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缘河镇
青衣姑娘走在河沿岸的石板路上,或有船只从河面走过,或有小贩吆喝着干果糕点糖、或有妇人带着孩子走过。
昨夜骤雨,黎明时才放晴。
屋檐下的青苔上还沾着雨珠,石板路的细缝里也还残留着雨水,凹凼中稀疏夹杂着花瓣,昨夜的雨还打落了一地的桂花。
青衣姑娘拢了拢沾了水渍的裙摆,再抬头时已经是中心主街,小巷楼阁素净颜色微沉,挂着棋帘幌子红色纱灯的酒馆茶楼糕点铺子从街头开到巷尾。
笑容可掬的茶楼小二迎上前来半弯腰热情道:“姑娘可要喝口茶歇歇脚?”
观岸茶舍。
青衣姑娘没有停留的打算。
小二热情不减,洋洋洒洒地介绍道:“姑娘不要担心茶不好喝,糕点不可口,书说不好听,这观岸茶舍也有百来年历史,若有半点不好必定分纹不取任姑娘歇脚。”
茶舍中摆放着两盆醒目且盛开灿烂的桂花,琵琶女正弹曲,这个时间正是忙碌的时候,都在忙着讨生计能停下来休息喝茶听曲的人不多。
小二引着她上了楼,“姑娘稍等,待会儿还有先生说书,您就是呆上一天也不会乏味。”
“花生瓜子干果糕点茶姑娘要来点什么?”
青衣姑娘回:“要一壶清茶。”
“好嘞,稍等。”
就在二楼走廊的位置,刚好清楚看到琵琶女。一股淡淡花香入鼻,侧脸一看有个绿衣女子走过,她衣绣桂花,头戴金桂步摇,姿态婀娜一颦一簇惹人怜。
小镇名叫缘河,是个很古老的小镇了。说起来缘河镇她来过很多趟了,也说不清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缘河镇已经入眼是桂花,转角有桂树。
“你听说了吗?昨儿李家媳妇撞见不干净的东西了今儿个还神志不清嘞。”
“还有那赵家的小姑娘,唉,还没嫁人呢。”
“是吗?还真邪乎”
隔壁桌闲话家常地言语间小二已经端了吃食上楼,路过时刚好看到她注意隔壁便提醒道:“姑娘别听他们瞎说,这人啊吃饱了就喜欢说些有的没的。”先放了茶又放了碟桂花糕:“姑娘这是第一次来吧,您是新顾客特赠一碟桂花糕。”
青衣姑娘点头道:“多谢,有劳再备两份桂花小品带走。”
“好嘞。”
乐声停,琵琶女施礼谢幕,喧嚣声大了。片刻功夫,只听见一声拍案静了下来,白胡老先生捋须清嗓已经准备开腔。
“话说这五百年前,有一女子路过冥府被鬼兵调戏……”
这才开始就听到有人道:“原来是鬼兵骗仙官啊,从小听到大,不晓得这老先生能不能说出个新花样。”
老先生旧故事新说,倒也没有说出新花样,只是老先生诙谐,说话抑扬顿挫妙趣横生,台下的观众也捧场,掌声连连。
青衣姑娘饮茶静坐细听说书且听人言语。缘河镇经历了千年的沉淀,人来人往吆吆喝喝的喧嚣中又透着步调缓慢的静谧。不多不少一切都刚刚好,没有太吵闹,也没有太寂静。
街道小巷弯弯绕绕,月上眉梢时才提着壶桂花酒两小包桂花糕点回到河堤上的木屋。昨夜子时才到这里,黎明时分找了个河堤上的小木屋暂住。
小而简单的木屋只有一间卧房一架木床一张桌子两把椅子。有个小前院,院中有棵桂花树,树下摆了张石桌配着石凳。
夜色撩人,此时花开满树,风轻轻吹来,幽幽的花香环着冷清的木屋。这个位置河面景象一览无余,也还能看到对岸来来往往攒动的灯火行人。
满镇明灯,烛火倒映河中,树影斑斑驳驳,如此良辰美景,将桂花小品摆上石桌便可静静享受悠悠漫夜。
酒香配饰出众再加糕点可口,不得不说,缘河镇的人绞尽了脑汁研究桂花的使用。
一呆数日,青衣姑娘会到茶馆里喝茶听书到戏院里听戏,却很少与人打交道,总一副冷漠的脸与人隔了三尺。
夜幕降临,游船支起,河面被灯火映起层层涟漪,咿呀嬉笑声也如约而至。
一艘装扮豪华的画舫驶过,其他船只顿时失了色彩,船头上站一人,烛火虽明,但距离稍远看不清楚长相,看不清衣服的颜色,身姿高挑,没有过多的动作似倚栏听风。
他没有在船头停留太久便进了船舱内,淹入人群中,纱幔虚掩再不见踪迹。
过了三日,声音消了下去,残月孤映冷河,不见人影走不见灯火明,万籁俱寂。
青衣姑娘冰冷的脸上隐约可见不悦。
刚来时闲谈中的鬼怪作祟已经殃及整个小镇,太阳落山街道上人影散尽,而鸡鸣许久都不见得会有人起来。
放下茶杯,吹灭了灯。
青衣姑娘走路无声,眼睛时不时看向黑而静的深巷,记得原来的模样也知道鬼祟来过后的模样。
