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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8 章
撑着手里的登山杖,眼前终于再也没有阻挡。
陆星杳常常地舒了一口气,闭上眼,伸开穿着厚重棉服的手臂在山顶悬了一个圈,感受着冰凉空气轻拍着她的脸庞,听着因为海拔变高而急促的呼吸声,生命无边,岂止是广阔可言。
陆海洋松开手里的相机扶了一下有些不稳的陆星杳“小心点,这条登山路毕竟还没有被开发,我们先休息一会,然后搭帐篷在这里过一夜,天亮后去找缆车下山。”
两个人席地而坐,谁都没说话,就这样静静看着夕阳渐渐隐没,给缥缈的云层镀上了一条条金边,在浩荡的天际中游荡,壮观又孤独。
“海洋哥,你知道吗?五年前我死过一次。”陆星杳依旧遥望着远方天际,没有转头。
陆海洋笑着看了她一眼,“我们的小星星也是个有故事的人,别辜负了这么好的景色,说来听听。”
陆星杳指了指心脏的位置,“在这里。”
顿了顿又接着说:“我爱上了一个不该爱上的人,他给了我一场完美的爱情体验却又亲手打碎了它,我接受不了所以我就逃走了,所以很感谢这三年来在孤独星球的日子,有你、有后来加入的丽丽姐、大毛哥、小铃铛等人的陪伴,我们去探索着这个无垠世界。我还记得我们两个第一次出行,去的是北欧小镇里一座建于中世纪的古老教堂。那是一个阴郁的下午,时光尚早,刚进去,就有一名中年男子收起雨伞,走了进来。屋内温暖而黯淡,只点着几排蜡烛,烛光往石灰岩墙壁上投下舞动的影子。教堂长椅舒适又老旧,地板上铺着祷告垫子,每一块都绣有‘哀伤圣母’的字样。一位老妇人就跪在远处的角落里,眼睛闭着,嘴里还念念有词。”
陆海洋把手里的面包分了一块给陆星杳,“我还记得你偷偷溜进了祷告室。”
陆星杳扑哧一笑,“我以为你忙着到处拍照没注意到我。”
“所以你偷听到了人家什么秘密?”
“那个老妇人在祈求上帝保佑她经常被家暴的女儿早日脱离苦海。那个在我们后面走来的先生祈求上帝让他还完高额贷款。”
“所以你被他们的悲惨故事打动哭了?”陆海洋打趣她。
“我以为我藏得很好。”陆星杳咬了一口香肠,在他面前也不顾什么面子,用手肘轻顶了他一下,“没想到还是被你这钛合金双眼给看到了。我当时的确在后面哭的很惨,为他们也为我,但又不仅仅是如此,就觉得在那一刻,有些让我憋的难受的东西想要跳出来,所以就很想释放。”
“所以在这三年里你找到那些东西是什么了吗?”
陆星杳想了想,点了点头,“对于人生不圆满事物的平和接受以及对于遭受烦恼和悲痛而言,我们大家谁都不例外的认知。生活不是一个接受完美拒绝残缺的简单选择,我们不应该把痛苦解读为莫大的委屈,受了一点就觉得是上天惩罚了我们。我们生活在这样一个充满神秘的宇宙里,拉远视角来看,个人得舍浮沉其实都是沧海一粟,不足挂齿的,只可惜当年的我太过执拗,看不透这些,所以海洋哥真的很谢谢你。”
“后悔当年的选择了?”陆海洋看着她一副过来人的神情。
犹疑了许久,陆星杳才慢慢开口,“不,当年的陆星杳永远会做那个选择。只是经历过的陆星杳才觉得当日的困境若放在今天,会有着更多的选择,可惜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哎呀,不说我了,说说你吧。”
“我,我这个比你还不受世俗制约的情场浪子,故事比天上的繁星还多,这那能说的过来。休息时间结束,起来搭帐篷了。”
陆星杳看着厚厚的背包,故作可怜,“老板大人怎么一点都不怜香惜玉,让小女子做这种体力活。”
陆海洋笑眯眯地瞟了她一眼,“怎么某个人网上评论看多了,都忘了自己说过是我兄弟了?现在兄弟有求,你就袖手旁观?”
