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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茶几上几颗零散的青梅静静地享受着尘埃的抚慰，地板、窗台、炉灶上薄薄的灰尘，与我一同呼吸、沉默。
当接到苏虹的电话时，我已在一堆散乱的报表、文件里鬼泡了两天两夜。杯底厚厚的咖啡沉渣再也啜不出一滴润泽来，我瞪着通红的双眼，努力听清苏虹的话语：“……大家毕竟认识那么多年了……很抱歉……那次……”
我打断她：“行了，我早忘了。”
苏虹沉默了，半晌，她低沉的说：“杨笑，我们毕竟是朋友，对吧？”
我茫茫然地：“嗯。”
节后的第一个周末，苏虹的电话让我想起我还活着，别人也在活着，这不到两分钟的对白里，我不得不再次、被迫的面对我自己。
我将战场转移到公司，即使是周末，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我只需要电话、电脑、传真、邮件。
同在公司的霍涛见到我未免一楞：“杨笑，几天没睡了！”
看着他满面的倦容，无奈笑笑，大家都一样，已经开始考察那些投标单位，整整十天了，天天泡在外面，一天难得坐下来喝口水，晚上光是推掉那些饭局就说的口干舌燥。
投标者看准行情，将霍涛和我围的团团转。霍涛稳扎稳打，大小饭局，来者不拒，本来嘛，干这样的工作，彻头彻尾的廉正是不可能的，有些话，拌着夜晚的酒菜才好说出口。
霍涛一概的笑不作答。他也从不强求我作陪，礼貌性打个招呼，头痛的外围任他打点。有些应酬在朗总的指示下，我不得不去，朗总的深意，彼此心照不宣。
小杨啊，最近气色很差啊，坚持坚持，投标一完，马上给你放大假。朗总微笑着许诺。
春节七天还不够放的吗？心抽搐又迅速抹平，忙碌，是我唯一的选择。
朗总这个耿直的老头可以做到最好的工程师，却总少了点商人的圆滑，他不是不懂得，只是不愿意，这多少和我对脾气。
可霍涛在马董那里也有他们的心照不宣。如果有人真的吃了马董的肉，那么，这口汤，马董就要从投标单位里喝回来，霍涛是最好的伺汤之人。
朗总不关心这些，他要的是最好的工程保证。汤，总得让人家喝到，可是质量也要说的过去，两条腿走路，大家各达目的是最好的结果，霍涛小心翼翼，我也按兵不动。至于马董，只想到自己的那口汤，有朗总那样的人替他把关，他何乐而不为呢。原来，大家只是各效各的命而已。
回家，只是为了洗洗澡，完成任务似的粘粘床，就连这点存在，对我来说，已嫌太长。我将工作无限的拉长，拉长，再拉长。生命的轮盘无法停歇的高速运转，我在急速的眩晕中快要飞出既定的轨道了。
刘果溜进来，我疲惫的抬起头，俩人同时开口：“怎么还没走？”
我先答：“没完事。”
他看了看我，摇摇头说：你最近脸色真难看，是不是生病了？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还没找到婆家，要注意保养啊。
我轻轻蹙眉：“有事？”
他眼珠骨碌一转，试探地：“一起吃饭啊，叫上清妍。”
原来如此，我冷冷地回绝：“你自己约吧，我没时间。”
刘果戳在那里不作声，我换个口气：“你要是多等几分钟，我请你吃饭好了。”
刘果笑笑：“多双筷子嘛，叫上清妍啊，她的手机停用了，你有她新号吗？我来约。”
停机了？我抬起头，也略诧异地看着刘果，然后摇摇头。
刘果奇怪地：“咦——怎么可能？你们住在一起。”
我尽量平静地答道：“我们只是合租，没必要天天联系。”
他很不解事的坚持着：“那你快干，我等等你，去你家附近，她要是在家就一起——”
我不耐地：“你还是别等了，我没谱，改天再说吧。”低下头继续做事，心乱如麻，恨他消失的太慢。
刘果受了憋，郁郁的关上门：“幸好你是女人，你要是男人，我绝对造你的反。”
看着窗外的街景，亮闪闪的，炫耀的人眼疼，嗓子已干涸，还是点上一支烟，抽吧，抽掉所有的缠累。
电话猛响，心跳加快，她已更换电话，而我，什么都没有变。接听起来，又是那个润美公司的张老板，从招标开始，属他最粘人，我依旧保持着礼貌回绝着他的邀请，张老板执著到底，我按响自己的手机，适度的打发了他。
掐灭了烟，与电话对视，否定之否定，在曲折中螺旋上升，只不过一个电话，已经十天了，知道她在哪里安身，这不过分，更不能说明什么。
电话那端，一个小姐公式化的声音清晰的传来：对不起，您拨打的号码已暂停服务。
茫茫然挂上电话，没道理，该躲的人应该是我，不是她欧阳清妍，干吗要停机！
漫无目的地移动鼠标，工作汇报已进入尾声，我决定，写完这份报告，我要回家去，那一刻，我厌倦了疲惫。
电话又响，是唐昊唯：“哈罗，知道您还忙，问候一下。”
我沉默了，这个人算得上女人的及时雨，他帮清妍从余婷那里出走，这次，兴许又帮她从我这里离去。
余婷？！
我的心突然狂跳了几下，想起上次在楼下的一幕，她们之间的拉扯，含混不清的纠葛，忽然，什么东西，我似懂非懂了。
