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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嘉无锋驱动轮椅往前走，但瘫坐的村民却迟迟不起身，额头止不住冒冷汗，瞳孔放大。
刚握住轮椅横杆的漓泊侧脸看过去，冲站在村民身边的少年抬起下巴。
少年立即理解动作的意思，向男子伸出手，对方慢腾腾地移过视线，试探地看向他，少年喉咙滚动一下，声音放轻，“你放心，我们肯定会说到做到，你的命和你父亲的命都包在我们身上，你可以静下来问问你的良心，到底何人能真正帮助你？”
男子思索一阵才情愿搭上手，少年力气很大，一拽就把男子拉起来。
嘉无锋闻声回过头，恍如隔世，耐心劝诫的少年的神态好似年少的自己。
回过头，骨节分明的手指有节奏地拍打扶手，嘴角轻咧露出一颗凌厉的虎牙，“你一直没告诉我这少年的名字和身份，现在可以说了吧。”
“这两天相处下来，你也猜出一二分了。”不情愿地说了两句，漓泊就埋头到臂弯里不想再说下去。
“他的模样也跟我有点神似，你说…”
嘉无锋笑意盈盈，语调轻挑，故意只说半句话吊漓泊的胃口。
“哼，我告诉你行了吧。”漓泊轻轻趴在轮椅上，涨红了脸，唇瓣靠在他耳畔，“他是我的一缕惊魂，模样照着你生的，性格与我一样。至于制造他的原因——有时你我不在一起，分身乏术，我可以随时保护你。”说完伸出舌尖舔舔下唇，挪开身体，神色恢复冷傲，推着轮椅大步流星。
“名字你还没说。”嘉无锋故意提出来，漓泊的脸倏地再次变红。
“嘉魄。”
出了衙门，地上的沙砾被冷风裹挟无目的的横冲直撞，一行人艰难地到达村民的避难所。
将士的领队用手臂挡住脸，但还是有沙砾往脸上崩。
“公子，我看这大风短时间是停不下来，不如今日我们就在避难所安顿下来，明日再启程？”
“好，那你带兄弟们就去隔壁那顶帐篷下，不要打扰乡亲们。”
领队着急地跑到队列中间，指挥大家进入帐篷。所有人都进了帐篷里，而轮椅却压在了帐篷开口处的线上。
“我是推不动你，你不进去？”漓泊纳闷地问一句，不知道嘉无锋哪来的力气，漓泊他竟然推不动轮椅。
“我走之前还想看看乡亲们，不知道棉被和粮食都分好没有。”
漓泊自觉地转过轮椅，嘴里嘟囔道：“想去就跟我说，没必要把力气都聚集在腰上。”
“好。”
五十米东北方向是乡亲住的帐篷，嘉无锋看见随狂风飘动的帐篷一角，心口隐隐作痛。
“能干重活的男丁都过来，干柴火不够了，你们看看去山上或者家里还有没有存货！”指挥男丁筹集柴火的的乡绅扯着脖子吆喝，二十平米的大帐篷回荡着沙哑的声音。
“老先生，您别上火，我这边还有两箱柴火可以应急。”
老者擦拭额头的汗，闻声望过来，一日未见老者脸上的皱纹又增添了几道，两鬓也全白了。
“好心人你又来了！”老者杵着拐棍用最快的速度走过来，看到嘉无锋的那张温和坚定的脸，情不自禁握住他的手使劲晃。
“淇水县真是积了大德啊，遇到大灾能有如此善良的贵人帮助度过难关，真是老天有眼啊。”
“这说明我们与淇水县有缘，我能做善事也是给自己积德。老爷子你要保重身体，我们明日就要启程去逮捕县令，受灾的百姓可就托付给您了。”嘉无锋淡淡一笑，轻拍老人长满茧子的手掌。
漓泊看了一眼嘉无锋，转过身冲对面的男丁招招手，“你们跟我过来搬。”
柴火陆陆续续地搬到厨房，女人们热火朝天地炒着热乎的菜，久违的饭香飘散在空中。
嘉无锋被围在十几个孩童围成的圈里，孩子们争着抢着要去摸他丧失知觉的腿，他一点也不介意，还饶有兴致地跟他们分享坐轮椅的趣事。
嘉魄端着盛满鸡汤的碗，若有所思地望向平常少见的嘉无锋温柔一面。
“看入迷了？”漓泊放下筷子，咽下最后一口馒头。
“是师父你入迷了，我只不过表现出来了。仙君的这副面孔写，好几年都不曾见过，也就是军营那几年跟师父那样笑。”
“跟小孩子肯定要温柔点，太严肃会吓到他们的。”漓泊故作镇定地双手交叉在胸前，但自己也不敢确定原因，只能找个借口安慰自己。
回想到几年前自己梳着娇俏可爱的马尾辫在嘉无锋面前蹦蹦跳跳，他还噙着笑看着自己的画面，漓泊就更坐不住了。
