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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事
谢长歌看了看无趣,又扭头看了看在身后瑟瑟发抖的医宗小师弟,不由得伸手竖起了个大拇指。
“大师姐!”小师弟害怕她不信,立马上前一步紧紧的抓住了她的袖子晃了两下,“是真的呀,师父仓库里的酒都被他偷完了!”
还没来得及等她说话,无趣忽然上前一步,将小师弟扯着她袖子的手给轻轻拂掉,随即搭上了少女软软的皓腕,往自己怀里一滞。
他指了指小师弟方才拉着少女衣角的手,不悦的蹙了蹙眉,“你做什么,这难道是男孩子能做的?”
谢长歌看着那搭在自己腕上的爪子微微愣了愣,抬眸对上了满脸理所当然的少年郎,猛地把手往回一抽,“难道你这就是男孩子能做的事了?啊?!”
刹那间,无趣不安分的爪子上瞬间出现了一道巴掌印。
他撇了撇嘴,不服的“嘁”了一声,转过头去不再言语。
谢长歌看着他变扭的表情,忍了忍笑,往醉来天春的院里缓缓走了过去。
“经年前,我亲手酿了一坛桃花酿,埋在了醉来天春的小院里。”
她挽起袖子,露出了一截白玉般无瑕犹如霜雪的皓腕,拿起了放在树边的铲子。
“这地儿怎么样?”
无趣靠在树干上,往下瞧着少女挖土的动作,随意一笑,拿着桃子啃了一口。
“倒是清幽,可惜比起沉霜居,还差了些。”
谢长歌挖土的动作一顿,抬袖擦了擦额前的汗珠,扬了扬眉。
“沉霜居?那是你的家?”
他懒洋洋的点了点头,拿起从松树上摘下的松果,放在手上掂了掂,抛在了少女的头上。
看着挖土那人儿“哎哟”一声,揉了揉头,才满意的扬起了笑容。
“那儿比任何地方的景色都要惊艳——怎么样,谢小丫头,想不想去看看?”
谢长歌俯身将手里的桃花酿提了起来,拍了拍黏在酒坛上的泥土。
“自然是想的,就怕少侠您嫌我麻烦。”
无趣跃下了树,倚在了树干旁,将袖中的白玉小酒盏放在手上转了两下,满是期待的望着谢长歌手里的陈年桃花酿。
她伸手拂下了黏在头上的松果,恶趣味的将酒坛子往身后一带,迎上了少年郎那亮晶晶的桃花眸。
他看着消失在自己面前的桃花酿,盯着面前满脸恶趣味的少女看了半晌,方才蔫头蔫脑的撇了撇嘴,“喂,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谢长歌唇边扬起了一抹笑意,“你刚才不是很喜欢玩松果吗,怎么不继续了?”
说着,就小心翼翼的拎着酒坛子,跃到了停泊在镜湖上的一条小舟上。
她抬眸看向与自己几步之远的无趣此时低垂着睫毛,百无聊赖的提了提脚边硬硬的泥土,忍不住笑了笑,轻轻吐出了两个字,“活该。”
“活该?”他掀起宛若星辰般的眸子,似是藏了无尽笑意,“话可不要说太满。”
谢长歌还没反应过来他想作什么妖,那道白影便一闪,瞬间来到了自己面前。
与他一同来到面前的,还有那坛没开封的桃花酿。
她眉头一拧,将少年手中的酒扳了回来,“你竟然偷袭?!”
无趣好笑的伸手揉了揉谢长歌头上的小双刀髻,“小丫头自己技不如人,还怨我?”
谢长歌撇过头去,将他的手给挥了下去,一脸不满的轻哼了声,拔开了阻挡酒香的塞子,霎那间,整个镜湖之上桃香弥漫,清甜漫然。
“倒是酿酒的一把好手。”无趣微微一愣,饶有兴趣的看向酒坛子,扬了扬眉,“不如把你捉回去,每天酿一坛酒给我喝,如何?”
她紧紧的抱住了酒坛子,满脸戒备的盯着他看,摇头如拨浪鼓,“做梦!”
无趣倒也没有理她那老母鸡护鸡崽子般的动作,拿起折扇将系在木桩上的绳索割了断,任一叶小舟在湖中随晚风飘荡。
良久,在谢长歌以为他不会说话的时候,那依旧不羁的声音随着夜风,懒懒地钻进了少女的耳朵里。
“喂,你到底什么时候跟我回家。”
她懒洋洋的靠在了小舟的一侧,盯着离自己愈发愈近的湖心亭,只是轻轻的点点头,便岔开了话题,“说起来,之前在武林大会上你能接下那‘天下第一’一掌,武功应不在他之下,为何有人害你,你却仍然不取下他的性命?”
