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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第二回
往事在蔺剑寒口中缓缓道来:
“其时有一剑客横出江湖,以一把中空长剑连败十九人。在朔州与罗家刀门主罗惊比武,激斗之下,竟将其斩杀。而罗惊为人豪爽,在西北素有声望,好友遍布江湖各门各派。他身死人手,而那剑客声名不显,为人狷狂,竟无认错之意。是以引群侠愤恨,联手要为罗惊复仇。”
“然众人追击一路,剑客武功卓绝,给他一次次地逃脱了。直到四年后,群侠协力,在云州的一处野店找到了他。这一路从云西杀至云东,云水浮尸过千,而剑客身负重伤,消失于江湖,自此得了个‘血漫云天’的名号。”
“武林本以为已除此祸害,自此相安无事,渐渐平息下来。孰料十九年后,中空长剑再次现世。当年追杀血漫云天,凡是还活着的,接连被刺杀于睡梦之中。如此连死十七人后,终于震动武林。朔州共起武林盟会,正欲共杀之,中空长剑复又失去踪迹。武林盟的找了七八年,什么也没找到,便当是那血满云天的后人复仇便了,不再追究。”
“岂不料!十六年前,朔州又现灭门之案。朝中一位良臣一家老小死于家中,恰是罗家的后人罗威在公门中公干,他验尸之际,发觉伤口有异,遂绘图传书,得家中确认,乃中空长剑特有伤痕。”
话至此,蔺剑寒拂过胡须,看向蔺徽言:“消息传回剑炉,此事已过了月余,那时候正逢你娘才生你不久。血漫云天再现江湖,咱们蔺家虽是武艺不精,如何能不插手?我让斯康和你爹爹同往朔州,一来是把中冲剑赠与罗氏,助他们抵挡中空长剑,二来也是为了查一查这血满云天,好借机拿回咱家的东西。那时候武林慌乱了好一阵,几经寻找,倒真查出了些许蛛丝马迹。”
中冲剑是蔺剑寒成名七剑中的一柄,势大力沉,可以刀法使之。
“查到了什么?”蔺徽言按捺不住,追问道。
“据说当时有一少年负剑,于夜半离府。只他黑巾遮面,不知长相几许。罗威草草画了图卷,然而这图传了五六年,但那少年便如滴水入大海,再无踪迹。”蔺剑寒说到此间,话锋一转,道:“你爹爹因此一事,见了武林中人后,反而不喜下山,这些年连嘉州地界儿都没出去过呢。”
血满云天的名号,蔺徽言不是没听过,然她问过几次蔺斯原,也只知晓此人杀人无数,今日得知详情,恨恨道:“居然是我剑炉之剑!爷爷,此事我既知晓,便无推脱之理!若我寻不回,又有何脸面承继剑炉?”
蔺剑寒望着她稍显稚嫩的脸,道:“你可知那血满云天杀了几千人,集结武林所有高手,都没奈何得了他。便是他的后人,武功定是不弱,你身手如何,不必我说。如今可是想好了,还是要去?”
“爷爷放心,我怎会逞匹夫之勇?总要先找了踪迹,再借经南楼,招呼了帮手来。我意与大哥结伴,先往朔州。”蔺徽言低眉想着,又道:“总之,有爷爷兜底,届时您振臂一呼,哪有请不来的高手?”
“怪道想也不想便应了,原是早有靠山?不过你放心,斯康这回太不像话,我总得敲打他。”蔺剑寒哈哈笑起来,道:“且回去,好好同豫阳说,他素来最黏着你。”
先说蔺徽言依着蔺剑寒的话,回了住处,蔺斯原正在小院中候着她。
父女二人对坐,还未来得及多说几句,蔺徽虔两只手端着炖盅过来,将温着的雪蛤羹塞给蔺徽言,道:“娘炖了半日,特意给姐姐拿来喝!”
蔺徽言暂且将正事放下,先接了炖盅放在桌上,再一把将蔺徽虔抱在膝上,软了喉,道:“豫阳喝了么?”
蔺徽虔靠在她怀里,点头道:“喝了。”
“姐姐炖的好,还是娘亲炖的好?”蔺徽言总不喜这些个汤水,蔺徽虔小小年纪,却也看得出来,只和她咬着耳朵道:“娘这次炖的能喝,但比不上你。不过快些喝了吧,等会儿娘便来了。”
有这么个小磨人精在,蔺斯原都不必费唇舌,只瞧着他们姐弟俩一言一语间,蔺徽言老老实实喝了个碗底朝天。
蔺徽虔这才问道:“我瞧娘在收拾你的衣服,姐姐你要去哪里?”