可，唐昊唯，在其中，又算哪一出呢！
“杨笑？睡了？”唐昊唯的声音听上去很愉悦。
我没好气地：“干什么？”
他哈哈笑几声：“火气好大啊？刚和刘果没发够啊。”
又是刘果，我身边这几个朋友，真是“关心”不够啊。我揶揄地：“他什么时候成了信鸽了？真该调他去外联。”
唐昊唯反问：“清妍换电话了？还辞职了，怎么大家都找不到？你要有就告诉他嘛，不许偏袒杨乐啊。”
嗯？唐昊唯这次没有成为清妍的及时雨。
我火气加大：“关我什么事，你们要找的人已经搬走了，我也没有。”
电话那端又一个惊叹号：“搬走了？怎么回事？你们吵架了？”
闷闷地编织合理的理由：“不，她有朋友提供住宿，所以搬走了，有什么奇怪的。”
唐昊唯沉吟半晌：“余婷？不会是她吧！”
我愣了，缓缓地问他：“昊唯，你和她们俩个到底是怎么回事？”
唐昊唯装傻：“什么怎么回事？”
我咬咬牙：“少跟我装蒜，余婷就是清妍的那个室友。为了你，她们才闹分歧的吧？”
唐昊唯呵呵笑了几声：“误会，误会，我没跟她们怎么着，她们之间的事，不关我的事。”
“什么乱七八糟的！”我烦恼地：“行了，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你把人家俩搅和散了，你自己也没得着什么，累不累啊？”
唐昊唯有点不解地：“你在说什么，我怎么越来越糊涂了，不过，杨笑，说真的，我跟她俩都很清白，先认识的余婷，后认识的清妍，就是一般朋友关系，至于她们之间到底怎么着了，我根本不知道。那也不是我操心的，我就想知道，你现在怎么回事？是不是清妍哪里得罪你了？你们不是一直相处的挺好的吗？她为什么搬走？”
一连串的问题，刺得心里绞着痛，我咬紧后牙说：“我没和她怎么着，搬走了就是搬走了，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她又不是第一次搬家。”
我想喊几声，可终究不能做，强忍着焦躁：“昊唯，我真的很忙，改天再说好不好？”
放下电话，眼前一片黑雾，惨淡不堪，说不清，看不明，所有的细胞都挤压到胸口，要爆破了。
很久没在夜晚游车河了，踩足了油门，一冲到底，超过一辆又一辆，只嫌时间停顿，空气粘稠，将一切都束缚。
仅仅因为我吗，就换了手机，还辞职？她很需要钱——还有个重病的妈妈——也许没那么严重——找到更理想的工作——换了部更好的手机——开始新的生活——一辆警车很适宜的打断了我凌乱不堪的思绪。
扣了分，罚了钱，警察叔叔瞪着我，我瞪着他，如此状态，又被查了酒精含量，他琢磨着，什么酒居然闻不到气味？我合作的很，所以很快被放了，无心继续游荡，名义上我还有个窝。
银杏树稳稳的连车带人罩在它的荫庇下，抬眼凝望，窗口黑洞洞张着无望的嘴巴，诉说着曾经的明亮、温暖，那个的带着淡淡茉莉香的女孩不见了，像一场童话，还有那片软软的唇——
砰——一个人影几乎是扑过来砸在车窗上，我惊魂未定，杨乐那张该死的脸一晃，人就钻进了车内，带着一身的寒气：“你怎么才回来，手机又关机，现在流行玩失踪？清妍呢？”
我忙掏出手机，没电了，摔在他身上：“阴魂不散。”
杨乐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我找不到清妍，怎么回事？”
怎么了？为什么今天人人都让我不得喘息！我将忍功发挥到极至：“她搬走了，住朋友那里。”
谎话说得比白天顺畅多了。
同样的惊诧在杨乐那里也发挥到极致：“什么！我怎么不知道！”
不等他再问，我一连串都报出来：“我没她手机，辞职的事也不清楚，我们也没吵架，她自己有手有脚，去哪里，干什么，不关我的事，完毕，请下车。”
杨乐被击蒙了，张着嘴又合上，黑黑的睫毛闪了又闪，像一条受惊的小鱼：“我就去了趟上海，回来怎么变成这样？”
我下逐客令：“我累了，最近很忙，没事别来烦我。”
杨乐狐疑地看着我，要从我脸上搜索最后的蛛丝马迹来，我打开车门催促道：“下车。”
杨乐怯怯地，心底终归怵我几分，小声地询问：“那，你和她就没联系吗？住哪个朋友家了，姐——”
一声姐让我在抓狂前送他最后一句：“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如果她联系我，我马上通知你。”
望着杨乐悻悻离去，我颓然地趴在方向盘上，欧阳清妍，这个名字到底要折磨我到什么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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犯罪的是属魔鬼，因为魔鬼从起初就犯罪。——《约翰一书》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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