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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02 章
修罗王宫·书院
送走了巫鵰,罗琰再也没心情批阅奏折了。战事正是紧张的时候糖糖回来了,还差点被卷入父王的战略中,真险!那个救了她的人类,是喜欢她的吧?大概她自己还没发现,但罗琰从她的字里行间已经看出来了,糖糖也是对那人很有好感的。
烦躁地把毛笔扔下,罗琰想出去走走。糖糖今年十八岁,在人界已经是能谈婚论嫁的大姑娘了。自己虽年岁比她大上很多,外表却仍是比她小,这种差距当真让人莫名着急又无可奈何。
这些年罗鞝和罗瑞一直征战在外,军情都直接送到前线去了,罗琰代理的政务也说不上很复杂,处理得还算轻松。或许是罗鞝对儿子与夜叉公主互通私信有所顾虑,关于战略军情之类的消息都不让罗琰接触,好些战情都是事后通过大臣转述罗琰才知道的。罗琰并不在意,父王这样做也对,自己太感情用事了,指不定还真会把消息透露给糖糖,希望她能避过一劫。可是她现在身边有那个人类陪着,大概也不需要自己了。
罗琰重重地叹了口气,或许他们注定不能成为情人,能做一辈子的知己朋友也不错。她和自己本就是出身对立的国家,姑且不论现在还在打仗,就算打完了仗,不管哪一方胜利对另一方而言都是打击,更不能好好的谈婚论嫁了,更何况父王不可能放下夜叉王后的。
这场大战表面上是修罗与夜叉的宿命之战,罗琰心里明白,归根到底还是因为夜叉王后这根导火线。父王急于对心上人展示自己的力量远远大于情敌,不惜一切代价使尽任何手段,但他不可能赢得夜叉王后的心。罗琰很清楚,相比宽厚的夜叉王,父王的霸道性子只会惹夜叉王后不喜;且神裔生来一身正气,若要她呆在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父王身边也只是终日吵闹不休,绝不会有什么幸福可言的。父王就是太自信了,偏执地认为即使神裔也会被自己的力量折服,但他从未想过魔族的标准不一定能用到神裔的身上。
罢了,无论胜败,糖糖都只当自己是好友而已,眼下想太多也无用,不如好好完成父王交下的事情,做好自己本分就算了。罗琰打定主意正要回书院,蓦然发现自己在想事情的时候不知不觉走到了王宫外城的天牢外围。
“参见二殿下。”守门的狱卒恭恭敬敬地拜道:“未知二殿下前来有何要事?”以前大家都认为这位二殿下不见得多有前途,后来陛下带着大殿下出去打仗了,把宫里的大权暂时交给二殿下,大家这才对平日寡言少语的二殿下关注起来。可他之前甚少接触政务,起初众人都不觉得他会有多大作为,偏偏他又能把各种事务处理得整整有条,众人才又对他刮目相看了。
“没有,不过四处走走。”罗琰有些讨厌天牢,觉得那里戾气太重,只想快点离开。
“恭送二殿下。”
罗琰转身开始往回走,突然隐隐听得一道嘶哑而熟悉的女声:“琰儿,是琰儿吗?琰儿,是母后啊,琰儿,我是母后啊!”
“罪妇住口!二殿下的名讳是你等罪人能叫的吗!”一名狱卒讨好地瞥了瞥罗琰,用长矛敲了敲墙根下一个透气的小窗的:“再吵今天就不给你饭吃,看你还有没有力气闹腾!”
“慢着!”罗琰连忙回头阻止了狱卒,问道:“母后……她没死?被废以后一直都在这么?”
“回二殿下,此罪妇的确一直被囚在此。当日她从楼梯滚下,陛下命属下们把她丢进天牢任其自生自灭,不想她意志顽强竟能熬到现在。”
“我去看看她。”罗琰欲要进去,却被狱卒拦下了:“二殿下请别为难属下们。陛下有命,任何人都不能探视此罪妇。”
“放肆!我堂堂二王子想见个人都不成么?父王把王宫交给我管,王宫里有什么地方是我不能去的?”罗琰拂袖怒喝:“让开!”
“是是是……”狱卒们连忙让路。眼下大权尽在二殿下手中,指不定哪天陛下和大殿下战死沙场,他就是修罗的主人了,万万开罪不起啊!
看风使舵到底是人的本性,可见权力的影响有多大,难怪古往今来人人痴迷。罗琰稍稍收敛怒容:“引路。”
“是,二殿下这边请。”带头的狱卒战战兢兢地引着他往天牢的深处走去。
阴暗的牢房里弥漫着阵阵腐馊臭味,潮湿的砖墙和石板地不时传来魔鼠和其他虫子悉悉索索的声音。罗琰不禁皱眉:“天牢的环境一直都是这样差么?”