“你有很多话想要跟他讲，对吧？”嘉魄低头喝下鸡汤写，继续说：“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再不说就没机会了，你要权衡利弊。”
“你为何如此确定？我自己都不信任…”
“妖界已经给你发来归去的信号，是师父非要装糊涂，迟迟不肯离开。”
心里的秘密被一点一点剥开，漓泊的脸色变得苍白。
“如果师父没发开口辞别，我可以替您传话，我本来就是你的一缕精魂。”
“我想再待一段时间，县令还没找到，二皇子还没除掉，太子之位还没夺过来，他的仕途还没走稳。”漓泊垂眉，摆着手指头理事情。
“放心，你要也就能帮他找个小县令了，以后的路就得靠他自己了。”少年的神情一直很放松，并没有一点悲伤。
“我能为他分忧一点我就心满意足了。”漓泊轻抚胸口，想起重要的事忽然抬起头，“那我回到妖界之后，你可以守护他。”
“如果妖界没人发觉的话，倒是可以一试，不过我也无法真正代替你。”
吃过晚饭，三人回到帐篷里。将士们奔波数日吃完热乎饭早就瘫倒在凉席上，因为很多人聚集一块，屋里很闷热，大家就把被子一角盖在肚子上。
嘉魄躺在两人中间，尴尬地把被子蒙住头。
“我衣服里还有一张五百两的银票，明天你就交给乡绅。”嘉无锋自然地把手放在身体两侧，余光瞟了眼拘谨到身体僵硬的漓泊。
“为什么你不去？”
“我跑不快，我怕老先生推脱。”
“好。”
夜色渐深，偶有野兽的嚎叫声在山谷中飘荡。大家睡得很沉，也就耳朵灵敏的嘉无锋忽然睁开眼，精神紧绷，监听屋外的动静。
耳畔传来温热的呼吸声，有点痒，索性转过身背对嘉魄。
“仙君，我想你。”
一声娇滴软糯的挽留飘进屋内，仙君困意全无更是清醒了，嘴角浮现涟漪，话语很轻。
“小豹子，不用想我，我就在你身边。”
俄顷，熟悉的喘息声传过来，嘉无锋慢慢抬起头，熟睡的漓泊显得很是乖巧，收敛了平时的锐气。
夹在中间的嘉魄怼了怼嘉无锋的胳膊，小声道：“仙君跟师父的关系真好。”
“当然，我们经历了很多，他为我付出的我都记在心里。”
“只不过你不表现出来？”
“嗯，这些事你知道就好不要告诉他。”
“为什么不告诉？你们之间还有什么要隐瞒的？”
嘉无锋轻叹一声，“他的命格跟我不同，他不需要历尽人间疾苦就可以飞升，无需与我在凡间浪费时间，况且是他救我的，我总不能一直拖累他。”
“你们两个的想法真是两个极端。”
“上辈子我是叱咤风云的仙君，这辈子就算是个残废，我也不能依赖别人。”
夜色无边，嘉无锋一夜无眠。
清晨的露珠还未消退，漓泊匆忙的脚步声骤然响起，须发吹到眼前，抬起手揉揉眼。
“快走！村民们都拿着粮食和草料往这边冲来了！”
等漓泊跪在床边掀开能盖三人的被子，映入眼帘的是一套崭新的衣袍。
“人呢？”
“把衣服换上吧。”嘉无锋坐在轮椅上，身后站着嘉魄，两人从盥洗室走出来。
原本的位置被占用，哪怕是自己的精魂，漓泊还是吃醋忍不住咂嘴，不满地拿走衣袍，途径盥洗室还故意撞了嘉无锋肩膀一下。嘉无锋心里有点舍不得，拽住他袖口想解释。
“也就相处几天就可以为你更衣，真是随便。”
醋味浓到发呛，嘉无锋靠在马车旁看着窗外零零散散的雪花。
“好心人，这些你一定拿着。”一个裹着棉布头巾的女子趴在轿子旁，一个劲把干粮往马车上抛。
嘉无锋驱使轮椅到女子身旁，挡住她的胳膊，“婶婶，你的好意我们领了，天气转凉 ，这些干粮你们留下吧。”
“好孩子，我们不能一味索取，你要留点余粮路上吃啊。”女子趁着嘉无锋倾听的空当又扔了几包过去。
他没法劝婶婶，勉为其难收下，紧紧握住她的手，“谢谢婶婶，以后家园重建有难题就跟新县令反应。”
“新县令？”女子两眼发光，激动地重复一遍。
“嗯，不久之后就有人接替这个职位了，届时大家一起监督，我相信淇水县一定会富裕起来。”
“行装都清点好了吗？”漓泊在部队里穿梭，检查马匹的伤病，确认无误后就启程。
嘉魄被漓泊关在轿子外驾马，漓泊放下轿帘还得意一笑，这一画面在嘉无锋眼里很是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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