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雪

　　猫是有些怕水的。
　　很明显，猫儿也不大喜欢水。
　　常人看来，冬天洗一个热气腾腾的热水澡，会是一件极为舒适惬意的事情。
　　可偏偏，猫儿就是不愿意，哪怕他身上脏兮兮，头发球在一起。
　　一让他靠近水，他就会挣扎。把他放到浴缸里，他会拼命地想要爬出来，并且哇哇大叫，发出像婴儿哭喊一样的猫叫声。
　　卯七和青温实在应付不来，只好找件棉衣给他披上以防着凉。
　　这时出现了一个人。
　　“七爷，这是我家老板娘叫我带来的。”厅前送药这姑娘肤质莹润，脸若满月，其眉目最为动人。朱唇微微勾起笑意，便有几分丰美，却不觉艳丽，只显其大方温婉。这姑娘身段婀娜，行为却端庄。方才青温一路领着这姑娘来，也不自觉欣赏其面容与举止。这真是个实实在在的美人。
　　青温接过药瓶。药瓶小巧玲珑，触感温润。
　　面对卯七，这姑娘并不紧张。“七爷，我家老板娘托我传句话：‘七爷有难处，香娘随叫随到。’话已带到，奴家先行告退。”
　　“我怎么......从未见过你？你是新......来的吗？”卯七尝着一点斋的红豆饼漫不经心地说。
　　“奴家疏忽了。奴家名叫秋香，是香水坊新来的歌女。”那女子抬起头，一双明眸正对上卯七。
　　“哦，我有件事情要你帮忙。”这直白突然的话都使清温一懵。
　　看到秋香波澜不惊，卯七发问：“你不说点什么吗？比如问一问我要你帮我什么忙。”
　　“奴家嘴笨，因而鲜少说话。七爷要奴家干什么，奴家便应干什么。奴家何须问呢？”
　　“唉，其实也不是什么事。你说说看，怎么给猫洗澡呐？”
　　秋香抿嘴笑着，“七爷，猫是怕水的。但投其所好，给予足够的安全感或许是可以战胜恐惧的。”
　　“嗯，有道理。”卯七认同地点点头，“香娘的好意我心领了。你且回。”
　　待秋香离开，卯七抱怨道，“你说这苏香凝，我带来个孩子，她便亲自跑来看个究竟。
　　回头还要我欠她个人情。这女人还以为我这般好糊弄？”
　　“你不仔细看看那秋香姑娘吗？”青温疑惑地问。
　　“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见到好看的姑娘就走不动？”卯七没好气地说。
　　“你想哪去了？那秋香姑娘只来了一年半，却备受苏香凝信任的样子。有点奇怪啊。”青温皱起眉头。以往苏香凝派来的皆是训练多年的老手下，如今却让一个年轻貌美的姑娘登场？是在培养新人吗？还是......
　　“那秋香并不简单，要留神。”卯七只淡淡说着。
　　“那药你给猫儿用吗？”
　　“当然。苏香凝知道那药并不是用在我身上，对我也构不成威胁。她不会在这动小动作。”卯七笑着说，“对了，该给猫儿洗澡啦。”
　　于是，浴室出现卯七是话痨的实锤。
　　“猪苓,澡豆，再来点松江鲈鱼干。”
　　“瞧，猫儿，这是鲈鱼干。”
　　“来，再来一个。”
　　“不怕不怕，我轻轻地弄你的头发。”
　　“瞧瞧你身上的灰，都成长虫了。还能不洗吗？”
　　“再给你换盆水。你看看，水都黑了。”
　　青温在屏风外听着想，有了鲈鱼干，那猫儿确实乖巧了许多。
　　事实上，卯七一直抓着猫儿的手，不敢松开。因为一松开，猫儿就会鬼叫。
　　卯七还会和屏风外的清温聊聊，“你说说看，我哪曾给别人洗过澡。”
　　可是过了一会儿，屏风内突然没有声音了。
　　奇怪？青温正想着，却听见卯七的声音，“清温，你来一下。”
　　“怎么了？”也许是要我帮把手吧，清温想着。
　　雾气缭绕，青温隐隐看见卯七身边的一张清秀稚气的脸，但他脑海里出现的却是记忆中那张总是带着潇洒的笑，留着未清理干净的胡渣的成熟脸庞。那脸上，浓密的眉毛带有几分英气，脸部线条刚硬，一双丹凤眼透出的狂妄，豪气，野性使人无法忘记这张意气风发的脸。
　　而雾中那张脸，眉毛也带有几分英气，一双丹凤眼有圆又亮。这正是猫儿。与清温记忆中那张脸不同的是，猫儿的眉目更温和可亲。
　　那眉目间藏着的，约是裴夫人的影子，二人的内心不约而同闪过这样的念头。
　　此时卯七已将猫儿穿戴仔细，伤处也上过药。
　　他们二人都盯着猫儿那张足以与原先比较称之为绝对反差的脸，一言不发。
　　猫儿不禁有点发傻，动也不是，叫也不是，只瞪着卯七的脸。
　　“青温，”卯七打破了寂静，“你是不是也觉得猫儿像极了，嗯，师父？”
　　而此刻，青温的大脑都要缺氧，发懵，发晕，表情也呆滞了。在卯七看来，青温的魂都要惊飞了。
　　“青温，青温。”卯七又急又躁，声音也提高些。
　　青温可算回过神了，他急步上前，掀起袖子查看猫儿的臂膀。
　　可是，那儿什么也没有。
　　“我看过了那儿了。”卯七凝神说到。
　　“会不会在后背上？”青温仍不停手，他想找到一片属于裴家军的印记。大哥和柳哥的身上都有的。
　　“没有的，我都看过了。青温，你先冷静一下。”
　　让这二人慌乱紧张的原因是，猫儿这张脸像极了裴方。裴方，那个朝上立誓不斩商琮不还乡的战士，那个率领裴家军把一腔热血献于沙场的将军，那个起兵反叛不成，却被诛杀九族的罪人，就是他们的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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