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求一粟

　　“签吧，宇哥，经理都这么跟你保证了。”看出他的迟疑，顾一粟开口说，“再说，他们俩能跑，我还能跑不成。真有啥事你找我就行。”
　　孙宇听出他话里的意思。装作放下心来的样子，在合同上签好字。
　　陈经理见他们签好字满意的笑起来。
　　“按照合同规定，28号，也就是这周五之前打款，没问题吧？”
　　“没问题。”孙宇脸上一派云淡风轻，心里直打鼓。如果他没看错的话，上头写着的是2700w。打款？把他按两卖也卖不出这么多钱。
　　“走吧，宇哥。”事情办妥，顾一粟心放下一半。把属于孙宇的合同装好，拍拍他的肩膀，示意可以走了。
　　“我送你们。”曲海航冲陈经理点点头，转身开门，送他们出去。
　　终于从办公室出来，等电梯的过程中曲海航实在忍不住，揪住顾一粟，将他拉到一旁小声询问。
　　“什么情况？”
　　顾一粟犹豫这事要不要跟他讲，“其实也没啥。”
　　曲海航无语的瞪着他，心说你听听你自己说的是人话吗？
　　刚演完一场戏，孙宇心里也没着落。
　　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三人依次进去。
　　因为是工作时间，电梯里没有其他人。
　　“一粟，那合同上写的是2700w吗？”孙宇越琢磨这事越不对。
　　曲海航一听这话，惊诧的看向顾一粟。
　　“你别急，航哥。”顾一粟说完转头安抚孙宇，“宇哥你也别急。这说话不方便，咱找个地方详细说。”
　　顾一粟一马当先走在前头，跟在他身后的两人俱是眉头紧锁，一脸愁云。
　　楼下不远的地方有家咖啡厅，顾一粟找了个靠窗的位置，身边没有其他客人。随便点了三杯饮品，顾一粟开口说：“航哥，这份理财有问题。”
　　曲海航一愣，不敢置信的开口：“怎么可能！”
　　另一边刚喝口咖啡的孙宇“噗”的一声喷了一桌子。
　　差点惨遭波及的曲海航往旁边躲了躲，“顾一粟，合同哪里有问题？如果有问题，你为什么还让你朋友来签？”
　　孙宇仔细回想自己与顾一粟认识的这一年时间，自己应该没有做过罪大恶极的事情让顾一粟记恨，记恨到想让他背负2700w的巨额债务。
　　“我怀疑这份理财是你们经理与盛荣基金私下签署的。通过高利息将募集来的资金通过配资的形式发放给盛荣基金，他可能不知道盛荣基金是个垃圾。”这几天顾一粟一点没闲着，将盛荣基金打听的一清二楚。
　　“可这有银行盖的章啊。”曲海航将顾一粟手里的合同抢下来指着合同尾页的公章给他看。
　　“合规的合同不仅尾页有公章，还得有骑缝，公章下还得有相应的负责人签字。”顾一粟指着这份合同尾页的公章让曲海航看，“这里除了公章什么都没有。还没有骑缝。”
　　曲海航不明所以的看向他。
　　“所以这份合同很有可能是某个领导利用职务之便偷偷盖好公章。这是一份虚假合同，你们银行内部系统有可能没有备案，这是份不合法的合同。如果真的打款，以后出问题，拿着合同找你们银行，银行是不会认的。”
　　曲海航听完他的话，冷汗瞬间下来。看向顾一粟。
　　“那你为什么还要让你朋友签？”
　　“因为这份合同不会履行。我打算拿着他找你们行长。”
　　“找行长能解决什么问题？”曲海航听不懂他想表达什么意思。
　　“解决你经理意图用不合规的合同陷害你的问题。还有领导对你总是言语上侮辱的问题。”
　　孙宇默默的举手，“那你自己为啥不签，非得找我来签？”
　　顾一粟转过身看他，“因为你演技好。”
　　孙宇“。。。。。。”
　　曲海航突然想起周五晚上吃完饭跟顾一粟聊天的情形。
　　“你早发现合同有问题却没告诉我？”
　　“我不是不想告诉你，我怕提前告诉你容易穿帮。”据他分析，他航哥心理素质很一般。
　　曲海航还是想不明白顾一粟做事的逻辑。
