的话,尽数传入他的耳里。
他说:“再会。”
此生已辜负,愿来生再会。
若我入了轮回,故人依旧在。
贺舟缓缓阖目时,眸子中的星光一点一点的散尽,握在床沿上的那双枯瘦的手,慢慢地垂了下来。
流月殿上覆盖着的星河一片,暗淡了下来,像是一块失去了星光的布缎。
那片花瓣,随着动作,落到了地上。
清风阵阵,恍恍惚惚地不知又飘零到何处.......
谢鹤对着瓷碗,在心里喊了句“天仑君”,又缓缓地呼出一口浊气。
他问了一句,不明不白,模棱两可的话:“故人安好?”
贺舟皱了皱眉,不再回答。抱着胳膊盯了一会谢鹤之后,冷笑了一笑,头也不回地上了楼。
谢鹤笑着摇了摇头,比不近人情的天仑君来说,这样的他,更有了人间的烟火气。
当贺舟洗完澡后,草草的披了一件薄衣。动作间,从后颈一路到锁骨上的花瓣胎记便露了出来。
踱窗人影又一息,彼看烛光渐相离。
在房间里又见到了谢鹤。
贺舟受不了了,扯过谢鹤的领子,低声的怒吼着:“你究竟要干什么?”
跟着他走也就算了,一起吃一顿饭也就算了,反正最终也不是他付的钱。
但是,一起在一个房间什么意思?这酒楼还不够了?掌柜的怎么安排的?
转念一想,谢鹤好像不需要。
那就是谢鹤的问题了!!
谢鹤措不及防的被拽着衣领,微微咳嗽着,双手扒拉着贺舟的手,“先放下。”
贺舟慢慢地放下了手,神色冷冷的瞪着谢鹤。
谢鹤松了一口气,慢条斯理的整理着衣领。
“我看上你了。”谢鹤不平不淡的说了句,忽而垂下了眉眼。在心里微微叹气着,哎,也只能这么说了,不然还有什么理由来的比这个方便?
可惜,他忽略了一点。
贺舟一个眼神都不给谢鹤,握紧了拳头,忍不住的在心里问候祖宗十八代来。
他娘的这小王八跟那个地痞流/氓学的,张口闭口都是流/氓味!
什么“给爷笑一个”“爷看上你了”云云。
现在“神仙”都这么伤风败俗的吗?瞧着这人模狗样的,怎么就,长了这,这般奇怪的心思呢??
还有,怎么就看上了?这就看上了?这么随便的?大街上随便拉来一个,就可以跟着他一路,最后在同一个房间了?
这看上的未免也太廉价了吧。
大概是,今日心情不好,稍微大的事情都能惹到炸毛的贺舟,他反怒而笑,“是么?然后呢?你要干嘛?”
谢鹤沉默,抬眼便见到了贺舟充血的眼睛,开门见山的便问:“你今后是要游山玩水的吧?好歹也有个伴儿......”
“那叫游历山水。”贺舟答了一句,反应过来,“与你何干?”
谢鹤闻言又叹了一口气,眼神幽幽地转向贺舟。那哀怨的眼神,就如同在画舫中的烟尘风月女子。
他端着新泡好的茶水,推给了贺舟,“来,消消火。”
贺舟仰头便是一灌,茶水的什么味都没品出来,恶狠狠的擦了擦嘴角,盯着谢鹤一语不发。
眉目锋利,挑衅般的看向谢鹤。
谢鹤心慢慢的静了下来,饶有兴致的看着贺舟的表情,举起右手朝着窗外打了一个响指,“神仙自然有神仙的法子。”
贺舟慢慢的平静下来,找着床沿便坐了下来,慢慢同谢鹤周旋着:“什么?传闻仙人乘鹤你会么?”
