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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
我茫然地在现实的狂潮里挺直身子,不经意间回头,却发现身后的梦想早已化为尘土。
我的大脑从没有梦的梦乡醒来,身处于不大但还算整洁的出租屋内,躺在“嘎吱”作响的床上,脊椎处还在隐隐作痛,我接收着窗外那喧闹的车鸣声,人类的争吵声,以及麻雀“叽叽喳喳”的吵闹。本就有些头疼,现在的我只觉得头快要炸裂开来,像个被一棒子打碎的西瓜一样,汁液将会飞溅到墙壁上,但我脑中的液体不会是甜的,它尝起来应该会像是苦瓜汁。
我那不堪重负的脑袋并不能明了现在是星期几,可能是昨天,也可能是明天,反正我的每一天几乎一成不变,“激情”什么的,可能在门外的垃圾桶里发霉。我快速地打理好自己,要准备上班了。
时值冬日,清晨的阳光姗姗来迟,但这并不能驱走公交车上的寒冷,我颇有些佩服那些在我家附近买菜的人,他们也真挺拼命的,为了区区几毛钱就在市场上大声地讨价还价,也不怕嗓子被寒冷的空气冻成鸭脖。我站在拥堵的公交车上,除了偶尔地有几个工人在大声交谈以外,其他的人似乎没有开口的意思,我默默的看向窗外,地平线上有云彩在同朝阳欢笑,如果我是在旅游,我一定会记录下这美妙的一刻,但我是在公交车上,周围都是像死尸一样的人类,眼前只是块有污垢的玻璃,心中都是苦闷。我似乎……没有资格拥有这美景。
我匆匆来到公司,乘上电梯,来到自己的办公位,开始消磨自己的时间。时针一点一点地向上爬去,又缓缓地滚下去,直至下班时间到来,我才不再关注它,匆匆下楼。
我走进路边的一家餐馆,随手点了几样菜,便百无聊赖地玩起手机,或者说,机械地滑动屏幕。不经意间抬头,才发现天空已经变了样,倘若要用摄影的术语来说,这应该是“蓝色时期”,若是想要拍摄夜景,便是要抓住这短暂的二十多分钟,否则,照片里天空的颜色便成了黑色,不再好搭配景物了。但我身边没有相机,银行卡里的存款是打算用于房子的首付的,怎么可能会有多余的钱来买相机?我只能默默苦笑,像个傻瓜一样。饭菜被服务生端上,我哪里还有什么胃口,随便刨了几口,便狼狈地离开了餐馆。
“哦……今天,我还是忘记去看看晚霞了。”我喃喃自语道,为什么突然想说起这个?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冬季的白天太短暂了吧。
我回到了自己的出租屋,使自己的身体放松,瘫倒在床上。我希望明天起床时自己的脊椎不会再痛,不再会有令人心烦的噪音,不再会有令我难受的“希望”。尽管这是不可能的,我依旧像大部分“平凡却怀有梦想的人”一样,空怀着无望的期待。
今天略有些变化,我要去拜访一位曾经的同学——璐,她如今依旧是一家公司内管理层的要员,从没想过她这种大忙人还会有时间约我见面,真是让我倍感荣幸。
我站在镜子前,多次整理自己的仪容,好似这件事会关系到我的升迁,而我所要见的不是我的同学,而是我的上司。我自嘲似的笑笑,却没能让自己打起精神来。我只觉得……她已经不是曾经那个璐了。
我提前来到约定的地点,是一家咖啡馆,店内可谓冷清,我随便点了杯拿铁,服务生也只有一位,是一名年轻的女孩,整齐的发丝上别了一个粉红色的小猫发卡,酒红色的发带和高马尾辫使她颇具青春活力,也许是刚离开大学不久,脸上稚气未脱……从没想过自己竟然会用“稚气未脱”这个词,看起来自己果然变老了。我对少女微笑,而她的微笑比我更明媚,像是冬日里飘落到泥土上的银杏叶,无声无息地温暖着你。
店主是个男生,估计这两人是对情侣,一起合资经营这家咖啡店,男生戴着一副金丝眼镜,残留着几分书生气,他在翻看着一本书,身旁有一个猫窝,但我并没有发现猫在哪里。
璐也是提前到来,但比我晚了几分钟,她略带歉意地向往微笑,说道:“对不起,我来晚了。”
“没什么,我也才刚来没多久。”我可担不住她的道歉。
“姐姐,别人可是等了你挺久了呢!”少女“咯咯”地笑着,看起来她和璐应该算得上是熟识了,她又凑到璐身边,尽量压低声音说:“是你的男朋友吗?”