陆星杳……
“砰砰砰”
苏彻头也没抬地喊了句,“进。”
苏敏把手里的文件和一本杂志轻放到他手边。
“二少,这是为月底上市准备的最新财务报表,里面有几个地方我也不是很确定,所以我圈出来了让二少再核实一遍。”
苏彻没动文件,只是拿起了旁边杂志,在目录上找到以她署名的文章翻看起来。
《一览众山小中的人生广阔》,看来这个月她又去爬山了。
苏敏看着他目光停在照片里剪短了头发的陆星杳身上久久没有移动,眼神里有他从不给旁人的心疼。
苏敏藏住心中的情绪,只是略有不解地问:
“二少,我们公司成立刚满三年就要上市,会不会太紧张,员工倒还好,但是二少你这三年来几乎没睡过一个好觉,其实延迟几年也……”
苏彻打断他的话,“你是对你没信心还是对我没信心?”
“都不是,但是我担心二少的身体……”
苏彻摆摆手示意她不要再说,把看完的杂志小心阖上放进了装满杂志的抽屉里,转头望向窗外,不知何时,早已华灯初上,夜色深沉。
“三年以上是规定,我没有办法,除此之外,一天我也不想多等。”说完,微叹了口气,连轴转的工作让他的语气有着难掩的疲惫,“何况对我而言,这三年已足够漫长。”
苏敏正要退出去,突然又想起刚才苏淼给自己打的电话出声提醒他,
“对了二少,下月是千沥的生日宴,大小姐让我提醒你务必要回家。”
苏彻露出少见的笑容,“知道了,我等会自己回复长姐,你先下班吧。”
看着苏敏,苏彻突然一愣,“苏敏,你什么时候头发长这么长了?还是短发好看。”
苏敏在心里苦笑一声,想来他早已忘记对着自己说过的那句长发应该更好看。自嘲了一下,怎么三年了自己还是这么自作多情。
从来都不是长发好看短发好看的问题,好看的永远是他心里那个不论长发还是短发都独一无二的她。
正在看视频的丽丽姐被陆星杳一拍吓的手机差点掉到地上。
“丽丽姐,我们的海洋boss喊我们开会啦。”
“一分钟,就一分钟,我这刚看到高潮。”
“你在看什么?”陆星杳有些好奇。
“看现在最炙手可热的钻石王老五的独家爆料,视频竟然拍到他跟某当红明星同框!”
陆星杳随意扫了一眼丽丽姐的屏幕,在看到那熟悉面孔的时候呆住了。
丽丽看着陆星杳的表情一副我就知道的模样,“怎么样,我就说吧,没人能抵抗住彻晓老总的颜值。这张脸不做明星真可惜了,搞什么公司啊,累的半死。据可靠消息,他什么背景都没有,凭着一己之力在这市场混到今天,而且有媒体爆出他公司下个月就要上市了,真真真是个潜力股啊。不过这市场原本是程氏科技独大,虽然它倒台了,但分裂成的那几个公司都不是好惹的,这几年他风头太盛,听我在金融行业工作的表妹说,没少被人算计,不过这不就是小说里男主应该经历的风雨吗。”
想着丽丽姐的话,陆星杳有些心不在焉,原来竟没有人知道他跟苏氏的关系,他为什么没有选择苏氏在房产、医药上具有优势的企业,而选择了其最弱的通讯科技领域。三年来,他很少在媒体上露脸,而每次露脸身边也总会有苏敏的身影。陆星杳每次只要看到与他有关的报道都快速划过不忍阅读,这三年来,对他可谓一无所知。
但看着刚才视频里一闪而过的侧脸,陆星杳不禁想,他怎么瘦了这么多。
“星杳姐?星杳姐?”被身边的小铃铛捅了捅,陆星杳才回过神发现整个会议室的人都在看着自己。
陆海洋见她一脸懵,又重复了一遍,“最近策划的宗教之旅,本原本定好我们两去B城古寺,但因为美国有个摄影展的邀请所以我就不能同去了,这样就把你跟原本负责本市一座古寺的大毛调换一下,这样你当天就可以来回,一个人也让人放心,有没有什么意见。”
陆星杳有些不好意思,连忙点了点头,“没问题。”
这座古寺是据说是明朝时修建的,后来在一些政治运动中被破坏了,再加上又在Y市下面的偏远乡村,所以来的人很少,但是前段时间,陆海洋在一个美国摄影师朋友的私人博客上发现了一些很有韵味的古寺照片,费了一番功夫才查探到就在他们所在的Y市。
古寺在地图上没有显示,据那个美国摄影师说,他也是在下乡拍照的路上偶然发现了,并且给他们口述了路线。
看着丽丽他们做的路线图,陆星杳皱了皱眉,“三棵树,对面一个大石头,不就是这条小路吗,不是说走到这就能看见,这哪里有古寺的影子?”
陆星杳只能开车慢慢找着,却突然见前面拐角处停了一辆面包车,想必是哪个老乡,心中大喜,连忙下车问路。
走近一看,门开着,车上却没人,只见座椅上放了一些面罩手套和捆绳。
陆星杳朝着四周喊了一声,“请问有人吗?”