谢鹤又开始他招摇撞骗一贯的摇头晃脑,左手食指微微打着圈儿。冷不防的听到贺舟这一问,咳了一声,“天界的驾照还没发下来,过几个月吧。”
“不过你很想乘鹤吗?无证驾驶你敢吗?你敢坐,我就敢带你乘。”谢鹤微微挑着眉,看向贺舟。
贺舟:.......我就随口一说,呛你一下。
谢鹤微微觉得话题有点偏了,“精通万物。”
贺舟皱眉,“什么意思?”
“就是,可以,随时随地的,跟自然界的万物对话。你不是什么游历山水吗?我可以跟山水对话啊?”
贺舟脑子里一串莫名其妙,我跟山水对话干嘛?嘴上仍是喋喋不休的刁难着,“这床你能对话么?”
贺舟用力拍了拍坐着的床,挑眉看向谢鹤。
谢鹤不可思议的看着贺舟,眼睛盯着床沿看去。
之后,谢鹤抬头,一脸欲言又止的表情。
“说。”贺舟扬了扬下巴,他倒要看看着小神仙的本事。
谢鹤忽然笑了起来,“它说,你吖的拍什么拍,自己几斤几两的,心里没点数吗?”
贺舟:突然觉得拳头又硬了。
“反正,带上我,没有坏处的。小爷我,一不用管吃,二不用管喝,三不用管住,四侠肝义胆,五路见不平,六耐心十足........”谢鹤低头掰着指头滔滔不绝。
贺舟听了就有点不耐烦了,摆了摆手,“行了。”他爬进了床上,铺好被子的往下躺着,低低的骂了一句,便道:“哪凉快哪待着去!”
不想跟傻子讲话。
贺舟拿着被子一裹,转身面对着墙壁,闭了眼睡去。
而后觉得身后一重,谢鹤便躺在了旁边,“行啊,那就这么说定了!”
什么说定了?贺舟刚想转身给他一巴掌,转念一想,可能说一起睡觉?两个大男人睡在一起怎么了?老子身正不怕影子斜!
谢鹤觉得有点挤,朝着贺舟方向挪了一点,见到贺舟也朝着墙壁方向挪动,撇撇嘴,“又不会缺斤少两的。”
贺舟不答,脑袋落在枕头上时,浓浓的困意便席卷而来,眼皮重重的垂着,他的呼吸渐渐地放慢,身子慢慢地起起伏伏的。
谢鹤刚好朝着贺舟那方向,抬眼便见着贺舟微微露出白皙的后颈,在冷冷的月光下泛着浅浅的光,还有深处的花瓣印记,在此时显的愈发愈鲜艳欲滴了。
谢鹤眯了眯眼睛,鬼使神差地伸出食指,碰了一下。
本要睡着了的贺舟,在黑暗中睁开了眼,茫然地盯着那片洁白的墙壁。
后知后觉地,他想起了自己身上的印记——一个不是天生的,七岁才开始出现的印记。
——
贺舟醒来时,床边已经没了人。无意间想起昨夜的脱口而出的话语,他有点懊悔。
昨日无心之言,实等幼稚,他不该如此同人争辩着的。
贺舟捧着清水往脸上浇去,睁开了眼,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眼眸中又像是波澜不惊。
他下楼吃过早饭后,便出了酒楼。
出门便见着一旁石阶上坐着的谢鹤。
心想,哦,原来他没走。回过神来,我方才这副遗憾的样子是怎么回事?
谢鹤不知哪里找来的一条柳絮,拿在手上翻来覆去的。他听见声音,扭头看去,“走了么?”
贺舟看了几眼谢鹤,点了点头:“走罢。”
谢鹤一下子蹦了起来,伸手拍干净衣袍上的灰尘,“去哪?”
贺舟叹了一口气,才想起来昨夜的“说定了”指的是什么,他抬头看了一眼天色,指了指东边,“往那走五六里,出了这贺州城。”
谢鹤自来熟的拍了拍贺舟的肩膀,“行罢,走着!”
走了一会路,大概是到了郊外,人越来越少,快要出城了。谢鹤拍了拍手,“你不是要坐骑么?仙鹤过几月罢,先凑合一下。”
贺舟:???