这个问题可真是让我哭笑不得,不过璐会好好回答的。
“不是,只是同学关系而已。”她微笑着回答。就像是姐姐在解答妹妹无谓的问题。
“那我可以坐在这里听你们说话吗?”虽说并没有多么严肃,但她收起了刚才打趣的态度,好像她诚心想当个听众。
“我没什么意见。”璐又看向我,似乎是在询问我,我也只好作答:“无所谓的,不过你找我究竟是为了什么。”
很罕见的,璐犹豫了,她嘴唇翕动,但并未说什么,她望向窗外,像是在准备着什么,过了大概一分钟左右,她才艰难地吐出词句:“毓婷……你还见过她吗?”
这个话题是我未曾设想过的,我明白璐是一个念旧的人,但她很少会和别人谈论起这些,过去对于现在的她而言是类似耻辱一样的东西,而毓婷——那是她耻辱的见证者,是应当被她尘封于回忆中的人。为何如今还会想起她呢?为何是现在呢?“你是想找她吗?”我谨慎地发问。
“不——我是希望你可以去找她。”她的语气充满决绝,仿佛这是“命令”而不是“希望”。
“好吧,”我勉强答应下来,因为璐是不会再去找第二个人了,这是她们两人之间的事情,我是那个知道实情的人,是作为信使的不二人选,“你需要我做什么呢?”
“请把这个带给她吧。”璐的语调又变的柔和了,她拿出一瓶香水,“就当做是离别礼物吧。”
离别礼物?我心中满是疑惑,你们都分开那么久了,为什么还会做这种无意义的事情?不过,我还是把香水拿到身边,打开瓶盖,问了问那瓶香水的气味,这也许是她自己调的,但如若同多年前那气味相比,差别还是挺大的,“变了许多了。”我轻轻的说道。
“嗯,”她小声说道,“我尽力了。”
我转过头来看着她,她并没有看向我,我思考起这些年来她的行为了,她每一次都是尽力而为,所以她成绩才会那么好,可以在父母的帮助下平步青云,这也是为什么她身上的香水味会越来越淡,直到消失。她的确尽力了,但她也只是尽力了,在世俗面前尽力,怎么可能成功呢
“明白了。”我收下了那瓶香水,也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和无用的想法。
“谢谢,”她起身致意,“我还有事,先走了。”她推开门,离开了咖啡馆,再次投身到寒冷的室外,但她表情轻松,她对过去的自己告别了,现在的她已经无所畏惧了,她已经不是我认识的人了,我只能仰视她了,再无接触到的可能。
“前辈和姐姐是怎样的关系呢?”一直不动声色的聆听着谈话的女孩开口道。
“同学。”我并不想与她有过多瓜葛。
“不只是这样的吧”她像只小猫般的看向我,“普通同学怎么会委托这种事情,毓婷对于璐而言可是很重要的。”
我颇有些惊讶,没想过璐竟然和她谈过这些事了,但…这也应当在我的意料之中,我接着说:“你可以理解我为——她曾经的朋友,但也许我知道的远比她的朋友多。”
“哦,”她做出若有所思的样子,沉默片刻后,说道,“你和璐不是同一类人。”
“嗯。”这没什么好说的,我早已明了这个事实。
“璐和毓婷也不是一类人,你如果把那个交给她的话,”她停顿了几秒,“是会害了她的。”
“为什么?”
