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为匪

　　京城沈家，出过帝师，出过宰辅。
　　到了这代，却出了个纨绔。

　　沈家小少爷是沈老太师的老来子，从小宠到大那种，真真是捧在手心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现身说法。
　　弱冠之年，小少爷没有功名傍身，没有武艺开路，只学会了投壶打马唱戏说书。
　　旁人提到他，碍着沈老爷太子太师的身份，也只一笑置之道：好歹是个手艺人。

　　手艺人就手艺人吧，沈老太师将将认命的时候，自家的小祖宗又闯出了新名堂，勾栏瓦舍里，这位小少爷为了个戏子和人争风吃醋，打了起来。
　　沈老太师气得不行，让人将他抓了回来闭门思过半个月。
　　半个月后，上午刚出门的小少爷，晚上又被抓了回来。
　　这回是因为在秦楼楚馆为了个花魁跟人打了起来。

　　沈老太爷狠了狠心请出家法，本意是吓唬吓唬让小儿子认错，谁知道小少爷在祠堂里跪的直挺挺的，死不认错。
　　骑虎难下的沈老太爷正要甩藤条，东宫却突然派人来传话。
　　太子将要出征，派人来和太师打个招呼，顺便讨了一盏茶，念叨了半晌军营历练的好处，当今圣上对太子寄予的厚望。
　　太师为着儿子的事心烦意乱，丝毫没注意到太子派人来的反常，满耳朵都是军营磨练人，多少世家纨绔在里头脱胎换骨。
　　沈老太师又狠了狠心，第二天一大早就入了东宫，请求太子帮忙将自家不成器的小儿子投到军营里历练一番。
　　太子听完老师诉苦点头道：“学生自当为老师排忧解难，明日本宫将出征，就让他今天到天机营报道吧。”
　　于是，小少爷连夜被自家沈老太师打包扔到了天机营里，锦衣变铠甲，折扇变金戈，软轿变……没了？

　　第二天，大军开拔之前，太子来巡视，一眼就看见了人群中面白如玉的小少爷。
　　太子走过去，站在他身前看了半晌，挑眉对着身后的副将说道：“把他调到本宫帐里做个亲兵。”
　　副将愣了一愣，这太子殿下不是从来不点亲兵的么？
　　小少爷知道就是老爹和这位太子串通一气将他扔到这来的，冷哼一声别过头去。
　　副将看他这副做派正要瞪眼开骂，被太子一眼扫了回去。
　　得，沈家的小少爷总得要照顾，太子的命令自然也要照办。
　　老实人副将快马加鞭地将人送到了太子帐中。

　　说是亲兵，可这位小少爷整日里除了被指派端茶递水就是捏腰捶背，夜是一次没值过岗是一次没站过。这亲是够亲了，可这兵当得着实窝囊。
　　这晚，太子从外议事回来，自然地伸手让小少爷给自己更衣，还顺道吩咐道：“今日冷极了，你去给本宫暖暖床。”
　　更衣就算了，还暖床？
　　小少爷一甩手一叉腰，指着千尊万贵的东宫太子的鼻头说道：“本少爷不干了！”
　　太子眯眼看他，烛光昏黄照在他脸上，小少爷一时半会被这太子的美色晃了神。
　　这么好看的人，自己照顾他，好像也不亏？
　　没等他纠结过来，太子面色一变，倏地一把将他拽到身后。
　　等小少爷缓过神来，已经看到太子和几道黑影缠斗了起来。
　　那几道黑影见太子护着小少爷，就齐齐地朝小少爷刺过来，小少爷连连后退直到靠在桌角退无可退。
　　他闭眼等死的功夫，听见一声闷哼，随后又嗅到一阵血腥味。
　　他一睁眼，太子正站在他面前，替他挡着剑。

　　小少爷满眼都是太子身上的血，呆愣着连什么时候来了人，什么时候刺客被抓走都没注意，他只知道太子苍白着脸抢撑着笑拍了拍他的胳膊说道：“别怕。”
　　他连自己满眼是泪都不知道。

　　救了三日，太子总算是转危为安。
　　小少爷跪在床边，两眼通红地喂他药喝。
　　“哭了？”太子声音还有些虚浮，气息短促，听上去倒有几分像是调侃。
　　“我才没有！”小少爷一如既往的嘴硬。
　　“为了我？”太子又问道。
　　这次小少爷不肯吭声了。
　　喝完药，小少爷收起药碗正要出去，却被太子一把拉住了手。
　　“这手，怎么这么凉？”
　　“今日天冷，不然……不然……”
　　小少爷不然了半天，脸憋得通红，也没不然出个结果来。
　　太子等不下去，接道：“不然你来帮本宫暖暖床吧。”
　　小少爷扭捏着脱了铠甲上了床，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人的伤口躺好。

　　两人一时无言，烛光晃了半晌无人去剪终于熄了了事。
　　黑黢黢的帐篷里，突然有个小结巴开口说道：“我天历、十四年、生人、二、二十岁了，我没有、为戏子、争风吃醋，也没有、没有为花魁、打过架……”
　　太子低沉的笑声传来，带着胸膛微微发颤。
　　“我知道。”
　　“你、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是我让人做的。”
　　话未了，太子已低头，覆下了唇。
　　与其等他指着鼻子骂自己，还不如先下手为强。
　　可这怎么能怪自己，怪只怪，那时少年春衫薄，骑马倚斜桥，未待满楼红袖招，已入了他的眼底心底。

　　京城沈家，出过帝师，出过宰辅。
　　到了这代，出了个太子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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