贺舟很快便见到了谢鹤口中所说的“坐骑”了。
来的是什么品种贺舟看不出来。通体雪白,只有头上到鼻子是黑色的,尾巴是细又长的。
它从远处冲过来,快到他们的位置时,又急急的刹住了车,慢慢悠悠的,姿势优美的飞了过来。
那鸟高傲地昂着头,短促的吟了一声。
好像现在才能感受到了一点的“仙气飘飘”。
它在空中盘旋了几圈,才扑哧扑哧的落到了谢鹤的脚边。
谢鹤摸了摸它的脑袋,又捋了捋它的后背,才转头道,“这鸟,嗯,它叫故玄。”
谢鹤跨开腿,坐了上去,“上来罢。”
贺舟跟着坐在了谢鹤的后边,没说着话,沉默地瞥见远处的山川。漆黑的眸子仍是静静的,
谢鹤笑眯眯地伸出手在故玄的脑袋旁边蹭了一下,抬眼又望向苍穹。
故玄吟了一声,展翅高飞着。
谢鹤脑后只用一根发带绑起的头发,顺着风肆意的飘扬着。贺舟坐在后面,皱着眉,一把撺住。
“去哪?”谢鹤转过头来。
贺舟沉着脸正欲开口,又被谢鹤给打断了,“去塘川的北墟山吧。传闻月圆的时候,北墟山上,只要两人站在山峰上对望,便可永生永世都在一起。”
贺舟愣了一下,转眼又笑了起来:“只不过是一个传说罢了,哪有这样的。”
谢鹤低低的哼了一句,“北墟之地,可达天庭。”
“那走罢。”
北墟山上,是万年不变的白雪。
白雪覆上了长阶,周围一片白茫茫的。故玄展着翅膀,在天空中盘旋着,又急促的吟叫了一声,朝着东边飞去。
谢鹤顺着视线,向东边望去。
东边的那座山峰,名唤墟仑。传说是太墟君与天仑君在此处上比划着,随手一划,便成了山峰。
谢鹤笑了起来,明艳的笑容开在了脸上。
贺舟自然也是知道北墟上的墟仑,在说书人滔滔不绝的话语中,他看出来了,他们将这座山视为一座神山。
庄周曾经缥缈过此地,鲲鹏从徙于此。
这是太阳冉冉升起的地方。
他也曾心神向往过。
如今,自己却不到三炷香的时间,便来到了这。
他愣愣的看向前方谢鹤的身影,长长的衣袖被他挽起了些,露出了一截白皙的手臂。他的头发被重新绑起,殷红的发带在鸦青色的发上,显得格外的明媚。
见到墟仑,谢鹤的心情极好。故玄欢快地在空中微吟着,向着前方露出的山尖飞去。谢鹤双手挥舞着,像是在在描摹出一种特殊的形状来,轻声呢喃着什么,之后又喝了一声“归。”
刹那间,两侧的雪山皆逐渐的消失,银光乍现,星河宛转,在空中铺成了一段小路,直通山顶。
故玄飞了过去。
贺舟在身后沉默着,这便是神仙么?
墟仑真的是一座神山么?