就在这时,车旁的草丛一阵晃动,从里面窜出来一个半脱裤子的小孩,也就是五六岁的模样。
小孩一见到陆星杳就死命地抱着他不撒手,然后两个彪壮大汉紧随而来。
“坏人,姐姐救我。”
陆星杳被这意外弄懵,但见着那两个大汉凶神恶煞的模样,还是护着小孩向后退了一步。
那两个大汉显然也没料到这荒郊野岭竟突然冒出个陆星杳,但很快就反应过来伸出手想扒拉挂在陆星杳身上的小孩。
“自家孩子不听话,被我们踹了几脚,小姐别多管闲事。”
感受到黏在腿边那孩子止不住的颤抖,陆星杳拖长音调“喔”了一声,装作被小孩拉扯着又退了一步,笑着看向两位大哥,“是这样啊,那打扰了。我其实是个摄影师,想来找这一个古寺,找了半天没找到,想必是走错了路。哎呀,这养个孩子是真麻烦哈哈哈哈……”
陆星杳边说边做出要蹲下身扯开小孩的手的姿势,却突然间看到了什么,连忙指向两个人身后,“啊,在哪里!”
趁着两人转头的间隙,陆星杳低喊了一声,“快跟我跑。”
小孩也是个机灵鬼,当即就反应过来。好在车就在不远处,当两个人举着棒子追过来的时候,陆星杳已经抖着手启动了车。但砸在车窗上的“哐当”一声还是让陆星杳心跳停了半拍。
陆星杳把油门踩到底,从后视镜看到后面的面包车也追了上来。
山路不好开,拿到驾照不久的陆星杳一阵发慌,反倒是坐在她旁边的小孩提醒她:“姐姐,我们快报警。”
“喔,对对,我手机在后排的包包里,你快帮姐姐拿过来。”
小孩从前排驾驶座中间挤过去,找到手机帮她按了110还点开了免提。
陆星杳不禁感叹这小孩的镇定。
电话接通,陆星杳也镇定了许多。
她简单说了一下情况后,只听电话听筒那边立即换了一个人,是个上了年纪的男人,听起来更老成稳重。
“这位小姐,你车上的很可能就是昨夜绑架案中的那个孩子,你保持镇定,立马朝着市区开,虽然你那里离市区比较远,但我们会通过手机尽快锁定你们的位置,加派警力过去支援你们,还能记得对方的车牌号吗。”
“Y8……”
“073。”后座的小孩接了一句。
“对,Y8073。”
“好的,务必保持镇定,切忌不要下车,支援马上就到。”
眼看着两车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陆星杳急的头上沁出了一层细汗。
正在这时,陆星杳的手机又响了起来。
“姐姐,是一个叫海洋的人给你打电话,对了姐姐我叫千沥。”
“千沥,快帮姐姐接通电话。”
听筒里传来熟悉的声音,陆星杳心里一个发酸,鼻涕流了下来。
陆海洋本来想问问她找到没有,结果一听她声音不对,立马也紧张了起来,“小星星,你怎么了?”
千沥见陆星杳一时语塞,就奶声奶气地帮她回复,“这位哥哥,小星星姐姐迷路了,然后碰巧救了被绑架的我,现在姐姐在开车,坏人在后面追我们。”
陆海洋一听,立马问她:“报警了吗?你们现在在哪里?我飞机还没起飞,机场比市中心距离你那里更近,我立马开车过去找你。”
陆星杳哽咽着“嗯”了一声挂了电话。
千沥抽了几张座椅后面的纸巾爬上前擦了擦陆星杳的鼻涕,拍了拍胸脯,义正言辞道:“星星姐别担心,我小舅舅说过,真正的男子汉是不能喜欢的女人哭泣的,我是个真正的男子汉,会保护姐姐的。”
陆星杳被他逗笑,又使劲踩了踩油门,让他系好安全带,与后面的车又拉开了些距离。
就这样两车一前一后,追追赶赶,开了一个多小时。
来的时候,陆星杳开了近三个小时,在走不到一半的时候就已经少见人烟了。算算时间,也差不多走了一半,但看着油表的格子不断下减,陆星杳的心也慢慢沉了下来。虽然陆海洋不时一个电话就打进来让她安心,说已经在向她的方向赶来,但从机场到怎么样也有两个多小时的车程。
车的动力渐渐不足了,红色的警示灯不停的闪着,“砰”一个猛烈的撞击让千沥和陆星杳都吓了一跳。
千沥到底是个孩子,这一撞吓得他猛地一声哭了出来。
陆星杳只能边哄他边又把油门踩到了底,又在不断的撞击声中车头扭来扭曲早就偏离了道路,挣扎了几分钟,陆星杳的车熄了一个陡峭的草坡上。
陆星杳把各处窗户都检查了一遍锁好,拉紧手闸,把千沥紧紧地抱在怀里。
“别哭,千沥不是说自己是个男子汉要保护姐姐吗?千沥别怕,一会就有哥哥和警察叔叔会来救我们。”
千沥缩着小鼻头抽吸着点了点头。
见陆星杳的车停住了,后面的车也停住了。
两个人各拿一个铁棍一下又一下地敲打着车窗,不停骂骂咧咧着让两个人下车。
“我让你这个**多管闲事!看我不砸烂你的车,你们这些有钱人能开好车了不起吧!”