石桥上坐着三个人,一个看起来很精明的老婆婆,一个挂满稚气圆脸的女娃娃,还有一个留了胡子,带着粗鲁气息的中年男子。
瑟缩的小镇,竟有一青衣女子行若无事地走过来,三人见她均一惊。
男子壮了壮胆先开口问:“你是何人?”女娃娃害怕地躲在他们身后,探出小半张脸,眼睛微微一瞟,很快收回了探出的脑袋。
青衣姑娘开口道:“人间已非尔等所待之地。”
躲在人背后的女娃娃小声啜泣,拉住老婆婆的衣角:“婆婆,我怕”。老婆婆对着她轻声安慰道:“别怕。”
男子从衣袖中取出一副黑色卷轴,丢过来时月光一照,清楚看到卷轴上还印着红艳艳有几分像菊花的图案。
“我等皆枉死,死相惨烈,冥府准许报仇。”
青衣姑娘打开看了一眼确定那男子所说属实后交还给他,“既是得了准许,也该懂适可而止。”
目光落在老婆婆旁,躲在他们身后的女娃娃依旧没有露面,青衣姑娘化成股黑色烟雾瞬间消散。
她离开后,老婆婆扯着沙哑的声音道:“怎么办,看她的样子不简单,我们会不会……”男子一甩袖道:“怕什么,她也奈何不了我们。”
女娃娃此时已经坐在桥上,转头看向他们咧笑:“不要担心。”指着右手边的几户人家又露出一个俏皮的笑容,嬉嘻地说:“我想去他们家玩儿。”手中凭空多了个风车,站起来跳到河中而立于河面,一跳一跳朝那几户人去,手中的风车呼呼作响。
到了第四日,日出三竿,才陆续有提心吊胆的行人,青衣姑娘还是如往常一样找地方打酒,或是找个茶楼坐坐。周围的人都在议论鬼怪,闹得人心惶惶,镇民每日都到庙中烧香可却没有多大的用处。
天又慢慢的黑了下去
半夜里传来一阵阵空灵的童谣,伴随着女娃娃欢快地笑声与轻盈地脚步声。她在街上玩得高兴,拿着风车到处跑,唱着以前孩子们唱的童谣一个人跑啊跑。
整个镇子的人都在被子里既睡不着也不敢吭声。就只有河堤上的小院里还点着一盏昏暗的灯,青衣姑娘坐在灯前打量着手中的着杯冷茶,石桌上积了落花,慢慢将杯中的酒饮尽。
第五日到了中午才从睡梦中醒来,日光格外耀眼。随意洗漱番她出门了,大街上的人越来越少,开门做生意的店家也越来越少。
巷子里跑出个鲜衣少年,跑得太急来不及闪躲就撞上了。
少年被撞倒地上,满脸的不可思议,她欲伸手拉一把,少年早早就爬了起来,拍拍身上的灰,羞愧难当。
“姐姐,对不起,跑得急不小心撞到您了。”
青衣姑娘担心地问:“你没事吗?”
“没事儿,没事儿。”小少年挥挥手臂,有些酸疼。“实在对不起,我刚才跑得太急了,姐姐没事吗?”
“我无碍,你可要去看看大夫,别落了伤。”
“不用了,我从小就调皮,这点程度还不至于受伤。”少年道,想了想,又问:“姐姐喝酒吗?”
青衣姑娘迟疑片刻才答:“偶尔会喝。”少年面上这才露出些许开心来:“是我不小心撞了姐姐,我家是开酒庄的,姐姐可愿给我个机会以表歉意?”
“不用了,你没事就好。”
奈何盛情难却,少年又一副犯了大错乞求原谅的模样看着她,她还在犹豫之际,少年抓住她的手臂,带着往前走:“我是诚心诚意道歉的,姐姐不用跟我客气,今天我是老板。”
抓着她的手臂,头也不回地往前走。过一条街道,转过街角就到了,不是特别远,牌坊上写着:“纪氏酒庄”
“姐姐请。”少年先开了门,恭敬地站在门前,像个迎宾的人。
里面摆着各式各样的酒坛,多为花酒尤其是桂花酒一坛接一坛。
少年进去先开了最外面的一坛,上面倒是没写是什么酒,用曲柄小勺舀出一些放瓷碗中先给她尝尝。青衣姑娘不好再推辞,小小尝了一口不禁赞叹道:“很好喝。”
酒清味醇香,但似乎差点什么,一入喉口中气味消淡,不知道是不是容器的缘故。
听到她的赞誉,少年笑得合不拢嘴:“若是不好,我也不敢给姐姐喝呀。”而后,给她打了整整两壶,在她掏钱时少年推辞了:“我本是给姐姐道歉的,怎么能收姐姐的钱。”
没等她开口,少年推攘着她出了门。笑盈盈的脸站在门口用力地挥手告别:“姐姐真心实意喜欢我家的酒,下次别忘了多给我家介绍客人,我给姐姐打半价。”
这一笑,十五六岁时那种天真烂漫的少年气展现得淋漓尽致。她甚少见到如此特别的少年,青衣姑娘不禁心想下一次再来时,他还会在这里吗?或是这样特别的少年还是少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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