飞过墟仑,仿佛穿过了一道结界,将两个地方给分隔开来。
身后仍是白雪皑皑的雪上,而眼前便是杨柳依依,断桥流水的江南风景。
砖瓦房,青石街,红灯笼。
长街上的百姓,桥下哗哗流着的清水,路边飘扬的柳絮,一切都显得格外的不真实,仿佛陷入了一道梦境之中。
不知身是客。
身旁便是吴侬软语,江南水乡之调,连耳边吹来的风,都是柔柔的。
故玄俯下/身,谢鹤跳了下来,便朝着贺舟伸出了手。
贺舟愣住,想着不用,自己可以下来,抬眼便瞧着谢鹤见人都要笑的脸,鬼使神差地,递出了手。
谢鹤自然的一握,轻轻的拉着贺舟下来。
谢鹤的手很凉,在贺舟滚烫的左手上显得更加的冰凉了,一切的感知都被放大无数倍。
贺舟用右手轻轻了捏了捏谢鹤碰过的左手。
冰凉的触感仍停留在手掌中。
“给你看点不一样的!”谢鹤兴致极高。
见到如此美景,贺舟的心情很好,点了点头,忍不住的弯起了嘴角。
这里人杰地灵,俊采星驰,旁边的墟仑山更是适合修仙之地。
说罢,谢鹤便牵住了贺舟的手,拟了一个口诀,两人的脚下犹如承着风,飞快的移动着。
谢鹤的脚下,仿佛能看到仙鹤的幻影,在不断的游动着。
白色的翎羽在他的脚下流转着,时而高高的转起,时而又低俯在地上。
这是谢鹤的仙步,如今带着贺舟,一起走去。
贺舟莫名的,觉得无来的熟悉感。就好像,他也曾经见过这般景象一般。
怎么可能?记忆中又不曾有过,贺舟很快的否定掉了。
谢鹤将贺舟的手牵的更紧了,眼睛认真的盯着前方,忽而又见到了什么,缓缓的勾唇一笑,“握紧了!”
他还真有仙鹤,贺舟喃喃道。
带着江南烟雨的微风,轻轻的在贺舟的脸上飘过,偶尔划来几道水痕。贺舟瞥向了谢鹤,他穿了件白衣,衣襟后垂挂着的衣带,翻飞时,使人挪不开眼。
手上不断传来谢鹤掌心里的冰凉,他微微的用力,想要将手中的温度传到谢鹤身上。
谢鹤察觉到贺舟在旁边的小动作,不由得笑了起来,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挪开了眼,“心疼我?”
谢鹤又忍不住的对着贺舟低低的说道,眼里尽是数不清的揶揄。
贺舟:......
贺舟立马放下了握在谢鹤手上的手,沉默着,对着衣摆反反复复的擦了几遍,又缓缓的握起了拳头。
耳尖却在一旁悄悄的泛起了一阵绯红。
谢鹤含笑着看着贺舟。
贺舟恼羞成怒般的,恶狠狠的拍了一下谢鹤的肩膀,“嗯?!”话中的语气又变成了初见时的冰凉。
谢鹤愣了一下,而后又笑着摆了摆手。
恍惚间,像是被笑出泪花来,勾起食指擦过眼角:“不敢不敢。”
两人来到墟仑峰上。
贺舟随处找了一棵树轻歇着,谢鹤负着手,站在峰前。
前面即是一片云海。
云与雾变化莫测,天地与我共生。
风与水雾吹散了谢鹤的衣袂,谢鹤抬起手擦了擦额角,又眯着眼睛,极力的眺望远方。
而后,谢鹤激动地拍着贺舟的胳膊,“快来!”
贺舟不明所以地顺着指尖看去,怔住了。
一轮红日,隐隐约约地,在雾气中显现出来。
橘黄色的光晖,穿过云层雾气,两岸连山。
旭日东升。
原来,谢鹤在等它。贺舟抿了抿嘴唇,转头看向满眼星光的谢鹤。
谢鹤爬到了树上,双手抱着膝盖,目不转睛地盯向那轮红日。
贺舟微微地眯了眯眼。
其实,在见到谢鹤之前,他也是见过“神仙”的。
父母都称他为仙君。
七岁时,他生了一场病。