无趣好笑的摇了摇头,将木桌上的桃花酿往自己手上的白玉小酒盏里倒了些许,放在唇边晃了晃,随后一饮而尽。
“他们害我是他们的事,我不取他们的性命,是因为我没有资格,也没有权利取人性命。”
谢长歌望着汴京城方向天空上的烟花,微微有些出神。
沉默了良久,她才将视线转到了少年郎的身上,微微抿唇,似是自嘲般的笑了笑,“当我每每想到爹娘被剖心挖肺的尸体时,总希望这身来之不易的武功是像你一样救人的,而非杀人。可惜了,最终还是活成别人和自己心中最厌恶的模样。”
“你长得这么可爱,怎么会有人厌恶你?”无趣微微掀了掀唇角,扭过头来看了趴在木桌上正在发愁的少女,“不知道你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奇奇怪怪的浆糊。”
谢长歌有些发愣的看向面前正似笑非笑的白衣少年郎,低着头牵起了一丝笑意,用手支着下巴,伏在木桌上迎上了他那双明亮亮的桃花眸。
“人人艳羡我,我的父亲,是太子殿下。我的母亲,是镇南郡主。我一出生,便是天家贵女;人人羡慕我,年方二八,武功一流,高居巅峰榜。”
半晌,她轻轻叹了口气,扭过头去,斜出身子伸手往下拨了拨仍旧寒凉刺骨的湖水,“可天家贵女又有何用,还不是鸟尽弓藏兔死狗烹;武功暗杀再高又有何用,取不尽的是他人性命,最后手里染的却是从亲人身上流下的血。”
谢长歌一口气将深埋心底的心事给吐了出来,然而对面那人儿却沉默着一动不动的看着自己,她略显尴尬,抿了抿唇,便没有继续说。
也对,她与他不过是萍水相逢,连对方的身份和根底都不知道,他又凭什么开口。
就像他方才说的,她没有资格,也没有权利。
想到这里,谢长歌不由的心下一叹,将木桌上的桃花酿往前一推,打算起身回屋睡觉。
无趣拿着已经空了的小酒盏在手上抛了抛,随后轻轻搁在了木桌上,又倒了些酒进去。
“那回去继续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天家贵女,你觉得如何?”
谢长歌离去的脚步一顿,站在原地默了半晌。
“这不可能。”
他懒洋洋的靠在小舟边缘上,将小酒盏放在唇边,随意一笑,“枉你生在天家,怎的没有听过‘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人生与酒一样,若酒不能想喝就喝,事不能想做就做,还有什么意义?”
谢长歌蓦然转头看向少年郎的方向,在皎皎月光的照映下,他眼底携着一缕隐隐约约的笑意,恰好迎上了她的视线,那纤尘不染的桃花眸此时此刻似是别去天地人间,只倒映了她一个人的身影。
“喂,小丫头,看够了吗。”无趣见她满脸愣怔模样,不由的笑了笑,“虽然说我英俊潇洒人见人爱,但你也不至于被我痴迷成这样吧?”
谢长歌默默的翻了个白眼,两步并一步的走上前,一把拿过他的小酒盏挂在裙带上。
他惊愕的看着被她塞入抹胸下所绑罗带上的小酒盏,谜之脸红的微微垂下长睫,“你做什么?”
“不许喝了。”谢长歌秀眉一挑,抱起了放在木桌上少了一半的桃花酿,小声道,“师父说自己酿的酒不能随意给他人喝,若是喝完了就是自己的人了......”
无趣眸光乱瞥,想拿小酒盏却又不得不看到她罗带上方亭亭耸立的两个玉峰。
少女此时一席水绿色宽袖锦褙子罩身,抹胸上银线绣香兰芳草图案,小双刀髻旁点缀了些珠花,更衬俏丽。
他悻悻然移开了目光,尽量不去看自己面前的人儿。
“喂——”
无趣被她这声给拉回了思绪,盯着面前的女孩,翻了个白眼,“这么大声,你想吓死谁?”
谢长歌望向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少年郎,犹豫了会儿,将白玉小酒盏解下来抛给他,掀起了一抹恰似隆冬暖阳的笑意,转身往自己的房间跃去。
“这坛酒请你了,就当是给少侠您千金难求好话的报酬了。”
无趣静静的看着少女如燕般的身姿渐渐融入了夜色之中,随手从镜湖里捞了朵荷花花苞把玩了起来。
半晌之后,他将手上的荷花花苞往镜湖里一丢,双手抵着桌子撑着脸,一眨不眨的盯着那白玉小酒盏看。
许久,无趣才将带着少女隐约体温的小酒盏拿了起来,从酒坛子往杯子里头倒了些,仰头一饮而尽。
“啧,这不让人省心的丫头。”
他把小酒盏在宽袖里一放,足尖轻点,跟上了谢长歌离去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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