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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机谷主司徒清逸
街上人流如织,熙熙攘攘的人群或者猜谜行令,或者交头接耳,间或有成对男女吵吵闹闹打情骂俏的,又或者有轻声细语互诉衷肠的。
一条硕大明艳的画舫顺着水流的方向擦肩而过,那明艳的画舫之中依稀传来女子略带哀怨的歌调:“幽兰独感伤,为情费思量。无需采而佩,暗暗吐芬芳,吐芬芳……”
船头站着一名少年公子,只见他五官俊雅不在昭王之下,看起来他也不过二十几岁上下的年纪。浓密泛光的黑发用一个白玉发簪箍在头顶,身着白色宽大长袍,浑身散发着清逸出尘的气质。
他肩上背着的檀木药箱极不起眼,可若是定睛一看便能发现那一个小小药箱的锁扣上用上古的文字篆刻着“古方”二字,这便是闻名江湖的古方药箱,里头所装的无一不是可以起死回生的灵丹妙药。
这人便是司徒清逸,自十三岁成了天机谷的谷主以来,便是再有威望资历的人见了他也得恭恭敬敬得叫一声司徒先生。
雪晴径自出了潜龙居,对身边的喧嚣嬉闹置若罔闻,只留一抹青影沿着河边缓缓踱步,似是漫无目的地闲逛。
今日与君沐宸的相遇本在意料之外,只是今日,他们彼此都换了一个身份,在麓铭山中可以轻松说出的“以身相许”,眼下便成了国与国之间的利益交换得失权衡。
想到这些,雪晴心中不由得叹惋,便觉得有些心力交瘁之感。
“先生,可是要迎上去,让姑娘上船来?”莫琴和司徒站在船头远远看见了雪晴的背影,于是莫琴小心地问了一句。
“不必了。那丫头恐怕心里难受,让她一个人待会儿吧”。司徒淡淡回答。
司徒清逸是玄通子唯一公开承认的入室弟子,十三岁便成为天机谷的谷主,也就是那一年,五岁的雪晴被玄通子领到谷中,在之后长达十余年的修习岁月中,司徒清逸不仅谨记玄通子的嘱托对雪晴一路扶持照顾,更将她视为小妹妹一般宠溺疼爱,雪晴也视司徒如兄父,与他感情深厚,两人亦师亦友。
世人只知道司徒清逸性格孤高清傲,等闲的人事从来都入不了他的眼,入不了他的心,却一定想不到淡漠绝尘、以冷酷著称的司徒清逸唯独对雪晴这个小姑娘无可奈何——自从雪晴入了天机谷,堂堂的天机谷主就从来招架不住她的撒娇耍赖,更见不得她伤心流泪,雪晴怕是这世上唯一真正让他牵挂入心的人了吧。
自从雪晴五岁时进了天机谷以来,大多数时候谷里都只有她和司徒两个人。也难为了那时司徒自己还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便要照顾比他还小又爱哭的女娃娃,直逼得他竟然连给女孩儿梳头这样的事情都学会了。
从小相依为命亲如兄妹的两人,相处起来自然是十分亲昵。直到到了要男女大防的年纪两人才变得疏远了些。
司徒清逸不再言语,只是远远看着雪晴略有些疲惫落寞的背影,眸色深了又深,即便是一向为人所共知的孤高冷清的司徒清逸,也不得不承认他的眼睛和他紧紧攥住的左手泄露了他此时的心绪。
多少年来,在他的悉心照顾之下雪晴从娘胎里带来的孱弱之症都没有再发作,而眼前这丫头的样子,却将他的思绪拉回到了十一年前:
彼时,距他从襁褓之中被玄通子收养已经过去了十一二个年头,及到他懂事了便拜了玄通子为师,成为他唯一的入世亲传弟子。
师父本是个老顽童的性子,倒是毫不吝啬地夸他根骨奇佳,悟性极高,更是将一身的修为倾囊相授。待到他十一二岁便已经学有大成,师父便逐渐将谷中的事务交予他打点。
说是谷中事务,其实那天机谷中众人哪一个又是泛泛之辈呢,无非是厌恶了凡尘俗世又仰慕天机谷这才一同避世起来,一应事务也都被打理得井井有条,完全不需他操心。
除了他师徒二人最得空闲,便是一些飞禽走兽,奇花异草,每日总是有不少人来求医的,他也就逐渐取代了师父替大家诊治。见他已经成长起来,玄通子便索性将天机谷一概扔给他,自己却乐得逍遥云游去了。
于是,江湖中人便默认了他是天机谷的谷主,也便有了司徒清逸十三岁便成为天机谷主的传奇。
师父大概云游半年之后却去而复返。原本,师父向来行踪不懂来去随心,去了又回也很正常,只是此次回谷他却是带回一个面色苍白,昏迷不醒的四五岁小姑娘,便是雪晴了。
玄通子倒也不瞒他,直言相告这女娃是宣国婧瑶公主,苏雪晴。婧瑶公主天生便带着孱弱之症,若不悉心救治怕是要夭折了,如今既然带了她入谷小住,且尽了全力救她。
从此以后,他和这丫头便走入了彼此的生命,谁也没料想原本打算的“小住”竟然一住就是十年。