他无力地躺在床上,额头被烧的发烫,却怎么也降不下来。
他被烧的迷迷糊糊的,不知身在何处。
而后听到母亲大喜过望的叫声,听到鞋履在地上走的声音。
依稀间,他恍恍惚惚的觉得,有一双冰凉的手,轻轻地搭在了他的额头上。
他皱了皱眉,那双手又慢慢地在他的锁骨间游走,轻轻的抚摸着。
他闻到一阵清香,他的呼吸又急促了许多,手指不由自主的拽紧了锦被。
那人又伸出食指,点在了他的眉心间。
他感觉有人在外面不断的叫着他,他缓缓的睁开干涩的双眼,一刹那的光亮又刺痛了他的眼。
他一睁眼,便见到那人含笑的眉眼。
听母亲说,他是仙君,稍稍的施一施仙术,便将他从鬼门关上救了回来。
年少时的记忆总是很短暂,他只能记得那位仙君含笑的眉眼,以及身上好闻的香味。
从此,每年这个时候,他家都会供着这位仙君的像。
他见谢鹤笑起来,又有一种熟悉感。
纵然两人容貌相差甚多,但眼睛却是极为相似的。
而后,谢鹤终究没能等来他所说的那仙鹤。
数月下来,谢鹤还真的做到了,同他一起踏遍山水间。
贺舟见到了天下的好景致,看到了锦绣的万里江山。
谢鹤说的不错,他的确需要与人陪他一起共赏天下美景。
听谢鹤说,他只是天上一位掌管黄昏晚霞的一个小仙君。
日影斜沉,微云舒卷。山海中,一片彩袖挥过,暮风吹起被烫染的鎏金纹饰。金黄便洒向苍茫人间。
这黄昏,像是一个春宵的轻梦,不知在什么时候到来,在他们的心上一掠,又不知在什么时候去了。(注1:出自季羡林先生。)
寥寥人间,在他的手下,燃烧地艳丽。
贺舟抿紧了唇,欲张口说着什么。
神之动起,心之所念。
他看到谢鹤闭上了眼睛。
谢鹤伸手摸向了贺舟的后颈,轻轻的拍了一下,又放了下来。
于是,整个人如同星光消散一般,一点一点的化作虚无。
贺舟瞪大了眼睛,连忙伸出手握住那一点星光。
抓到一点握在手掌心,他小心翼翼的打开手掌,却空空如也。
一个人突然从眼前消失的感觉,仿佛天下偌大,只剩他一人,魂魄都给他带走了一般。
慢慢填满的内心,又被一点一点的挖空起来。贺舟觉得,他的每一次急促的呼吸,胸腔如同破裂了一般,粗重地起起伏伏。
撕心裂肺的痛意传遍了他的全身。
他又笑了起来,他觉得自己忍隐的感情真的是,卑微如同浮萍,渺小于尘埃。
独自走过他们还未走完的路,他才知道。
谢鹤走了,不再回来了。
他是神仙,自己只是三千众生中的一位。
他本就属于天庭的,终是殊途。
自己又在这里苦苦的求着什么呢?
兜兜转转,贺舟又回到了当初的那个贺州城。
他又在那桥旁等着,等着一个小神仙笑眯眯的握住他的手,然后同他道一句:“公子笑一个吧。”
仿佛当初陪他游历山水的,不过是醉梦三千场罢了。
鹤暝殿内。
谢鹤缓缓的睁开眼,蜷住的手指动了动。
谢鹤的双目赤红,眼角似乎能够红的滴出水来。
“太墟君,感觉如何了?”夜澜激动的凑过去,又恹恹的按了按眼底的乌青。
谢鹤点了点头,“不错,让我又见到了他。”
夜澜不可察觉的叹了一口气,“若是还需要,再来找我罢。”
谢鹤淡淡的“嗯”了一声。
谢鹤走出了门,站在殿前缓缓的呼出一口气,转过身来,朝着夜澜微微笑道:“下次,把结局编织地再圆满些。”
“这样,我也不必如此唐突的抽身离去,吓坏了我的小贺舟怎如何是好?”谢鹤姿态散漫,神情倦懒地歪了歪头。
夜澜恭恭敬敬地低下了头,嗫嚅着什么,谢鹤没听清。
.......
