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榆树梢又见夏

　　一阵鸡飞狗跳兵荒马乱后，三个人僵持在原地。
　　温佑齐一脸震惊地看着他们，似乎有点不明白“谈恋爱”这三个字到底是什么意思。

　　时间像是被放了慢速，温佑齐不动，温佑霖和梁聿也不动，就这么互相瞪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院子外传来汽车的声音，温佑霖扭头望去，是爸妈回来了，他担心地看看梁聿又看看温佑齐，慌得有些不知所措。

　　梁聿伸手轻推了一下温佑霖的后腰，“你先去把地上收拾一下，我跟你哥谈谈。”

　　温佑霖不确定地看了一眼梁聿，收到梁聿肯定的眼神后，才一步三回头地去收拾刚才的一地狼藉。

　　“走吧。”梁聿看了一眼温佑齐，抬脚往外面走去。

　　他们俩走出大门正好与车上的温宏宇和杜司岚擦肩，温佑齐沉着脸，脚步没停，径直从小门走了出去。

　　“小聿也在，不多坐会儿了？”温宏宇去停车，杜司岚从车上下来跟梁聿说话。
　　梁聿瞥了一眼温佑齐的背影，手捂着肋骨下缘，笑着跟杜司岚说：“我跟佑齐去吃点东西。”
　　“你们还没吃饭那？”杜司岚有些惊讶，随后又小声问，“霖霖怎么样了？”
　　“应该没事了。”梁聿笑道。
　　“好好，那你们快去吃饭吧。”

　　告别杜司岚，梁聿倒吸一口冷气。
　　温佑齐的一拳，又稳又狠地砸在他的脸上，这会儿他的整个左半边脸火辣辣得疼，后背和肋骨被温佑齐推到的时候撞在小花坛边，要不是现在他还能动，梁聿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骨折了。

　　他顶着满身满脸的伤，艰难地追上温佑齐，“你走那么快，赶着去投胎？”

　　温佑齐停下脚步，冷着脸瞪着梁聿。
　　梁聿并不生气，他和温佑霖对温佑齐来说，一个是十多年的发小，一个是自亲弟弟，两厢累加简直是火星撞地球，温佑齐不生气才怪。
　　如果亲温佑霖的换作别人，估计温佑齐已经打出一套组合拳了，才不会这么轻易就了事。

　　“打也打了，骂也骂了，要不要我叫你一声哥？”梁聿想扯个笑脸，结果一动嘴角，肉疼得立马把他打回原形。
　　“少跟我嬉皮笑脸。”

　　温佑齐依然生气，他不歧视同性恋不厌恶同性恋，但是当他突然发现自己的好朋友是个同性恋时，他的认知就突然倒退了，那些夸夸其词的大道理都不再能让他说服自己，更让他不能接受的是，和他好朋友搞基的人竟然是他亲弟弟！

　　“你还是人吗梁聿？”温佑霖愤怒地戳着梁聿的肩头，“你他妈搞同性恋搞到我弟弟头上？你不拿我当朋友也不拿他当弟弟吗！”

　　梁聿沉默了一会儿，再抬眼看向温佑齐的时候，眼神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认真，“佑齐，我是同性恋没错，但是对霖霖我也是认真的，不是你说的‘搞’。”

　　温佑齐皱眉盯着他。

　　“就是因为我拿你当朋友，也拿他当弟弟，所以才会现在才和他在一起，”梁聿语气平静，没有一点急于辩解的紧张和急迫，他走到路边，艰难地坐在路沿石上，“佑齐，我不是没考虑过后果，我早就知道佑霖喜欢我，我怕他一时兴起怕他看不清自己的感情，我疏远过也拒绝过……”
　　梁聿的眼神不知道落在哪里，他语速很慢，仿佛在斟酌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可是我喜欢男生这件事改变不了，喜欢霖霖这件事更是改变不了，如果他也是一样喜欢我，我们为什么不能在一起？”

　　温佑齐抬手捂住额头，感觉自己快一命呜呼了，他心里太乱，刚刚的场景冲击太过强烈，梁聿和温佑霖的告白太过直接，让他感觉天旋地转，连话都不知道要从哪句开始说起。
　　最后只能无力地强调：“可是那是我弟弟啊……”
　　“佑齐，我们朋友这么多年，你该知道我是什么人。”

　　“呵，”温佑齐自嘲地笑了笑，他摇着头说，“我不知道，我跟你从小一起长大，我都不知道你喜欢男的啊，梁聿，你真是让我意想不到……”

　　“既然话说到这，我跟霖霖在一起是板上钉钉的事，不管你能不能接受，我们都会在一起，”梁聿的语气也沉了下来，他并不强求温佑齐接受他的性取向，甚至并不强求温佑齐接受他，“我和你认识也这么多年了，我不想失去你这个朋友，但你如果一定要我做选择，抱歉，我会选他。”

　　温佑齐蹲在梁聿旁边，双手捂着脸，不知道是在笑还是在哭。

　　“就算我举双手同意你们在一起，那家人呢？你妈妈爷爷奶奶还有我爸妈，他们怎么办？你怎么跟他们交代？”温佑齐移开手掌，有些轻蔑地看着梁聿，“你不会要瞒他们一辈子吧？”
　　梁聿扭头看他，面无表情地说：“如果霖霖想，我现在就可以出柜。”
　　温佑齐一边点头一边朝梁聿比了个大拇指，“你牛逼。”