“回二殿下,天牢有砖墙和石板地,比起宫外其他的牢狱已经好上很多了。宫外的牢狱多是泥地上用泥巴搭几面墙开个小洞透气而已,大热天里闷得要命,一旦遇上风雨天气还指不定会倒塌,里面的囚犯就只能自求多福了。天牢虽然是牢狱,犯人们不必受风吹日晒且有口饭吃,可总比外头那些强多了。”狱卒提着灯笼为他照亮石阶:“二殿下小心脚下。”
前方的呼声断断续续地传过来。罗琰默然,心高气傲的母后从锦衣玉食的王后一下子变成不见天日的阶下囚,难为她能一直咬着牙挺过来。
狱卒把罗琰引到最深处的牢房:“二殿下,罪妇就被囚禁在此。她时常疯癫,见人便打骂不休,属下们把牢门锁死了,饭菜也是隔着木栅送进去,二殿下还是在外面跟她说话比较安全。”
隔着木栅,借着顶上巴掌大的气窗透进的光,罗琰看到地上铺了一层稻草,因潮湿大多已经发霉了。
“琰儿,琰儿!”一个衣冠不整,蓬头垢面的女子突然冲到木栅旁往外伸出手臂:“你来了,琰儿你来看母后了!”
淡淡的烛光映着女子欣喜若狂的神色,罗琰微微蹙眉,下意识退开几步:“久违了。”
狱卒用木棍敲了敲木栅:“罪妇不得僭越,见到二殿下还不快快下跪!”
“你放肆!”疯癫的女子突然安静下来,悠悠地走到里面的石床端坐下:“你这狗奴才竟然敢在本王后面前出言不逊,不,简直大逆不道!琰儿是我的儿子,哪有母后向儿子跪拜的道理!”
“疯婆子别再做梦了!陛下已经把你废了,你已经不是什么王后,别再假惺惺想跟二殿下攀上任何关系,现在的你不过是个在监狱里等死的疯女人而已!”
“你胡说!我是王后,我是修罗的王后!谁都不可以抢走我的后位,谁都不能抢走的丈夫,谁都不能抢走我的一切……”废后说着便哭了起来,整个人从石床滑落至地上。
狱卒正想骂她几句,罗琰示意狱卒勿要回应,轻声道:“罢了,她既已神志不清,你又何必多作计较。从云间堕落地狱,她受的苦已经够多了,就随她吧。”
狱卒这才讪讪道:“是,二殿下宽厚,属下记住了。”
罗琰走近木栅半跪下:“母后,儿臣来看您了。”
“琰儿。”废后止住了哭,手脚并用爬到木栅旁:“你父王有没有说几时放我出去?他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罗琰语塞:“父王他……”事实上,父王心系夜叉王后,恐怕早已经当母后死了。
“他一定还在生我的气,嫌我霸着王后的位子不肯让出来。”见罗琰不回答,废后愣愣地喃喃着,眼泪在她污秽的脸上冲出两道清痕。
“母后,事已至此,您还是别再执着了,父王他,他……”虽然说了肯定会给她致命打击,但不说把她蒙在鼓里又似乎不是太好。“其实,父王早已经把您忘了。”
“不会的,他一定是在恨我。”废后慌张地退到牢房里面的墙根下抱膝而坐:“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陛下说我比其他妃嫔聪明才特意封我为后,替他管理后宫,他想要的我都做到了,就算有多不情愿,多伤心,那些不甘心的事情我都赔着笑脸为他做了,为什么他还是不满足,还是想要把我废了?”废后像是想到什么,又急急爬到木栅旁:“琰儿,琰儿帮帮母后,只有你才能帮我了。”
“母后别激动,儿臣要如何做才能帮您呢?”罗琰见她疯癫至此心里也很不好受。
“去跟你父王说说情,说我愿意把后位让给那女人,就算要把我降为妃嫔都可以,只要他肯放我出去就好。”
罗琰暗暗叹息,这事谈何容易。先不说这话父王愿不愿意听,先前父王把她废掉,一来是如她所言要腾出后位给夜叉王后,二来也要除掉后患。经过糖糖姐弟遇袭和蔓姬自尽的事件,她的险恶用心和狠辣手段已经被父王视为对夜叉王后最大的威胁了,怎还容她留在王宫。罗琰深深明白,父王为了修罗曾做过很多残忍的事情,但他也恨极了别人把这些手段用在他本人身上。母后天真地以为夫妻在这方面相像就是合缘,不想偏偏触动了父王的神经,犯下无可挽回的大罪。而父王也只是渴望夜叉王后的温暖能为他驱赶王座上的冰冷,未必是真心喜欢她,最重要的还存有彻底打败夜叉这个宿敌的念头。
“琰儿,原谅母后以前的自私,就帮我传个话吧!”废后泪眼婆娑看着他。
“母后,并非儿臣不想帮你,现在父王在外征战,恐怕无心在这件事上。”罗琰不敢抬眼看她:“抱歉,母后。”
“陛下去打仗了?是夜叉吗?”废后迫不及待问道。
罗琰点点头:“嗯,都打了差不多十年了。”
“他去抢那个女人了,等他带着那个女人回来,我就一点地位都不保了。”废后痴痴地看着小小的气窗:“我要出去,对,我要出去,不能让她到修罗来……我要出去!”废后倏然站起,疯狂地拍打着木栅:“放我出去!”