“我下山去,要找一样咱家的东西。”蔺徽言捏了捏他的脸蛋,瞥了眼蔺斯原,道:“大约得一阵子才回……”
“那你带着我去。”蔺徽虔粉嫩的小脸一垮,回身搂着蔺徽言,道:“去年就不许我和姐姐睡一房,如今你下山,为什么不能带着我?”说着说着,便哭了出来。
蔺徽言看了眼忍住不笑的蔺斯原,只能紧了紧怀抱,道:“我和季大哥是下山找东西,山上便没人陪着爹娘了。你在家里帮我照顾他们,等我回来,在山下给你带点心吃。”
如此哄了好几遍,又多要了好几样点心,得了蔺徽言再三答应,才勉勉强强才松了口。
此时夜已深重,风巧昀从房里出来,自蔺徽言怀里抱出幼子,道:“这么胖乎乎的,也不怕闪着你姐姐的腰?来,随我去睡下了。”
哭了一场,蔺徽虔是有些睁不开眼,却挣扎出来,趴在蔺徽言膝盖上,道:“我不去睡……”
三个大人却知晓他撑不了多久,陪着他说笑了盏茶功夫,果然趴着趴着,便迷迷瞪瞪睡着了。蔺斯原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小心抱起来,送蔺徽虔回了卧房,替换下衣裳,盖好被子,才出来。
出来时正听着风巧昀道:“什么劳什子剑,却要你去寻?剑炉有甚大不了的,偏生你爷爷越过你爹和我,非选了你。我不管旁的,找不到便早早回来。我们风家不缺地,娘给你重新盖个炉子,你喜欢什么便做什么……”
“你这又是什么话?”蔺斯原话里没什么气,道:“若无此事,也到了六安该下山的时候。难不成让她一辈子都在剑炉?你我年轻时候,这天下八州,哪里没去过?无论能不能找回,总该放她下山,去见一见这天地,开阔胸襟。”
蔺徽言也接过话来,道:“娘,我也是借着这由头下山走走,你何必这么担忧?再说了,有大哥陪着,经南楼子弟遍天下,便是朔州地处西北,也有两座分号呢。那边烤全羊的滋味,我可馋了好些年。娘,你便放心吧!”
风巧昀心中一松,担忧顿时消去些许。再加上父女二人一唱一和,她才勉强应了。
“豫阳那里,你去瞧一瞧。我和六安交待几句,便该歇下了。”蔺斯原提及幼子,风巧昀也知晓得留些时间给他们父女二人,将炖盅拾掇了,一步步挪走。
已是子夜,山中露重。蔺斯原将外衣披在女儿肩头,听她开口将往事说罢,方叹道:“彼时你出生还未满月,我却主动找了你爷爷,要下山帮忙。那一路上见到的嘴脸,真真叫人……烦心。是以这些年我甚都不愿与大哥争,却不料爹他独独看重了你。”
“我倒是猜过那血漫云天的剑会否出自咱家,果然这些年猜测不错。”他叹息着复又坐定,道:“此事季宸已应承下来,这一趟他陪你走。你与他同行,这些年他在江湖上名声不错,又到底比你大些,关键时候,总要多听人劝,知道么?”
蔺徽言颔首,道:“爹,我知晓轻重。但此事我不愿隐瞒大哥,他这人坦坦荡荡,不会泄露出去的。”
“季楼主与你爷爷是莫逆之交,你又与他早早义结金兰,况此事还需经南楼暗中帮衬,不必瞒他。只我记着俞姑娘的药秋天务须送回,届时无论你们查到与否、查出来多少,你陪着他去一趟扶余山。”蔺斯原想了想,又道:“我虽未见过乔山主,但她的名声,江湖中无论何人,都得给足面子。她若肯见你,是你的幸事。若无缘相见,你万勿搅扰人家清净。”
蔺徽言郑重应下,方道:“爹爹,我不会鲁莽的。”
“那便回房,你娘约莫只拾掇出来了些许衣裳,细软什么的,还得你自己来。明日早起,和我去拜别你爷爷,早些下山,莫让豫阳缠上了。”蔺斯原起身,送蔺徽言回了住处,在她房外等着烛火熄灭,才趿着鞋回房。
翌日清晨,父女俩人收拾停当,同去向蔺剑寒问安。
蔺斯康满面寒霜,蔺徽言一瞧,便知晓是蔺剑寒敲打过了。她心里偷着乐,面上却恭恭敬敬,一个个问了晨安,最后道:“爷爷,我这便下山。”
蔺剑寒摆摆手,道:“且去,只记着,不可堕我蔺家名声。”
“是。”蔺徽言从未离家,此时忽而一阵伤感,强忍着泪,复又拜别。
不知何时,清雨微扬,打在衣襟,扑湿脸颊。
季宸在大门处等候半晌,正自无聊,瞧着绵绵青山打发时间。余光里蔺徽言背着书笈缓缓过来。及至近前,他笑道:“便是男装,也一眼能瞧出来,还是个乳臭未干的丫头片子。”
蔺徽言道:“本不过为了方便行事,谁又稀罕穿?”
“也是。”季宸点了点头,道:“这是你上回说的书笈?瞧着挺有意思。”
“嗯,还没用过几次,下回再给你做一个。”蔺徽言抿了抿唇上的水珠,随手一碰,书笈撑开蓬顶,遮住微雨。
季宸在旁瞧见,目露惊奇,却知时日紧张,只道:“下山吧。”
蔺徽言点了点头,回身望了眼剑炉隐在古树间的屋檐,离开了她待了十六年的家。
剑炉深藏大青山,二人并不着急,脚程极慢。等出得山来,已是后日清晨。蔺徽言虽不会内功,但自小锻造,比之常人体力尚好,一路行来只觉着有趣。
“哥哥每次上山,都得费老牛鼻子劲。你现下走了一遭,怎么也不知道谢?”季宸脸上不知何时沾了块儿污泥,蔺徽言递了块帕子让他擦着,口中道:“你内功若深厚点,别总是断了剑,也不必跑这么勤。”而季宸也是怪脾气,从不肯要蔺徽言所铸之剑。
季宸一时间噎住,不知作何回答,只从行囊里摸出块儿干饼,草草填着肚子。
待至午后,才到了山下的青川镇。季宸带着她寻了处酒楼,要了三五个菜。蔺徽言放下书笈,二人临窗而坐,边吃边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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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内功、制造达人、看似老练、厨艺达人蔺某蔺徽言,下山祸害江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