陆星杳捂住千沥的耳朵,用尽全身力气忍着不去尖叫。
挡风玻璃上的裂痕不断扩大,驾驶室那侧的窗玻璃已经被砸开了一条口子,陆星杳赶紧抱着千沥挪到副驾驶座位上,颤抖着手在工具箱里摸着有没有可用的东西。
摸到了一把螺丝刀。
千沥已经开始嚎啕大哭起来,怎么安慰都没用。驾驶室的玻璃越来越破碎,一只肥腻的手从碎洞里戳进来想要从里面打开车门。
陆星杳闭上眼,“啊”的尖叫着把手中的螺丝刀刺向那只手。
感受到温热的液体在自己的手上流淌,陆星杳终于忍不住大吼着把螺丝刀扔在车座底下。。
短暂的惨叫声中敲打窗玻璃的力气小了些,但随即又如同狂风暴雨般袭来,显然更为疯狂。
陆星杳有些绝望了,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人生最后一刻竟然跟着陌生小鬼在一起度过。
看着千沥可爱的眼睛,不知怎的,她的脑海里突然闪过夏步切那带笑的双眸。
夏步切或者说是苏彻五官都是无可挑剔的,但陆星杳尤其喜欢他那双眼睛,深邃幽黑如深夜的大海,但看着她的时候,里面总有星光闪动。
陆星杳终于肯承认,不论他是夏步切还是苏彻,不论这三年里自己如何屏蔽他的消息,他从未从被自己的心屏蔽过。不过是自己一直强扭着不肯承认罢了,毕竟最后选择放手的还是自己。
这三年来,陆星杳想了很多。在她发现苏彻骗了自己后,自己只是一味地抱怨,抱怨他辜负自己的期望,抱怨他让自己幻想的爱情瞬间破灭,却从未真正地认真地听过他的解释。
自己一个劲的要他给自己想要的安稳生活,但却很少站在他的家庭背景想过他的不易。像这种很少会发生在普通人家孩子身上的绑架案,也许他就曾经历过吧。
是,就像那日在山顶自己跟陆海洋所说,曾经的陆星杳不会后悔。
但她隐藏了后半句,现在的陆星杳后悔了。
明晃的车灯把她从沉思中拉回,恍惚中看到了一个男人的身影。
围攻陆星杳车的两个人已经被逼到了绝路,犹如困兽一般,红着眼跟来人做着殊死搏斗。
黑暗中看不真切来人的脸庞,虽然来人高大挺拔,几个出手动作也能看出他的有力,但终究寡不敌众,慢慢地开始不占上风。
“千沥,你乖乖呆在车上,哪里也不要去,警察叔叔一会就来,姐姐去帮一下哥哥。”说着,捡起被她扔在地上的螺丝刀冲了出去。
说时迟那时快,其中一个大汉正要举起铁棒朝向男人的后背再来一击,陆星杳尖叫着扑过去把螺丝钉插进了他的后背,看着大汉扭曲着脸转过身挥着铁棒就朝她而来,陆星杳一个腿软绊坐到了地上,下意识地用手挡住脸,嘴唇不住颤抖,“你别过来,别过来。”
大汉趔趄了几步,表情越来越狰狞,手里的铁棒哐当一声掉在地上,然后整个人就直挺挺地向陆星杳压过来,陆星杳大叫着向旁边滚去。
旁边的男人被这惊叫分了神,与他纠缠的另一个大汉趁机向他砸去,男人一个躲闪不及,右臂生生地挨了一锤。他一个趔趄在车灯的照射中看清了正沿着草坡往下滚的女人,瞳孔瞬间收紧,眼底的神色降到了冰点。
陆星杳在失去意识的最后几秒钟里,她被一个熟悉的怀抱裹住,耳边响起了警笛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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