为他筑三千幻象,只为酩酊一场大梦。
谢鹤又抬起自己苍白的手,左手尾指上刻着一只仙鹤。
不知现在是梦中,还是梦醒时。
他喃喃道:“贺舟。”
宗主说,他的执念太深,入不了轮回。
他让夜澜为他编织三千大梦,一步一步的,看着梦境中的贺舟长大。
小时白白软软的小少年,到如今芝兰玉树的青年。
贺舟七岁时,生了场大病。
谢鹤知道,是尘封已久的记忆,将要重新回到贺舟身上。
他只愿在梦境中,贺舟不受记忆的影响。
他只愿,贺舟能够在美梦中长大。
于是他便,在贺舟的后颈绕到锁骨,种下了一串的忘归。
忘归,忘归,忘了归家。
那是他的执念,所化成的花朵。
他百年间的执念,在一点虚无缥缈的梦境之中,被无限放大。
直至整个梦境,由他的执念所控。
谢鹤将百年未见的悲愁,全都在浮梦中,一一还愿。
寥寥尘世,沦陷其中。
待贺舟及冠时,可问一句,“故人安好?”而今安在?
他用右手缓缓的摸了摸左手上的仙鹤印记,远处便传来一声仙鹤的鸣叫。他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该醒了。”
三千幻象终是须臾,浮生大梦总该醒来。
故人重逢。
谢鹤带着仙鹤又回到了流月殿内。
榻上的人,姿势百年不变。
枕边的星河,还在不断的流转着,暗示着那人被拉住的魂魄。
仙鹤见到他,身子跪在榻前,不断的用嘴去拱着他的手,低低的吼叫着。
谢鹤趴在榻前,眼底里又有了些水雾,那被水色湿润过的眸子看向他,低着头喊了一句:“贺舟。”
谢鹤俯身过去,温热的唇贴上了他锋锐的眉峰。
他伸手击碎了枕边的堆积的星河,一刹那,被锁着的魂魄,如同潮水一般的涌入贺舟的脑中。
谢鹤身上的灵力全都倾进贺舟的丹田里,感受到重新运转起来的丹田时,他如释重负的将脑袋爬在了上面。
榻上的人,手指不可察觉的动了一下。
远山被雾气缭绕着,天庭显得缥缈了起来。
贺舟睁开眼时,窗外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如同当年他走时那般,那么的沉寂。
他低头便看向谢鹤。
谢鹤墨发半束,散乱地铺在枕上。他像是累极了一般,如同幼兽一样,钻进贺舟的怀中。
贺舟一双眼眨也不眨地望向谢鹤。
沉黑的双眸,仿佛要把怀中之人看个透。
要把那,缺失了几百年的岁月,都慢慢补回来。
贺舟撑着手臂坐了起来,压了压胸口,急促的喘了几口气。
他向着自己的心脉探去,心神一震,又朝着沉睡着的谢鹤探去。
两人的心跳,在淅淅沥沥的雨中,融为一体。
他仿佛能够感受的到,从谢鹤身上传来的疲惫感。
谢鹤这是,将两人的心连在了一起。
贺舟变了团云过来,云上显露出来的印记,有自己的流月印记,有谢鹤的鹤暝印记。
他的灵力,是两个人共同的灵力。
他重新掀开一点锦被,银发被他压在了脑后,又将进入睡眠中的谢鹤重新拢入怀中。
他心情复杂地闭上了眼,下巴微微的靠在谢鹤的发丝上,想要用力去拥抱他,却又害怕突然吵醒了他。
他们分离了百年,许是因为谢鹤注入的灵力太过强盛,两人的心脉又相连着,贺舟稍微用一点灵力,便能窥探到谢鹤的记忆。
两人的情绪相互感染着,他仿佛能够感受的到,谢鹤当时无法承受的巨大的痛苦。
那是一种怎样的悲伤,从双眸中生生让人看到了绝望。
谢鹤从夜澜编织的三千幻象走过,摇摇欲坠地醒来,赤足着走向桌边,仰头饮了一口热酒。
酒是温热的,心是冰凉的。