“母后,您知道这是不可能的。”罗琰摇摇头:“父王的脾性您比任何人都了解,他决定的事情是不会改变的。”
废后失声痛哭:“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臣妾啊……”说着狠狠地捶着石墙,仿佛这堵墙就是她的仇人般。
“母后,事已至此,您还是安安分分活下去吧。若以后有机会,儿臣会劝父王把您放出去的,哪怕只有过上寻常百姓的生活,保住性命已经很不错了。”
“机会?”废后突兀地笑起来,嘶哑的声音在黑暗中更加瘆人。“我不可能等到那个机会的。琰儿,要是你父王把那个女人带回来,谁的话他都不可能听进去了。若是让他知道我还活着,指不定马上就会把我杀掉去讨那个女人的欢心。”
“母后……”罗琰同情地看着她,不知该怎么安慰她才好。
“哈哈,陛下啊陛下,难道你以为臣妾会这么坐以待毙么?”废后摇摇晃晃扶墙站起,恶狠狠地瞪着周围的一切:“我诅咒你们!诅咒你们……”本想诅咒这场大战修罗会输掉,这样罗鞝就不能抢到小蛮了。可昔日与罗鞝的种种在脑海中浮现,废后到底舍不得让罗鞝失去魔界之皇的宝座,于是便更改了诅咒的方向。“我诅咒陛下和那个女人永远都不能在一起!我诅咒夜叉王不能登上魔界之皇的宝座!我要让夜叉王和那个女人一起在陛下面前消失!”
罗琰被她恶毒的言辞吓了一跳,随即淡然了,这就是她的本性。“母后这是何苦,诅咒必要牺牲,更何况夜叉王后根本就无意于父王。”
“琰儿,你还小,怎会懂得情爱之事?有时候不需要双方有意,只要你父王看上的,他必会抢到手不可。”废后如痴如狂地看着气窗,知道外面的自由是再也不可能属于自己了。“不过你说得不错,诅咒确实需要牺牲。为了这个诅咒,我愿意奉献。”
“什么?”罗琰看着她的背影,突然有种不祥之兆。“母后别做傻事,诅咒之事岂可当真!”回头又去叫狱卒:“快取钥匙来!”
“二殿下,不是属下懒散推搪,此牢房的钥匙早就丢失了。这罪妇疯得厉害,陛下的赦令久久未颁,即便丢了钥匙也未曾上心,只待她死后才把木栅拆除。”
废后恍若未闻,只是轻轻地梳理着蓬乱的头发。“陛下,臣妾为了您可以连命都不要,只希望您别再记恨臣妾了。”
“那快去找人来,把这木栅给拆了!”罗琰气急败坏叫道:“父王把她囚在这,并无明令要她死,快去叫人,晚了可就来不及了!”
“叫什么人呢,我这样子有谁愿意看,我也不想让人看我这落魄的模样。”废后缓缓退开几步,转头冲罗琰凄厉一笑:“琰儿,你能来见母后最后一面,母后很高兴。好孩子,你一定会比罗瑞做得更好的。”说罢奋力往墙上一撞,整个人慢慢滑落在地,再无声息。
“母后不要!”罗琰制止不及,只能悲哀地看着她血溅牢房。
撞击的声音在地牢里尤为清晰,狱卒闻声回头,也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外头的狱卒们纷纷涌进天牢查看,忙活半天才把木栅拆下,也确认废后已经气绝身亡,只待她的魔元消失便开始清理牢房。
罗琰一直看着她的魔元消失了才叹道:“她也算解脱了。”然后命令狱卒们不得把今天发生的事情泄露半分才转身离去。母后死了并不算坏事,至少要比她半死不活地生存下去要好,问题是她的诅咒会成真吗?罗琰很是担心,要不要告诉糖糖?
想到龙棠,罗琰又泄气了。她已经有了喜欢的人,哪还会在意自己说什么,而且自己没能阻止母后下咒,她会怪责自己对她的父母见死不救吗?在这个时候自己传出这个诅咒,别说父王不会轻易相信,就连夜叉也会认为是修罗意图影响大战而故意放出的流言,到时候局势更加混乱了。糖糖也会认为自己居心叵测,兴许以后就不再跟自己来往书信了。
回到书院时,罗琰已经打定主意,这件事谁也不会说,就当没发生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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