“因为……那不是属于她的东西,从任何角度上来说。”
我的心中掠过意思迷惘与无奈,我觉得如果再聊下去的话,我可能就不会去履行自己的诺言了,为了防止毓婷再有什么无谓的希望。但是,我不是言而无信的人,我必须把这瓶香水交到毓婷的手中。
“我必须得走了,”我说,“抱歉。”
“你始终是一名旁观者,所以才会不是璐的朋友,”她不急不忙地说道,使我不得不停下自己的脚步,她拿出一副来历不知的塔罗牌,“是死神逆位哟。”
“倘若这是命运,改变也无济于事。”我说,眼睛聚焦于那只不远处的黑猫。
“好吧,你随意。”她似乎是对我失去了兴趣,又翻开来桌上的一张塔罗牌,“不过恭喜,这一次是太阳的正位哟!”
“很可惜,以我的方向来看,那是太阳的逆位。”我平静地说道。
我扶着毓婷回到了她那破旧的出租屋,她身上弥漫着酒精的刺鼻气味,甚至还有洗发水的味道——想必她是在做美发师之类的工作。我把她放到了那张嘎吱作响的床上,她在床上翻来翻去,想必是不太舒服。我靠墙边坐下,刚才酒吧里令人烦躁的音乐还环绕在我的脑中,让我觉得脑袋已经不是属于自己的了,不过毓婷似乎终于找到了一种舒服的姿势,于是我把我们两人的外套放在她的身上,至于被子……因为太脏了,我只好把它放到一边去了。
随着我脑中的音乐渐渐消停下来,我听见了毓婷的呓语:“为什么,为什么呢……”
我并不知道她在梦中询问谁,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只能默默地待在那里,看着她的眼泪一滴一滴的落下来。那么干净的泪水,却落在这么肮脏的地方,我只能别过头去,尽量不去看,不去思考。
我放下那瓶香水,拿出随身携带的纸和笔,我多年前想安慰深夜里悲伤的璐,如今又想要安慰眼前迷惘的毓婷,我笑了笑,但不知从何下笔,我不知道如何安慰她,只能留下苍白且潦草的几个字“璐的礼物”。
我离开了出租屋,不知是否是因为没了外套,我感到异常的寒冷,心中也有了不好的预感。街上寒风凛冽,像是走在夜晚的海岸上,我似乎又嗅到了空气中浓烈的咸味。
毓婷用清水一遍又一遍冲洗着自己的身躯,她很久没有这般仔细地清洗着自己的身体了,纤细的手指掠过光洁而细腻的皮肤,像是在抚摸无瑕的白玉,她轻轻的叹气。
她用抹布擦去玻璃上的水雾,缓缓吹干自己的发丝,用梳子使它们尽量整齐如一,她拉出抽屉,看了看其中的化妆品,又推了回去。
毓婷装扮好自己,拿上香水,走出了破旧的出租屋。
她来到一条位于郊区的河流边,这里平时很少有人来,今晚也是很安静,毓婷环视周围,并没有发现人影。她沿着河岸一直向上走,一边喷洒着香水,一边打量着河流的深度和流速。
毓婷在河岸的一处停下,望着眼前湍急的流水,脸上露出释怀的微笑,她端详着手中的香水,眼中流出一缕哀怨,随机打开瓶盖,将瓶中的液体倒在自己身上。轻轻的笑声逐渐转为低低的抽泣声,她转过身,背对着河流倒下,像是云彩落入了粘稠的沥青里,而在河流的尽头,朝霞在等待着毓婷,她希望可以看着那朝霞,看着她,不苛求永远,只需要三秒,这样就可以把她留在眼瞳中,而自己也可以安心闭眼了。但河水过于湍急,毓婷在河水里上下翻腾,眼睛虽是一直盯着前方云彩,但终是没能留住那朝霞。
毓婷的身躯默默地下沉,连带着她对璐十三年的爱,一瞬间的勇气,以及浓烈得让人想要流泪的香水味。
我从梦中惊醒,美梦远远比噩梦更让人心烦。在那空虚的梦中,璐和毓婷依旧是朋友,我依旧可以同她们聊天。但世间万物没有“依旧”。
我回想起璐曾经说过的一句话:“我们不能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也不会成为我们能成为的人,我们将活成这个世界希望我们成为的模样。”
窗外的雨默默地下,风停下了它的脚步,乌云遮蔽了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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