双瞳无聚焦的,迷茫的瞧着夜已深的四周。
喃喃道:“还是梦境么?怎么这么的冷?夜澜呢?”,白皙如玉的手又掀开了一点锦被,缩成一团的,昏睡下去。
他们之间,真的错过了太多了。
未能在谢鹤最脆弱的时候,出来给他一个温暖的怀抱,轻声的告诉他,“我还在。”便只能,在谢鹤以死相逼,才从师尊那用了禁术,快要成了心疾,沉睡在自己面前时,缓缓睁眼。
看着疲惫不堪的谢鹤,只能通过窥看他的回忆。
此时的谢鹤,已经悠悠醒来。他姿势没动,依旧躺在贺舟的怀中,背对着他,眼已经闭下了。
在贺舟看不见的地方,缓缓地,落下了一行清泪。
从眼角,脸蛋,再到耳垂,枕头。
谢鹤朝着贺舟的地方微微一靠近,找到自己舒服的地方,又睡了下去。
但这次,他的嘴角还带着笑。
是一种失而复得的欢愉。
两人互相不说着话,却彼此心意相通。
一种无法言说的情愫,带着微微的酸意。
此时两人的心中,一片平静。
流月殿下,整块星河覆盖在了上面。
星光洋洋洒洒的落到地上,弄得斑驳一片。
流光闪烁着,殿前的灵力愈发愈充沛。
不远处的鹤暝殿,淡蓝色的微光,如同薄云一样的,在殿前。仙鹤抖了抖白羽,爬在檐前,神态倦懒的,瞟着对面的流月殿,不一会便打着绵长的小呼噜。
两位仙君,彼时正相拥入眠。
流月映鹤暝。
一切都是再熟悉不过的景象了。
正如同百年之前一般,守护着他们。
晨光依旧洒了下来,殿前的小仙君在指挥着人间天地。
没有人知道,在殿内,发生了什么。
贺舟踏出殿门,抬着胳膊,眯了眯眼睛,望尽天边。
“天仑君出关啦!”小仙童们捧着云彩,迅速的放入天边,又冲着跑下了殿前,蹦蹦跳跳地将消息传给了整个天庭。
热闹非凡。
从贺舟仙逝之后,谢鹤便同师尊一起,把消息给封锁了,只对外宣布闭关。
谢鹤神清气爽地醒来,许是磕磕绊绊折磨了百年,昨日难得的,睡了个好觉。
贺舟挽起满头的银发,悄悄的叹了一口气,以手拟镜的瞧着自己。
他抿了抿嘴,一点一点的绽开嘴角,眉眼间尽是无边风月温柔。
一切都是最好的模样。
谢鹤在身后抱住了贺舟,伸手捂住了他的眼睛,刚起床的声音还有点沙哑,“别看。”
下巴枕在贺舟的肩膀上,闻到那人身上熟悉的味道,心中的一股酸味,蔓延开来。
贺舟回来了。
谢鹤蹭了蹭他的脖颈,露出牙齿,便啃了下去。
贺舟抬手握住了谢鹤微微冰凉的手,捂在掌心,笑着同他说:“再会。”
又一声再会,前后竟然相隔的上百年。
墟仑峰上。
谢鹤同贺舟躺在仙鹤上,仰望着浩瀚天际。
“我都送你晚霞了,天仑君,送我一片星河呗。”谢鹤歪了歪头。
贺舟眼底染了一层笑意,“好。”
说罢,便伸手一挥,无边星河便倾泻下来。
贺舟抬手朝着空中虚指一把,捧着一颗带着光芒的星星,递到了谢鹤的面前。
爬在地上恹恹的仙鹤,看到光芒来了精神,扑哧扑哧的拍打着翅膀。
贺舟又将一块小星星塞入仙鹤的嘴中。
谢鹤伸手握住,被水色温润过的眸便看了过来。
一瞬间,天地寂静,山脚下的喧嚣如同潮水般退去,仿佛天地之间,只有他们两人。
他们彼此的心跳,在星夜里,仿佛能够彼此听的见。
贺舟俯着身来,蹭了蹭谢鹤的发间,“初春折柳,盛夏荷花,凉秋雏菊,冬日相拥。”
“这一次,我陪你。”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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