师父依然来去无踪,但比起之前行踪不定却是要好了许多了,因为他每隔上个一年半载的便会回谷,渡些内力给雪晴,又或者找了些灵丹妙药来让雪晴服用。
天机谷地处阴寒,夏秋虽则凉爽宜人,冬天却是对雪晴身体不利的。因此,每年冬天,玄通子都会带了他和雪晴上麓铭山的居云阁避寒,便也由此有了跟莫不平等人朝夕相处的机会。
如此年复一年,大部分时候都是司徒清逸他与雪晴在谷中相依为命。雪晴悟性极佳,一身才学全凭她自己在谷中常读些书,而医术武功倒是一多半都是自己所授的。
及到雪晴过了十岁,师父见她精气理顺,也能不靠药物只凭内力便可不再犯病了,便将大半内力渡给了她,只不过,师父却从来不提要送雪晴出谷的事,也不愿收她为徒。
从此之后的五六年,师父似是无所挂碍,重新又恢复了他那无羁无绊的性子,云游四方去了,偶尔回谷时,雪晴那大大咧咧的性子倒是颇能讨师父欢喜,若是这一老一小都在谷中时,天机谷便少了素日的宁谧清幽,必定是吵吵闹闹,欢笑不断的。
师父若是回来,必定在武功修为上颇为悉心地指点雪晴一二,有时候惹得他这个正经的徒儿都要嫉妒了。
而他与雪晴,一个性子清冷,一个大大咧咧,两人亦师亦友。到了后来,他竟分不出究竟是他在替雪晴调养,还是雪晴为他孤寂的生活送来了一些暖意。
不过,他依旧每年循了惯例冬天就带着雪晴上麓铭山,每两年,雪晴便回宣国宫中小住一段时日。
这么些年,算起来倒也是无忧无虑的,师父陆陆续续将雪晴的身世和天下的格局告诉他,他便也知道终有一日雪晴需要去承担和面对她的命运。
因此,但凡雪晴能在他身边时,他便会竭尽全力宠她疼她,既如兄也如父。十年过去了,他和师父暗中一直在寻找能够彻底调理好她身体的方法。
一年前,雪晴决定离开天机谷,完成她作为婧瑶公主的使命;而他,便也如师父那般四处云游,顺便寻找能适合她体质的奇花异草。
功夫不负有心人,此番倒还真让他寻到了,只需再有个两三年的时间让他制药试药,雪晴的羸弱之症或许就能彻底解了。想到此处,司徒清逸略微舒展了眉头,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夜色渐深,行人渐少。硕大明艳的画舫岸边停靠,没有迟疑地,雪晴登上画舫。
画舫重新驶到江心,船上众人躬身对雪晴行礼后便无声退下。
见司徒清逸也在,雪晴颇感意外,她像一只欢快的小鸟儿奔到了他面前,“司徒!我便知道莫叔叔和潇然他们定然会知会你,却不知你竟然寻到云国来了。”
悬着的心终于放下,顾不得有旁人在便拉着司徒清逸的袖子摇摇晃晃地跳了起来。若是换到平时没有外人在时,雪晴一早便扑到他怀里了。
见雪晴安然无恙,司徒清逸的心也暂时放了下来。之前他已经知晓她与洛桑子对阵受伤一事,又听闻她在北漠被君沐宸所误伤,如今见她面色苍白,神伤疲惫的样子,司徒不禁叹了口气。
“丫头好生让人担心,如今倒是连这羲国的宸王也敢去招惹了?”司徒清逸倒也不避嫌,嘴里嗔怪着,牵住她手腕的瞬间便已经探了她的脉。
“情动伤身”,这是当年师傅说过的,看来,这丫头还真是动了心。到底还没到他司徒清逸治不了的程度,想来她这段时间怕是吃了不少苦的,终是不忍过于责备她。
“丫头,你既然有意,君沐宸也愿意联姻,你为何……”只需探一探雪晴的脉息,他们方才的对话,司徒已经猜到了七七八八,终于开始忍不住开口询问。
他从来都知道雪晴所背负的,也从来都全力支持她。可是他更希望她能像普通女孩子那样拥有爱情,他甚至曾经叮嘱过她,若是有一个人能够为她放弃一切就必定是她的良人,若能得遇良人,他宁愿她负了天下!
雪晴面上一片清冷之色,眸中更是一片清明:“即便只是生在普通人家,没有三国相争的利害权衡,我这身子也不知能撑到几时,到时候少不得你要伤心,又何必徒惹了多一个人烦恼。”
这样伤感的话语说来,雪晴倒是毫无凄清之色,却叫司徒清逸心中滞闷,一时生出多少喟叹感慨来。
不过嘴上却是未露出分毫,只是重重地弹了雪晴一个脑瓜蹦儿,佯装生气道:“丫头莫不是病糊涂了?只消再休息个三两日的功夫,你的内力便会完全恢复了。凭它什么天生的羸弱,这天下还没有我司徒清逸治不好的症状,不必担心。”
雪晴毫无扭捏地靠在司徒身上,闭了眼睛。最近,她的确越来越觉得伤神疲惫,似乎总要昏昏睡去。如今有了司徒到身边来,她终于可以放松片刻了,于是倚在他身上不多会儿便睡着过去,在迷迷糊糊之间呓语一般哼了两声,算是对司徒清逸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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