　　“趁着今天我理亏，你想打就打想骂就骂，我不还手也不还嘴，但是我告诉你，你什么也改变不了。”
　　温佑齐看着他，过了好久才冷笑一声，“那你说我今天把你打成残废，我弟还要不要你？”

　　“那正好，我们两个都是残废，更登对了。”温佑霖从不远处走过来，听到温佑齐的话，忍不住说。

　　“残废”“残疾”这样的字眼，在温佑霖眼里没什么，但是对温佑齐和他爸妈的杀伤力格外大。
　　温佑齐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温佑霖，似乎不敢相信温佑霖会说出这种话。

　　温佑霖把手上的冰袋给梁聿敷在脸上，转过身对温佑齐说：“哥，不是梁聿坑蒙拐骗我的，是我追的他，也是我先表白的，你要打就打我行不行？”

　　温佑齐原地深吸一口气，嗤笑道：“你们俩跟我这情深深雨蒙蒙呢？”
　　“那你说怎么办？”温佑霖问。

　　温佑齐皱着眉看着温佑霖，忽然变了脸色，“怪不得……怪不得一声不吭地报了医学院，原来全是为了他啊，温佑霖，你真是翅膀硬了！”

　　说完，温佑齐头也不回地走了。

　　温佑霖愣在原地，看着他哥离去的背影，忽然有些说不出的难过。

　　梁聿碰了碰温佑霖的小腿，让他拉自己起来。

　　“你还好吧？”温佑霖伸手抹去梁聿额头上的汗珠，担心地看着他。
　　梁聿不止额头上是汗，其实他浑身都是汗，冷汗，疼得，他一手握住温佑霖的手一手拎着已经融化的冰袋，“陪我去趟诊所吧。”

　　梁聿左脸被温佑齐给了一拳，他又顺着那一拳的力道撞到了右侧后腰和肋骨。之前外面灯光暗还看不出来，进了诊所到了灯光下，温佑霖才看到梁聿到底有多狼狈。
　　他的白T沾上了泥土，棕褐色的泥灰混杂着墨绿的草汁留在后背上，擦也擦不掉，T恤之下，梁聿的后背一大片青紫。

　　温佑霖看到梁聿后背的瞬间，心也跟着抽痛了一下，“我哥怎么下手这么重。”

　　医生在帮梁聿上药活血，梁聿疼得几乎说不出话，他紧紧地抓着温佑霖的手，磕绊地说：“让他出出气，没关系。”
　　“你让他出气，谁让我出气？”温佑霖又气又急又心疼，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他完全乱了阵脚。

　　他能理解温佑齐的愤怒，可是他明明都好好地解释过，为什么温佑齐还是不肯听？

　　等梁聿上完药，两人离开诊所慢慢地往家走。

　　“好了，”梁聿抓着他的手晃了晃，“事情太突然了，如果我是你哥，我也接会受不了，大不了你也打我出出气，行不行？”
　　温佑霖轻轻地在梁聿肩头锤了一下，“好了，出完了，然后怎么办？”
　　“你哥不是不讲理的人，你回去该怎么样怎么样，过段日子他自己想开就好了。”
　　温佑霖忽然想到什么，他扭头问梁聿：“你说要是让他知道，你以前喜欢的人是他，他会怎么样？”
　　“哪壶不开提哪壶啊你，”梁聿瞥了温佑霖一眼，然后煞有介事地说：“那估计他见到我能尴尬到自己挖坑把自己埋起来。”

　　温佑霖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还好我哥喜欢女的，不然就轮不到我了。”
　　“我怎么听着我好像是个不正经的海王？”梁聿伸手掐温佑霖的脸颊，“我对你哥本来就是滤镜大过喜欢，等到遇到喜欢的人才知道真正的喜欢是什么样。”
　　“是吗？”温佑霖装傻，“那真正的喜欢是什么样？”

　　梁聿停住脚步看了他一会儿，忽然在他面前蹲了下来。
　　温佑霖看到梁聿正在往自己的脚踝上系什么东西……是之前梁聿买的金铃铛……

　　“早就想给你了，只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梁聿有点费力地笑了笑，“现在给你绑上，你就是我的了。”
　　温佑霖抬脚晃了晃，铃铛并不会响，只是个铃铛样式的金坠而已，“我还以为你要送给别人的呢。”
　　“当时就想给你买点什么，可是又怕突然送东西给你，你会多想。”梁聿牵着他继续往前走，“后来去华城的时候就想给你，但又被我忘在家了，一来二去的就耽误了这么久。”
　　“没关系，还不晚。”

　　温佑霖和梁聿十指紧扣，只要他们在一起，做什么都不晚的。

　　盛夏夜晚，人影成双。
　　路灯把影子托得长长，又被树叶遮得凌乱。
　　他们一路并肩，踏着满地碎影伴着一路蝉鸣，走进静谧的良夜。

　　“你还没回答我呢，真正的喜欢是什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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