　　“即使找我们行长又能怎么样？你去找行长就管？”那行长每天什么事都不用做了，光调解纠纷就能把他累死。
　　“我去找当然不行。”顾一粟知道曲海航心里没底，赶忙出声安抚，“得找个大人物。”
　　“找谁？”曲海航心里非常难受，情绪低落的问。
　　“我师父。”
　　顾一粟的师父是他在期货公司实习的时候认下的。期货公司那个很厉害的黑色系操盘手。真正的财大气粗，去银行都是行长亲自接待。
　　这也是为什么合同不能顾一粟亲自签。他签了不方便他师父出马找行长。因为行长知道顾一粟是赵霞的儿子。孙宇可以冒充是他师父的某一位远房亲戚。
　　曲海航听的脑壳疼。
　　“为什么我觉得你把这个事情办的复杂到我都难以理解？”
　　曲海航不清楚这是自己的问题还是顾一粟的问题。
　　“你跟我说合同有问题，我回行里把合同退回去，顶多挨领导一顿骂这事就过去了，为什么要搞这些？”
　　至于领导言语上对他的侮辱，职场不就这样吗？遇到个不好的领导，看在钱的份上忍着，实在忍不了就辞职。哪至于这么大动干戈浪费这么多脑细胞？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家庭教育的关系，顾一粟从小想事情就比别人复杂，说好听的叫眼光深远，看一步想三步，说不好听的就是弯弯绕的心思太多。
　　“是可以这样办。但事情有一就有二，一次两次可以防住，怕的是防不胜防。”所以从他的角度出发，解决了心思不正的领导是个一劳永逸的办法。到时候曲海航在行长面前哭诉一番自己是被蒙蔽，所受牵连应该不大。
　　曲海航游魂一样的站起身，“我需要想想，顾一粟，我需要想想。”
　　顾一粟看着他这样子，忽然有点没底。他没想到会给航哥带来这么大压力。
　　“航哥，你没事吧。”
　　曲海航想说自己有事，可顾一粟一片好心，他又不能责怪他。
　　“我先回去，你俩没事赶紧回学校。”
　　顾一粟担心的目送着曲海航离开。
　　“一粟。”孙宇现在无比后悔自己想都没想就答应他帮忙。怪他见识短，从来没想过一个大一新生能搞出这么大动静。
　　“宇哥，对不起。不过你放心，这事绝对不会牵连到你。”顾一粟认真的保证。
　　第二天一早，顾一粟还没起床，恼人的电话铃声响个没完。
　　“喂。”顾一粟睡眼惺忪的从枕头底下掏出电话。
　　【两个小时以后来机场接我。】
　　赵女士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两个小时？”顾一粟瞬间惊醒，“您怎么突然来了？”
　　【哪那么多废话。赶紧的。】
　　赵女士说完挂断电话。
　　顾一粟一骨碌的爬起来，去接她如果迟到，后果绝对很严重。
　　“小粟。”
　　褚亮刚洗漱回来，见顾一粟已经起床有点惊讶。
　　“我妈来了，阿亮帮我请假，我得去接她。”
　　“请假？今天的课挺重要的。”这门课的教授非常严格，日常点名次数很多，抓到缺勤会扣分。
　　“母命难为。”赵女士历来如此，如果她需要她儿子出现，不管她儿子在做什么都必须出现。缺个课在她看来完全不是问题。
　　顾一粟赶到机场的的时候，还是稍微晚了一些。赵女士站在马路边一脸的不耐烦。
　　“妈。”
　　顾一粟看见他妈莫名心虚。
　　赵女士看见停在她面前的捷达，脸上表情精彩纷呈。
　　“你就开这车来接我？”
　　“我们学校附近那家租车的店没啥别的车了。”顾一粟殷勤的打开车门。
　　赵女士站着不动。
　　“妈，您准备在这站到天黑吗？”顾一粟无语的问。
　　赵女士深深叹口气。
　　“你到底是跟谁混成这样？怎么变得这么小家子气！”
　　顾一粟不敢接茬，站在车门边一脸殷勤。
　　“咱往哪走？”终于将人哄上车，顾一粟小心翼翼的问。
　　“去海航单位。”
　　赵女士今天心情本来就一般，见着顾一粟之后变得更不好了。
　　“找航哥有事啊？”顾一粟小心翼翼的问。
　　“跟你有关系吗？”赵女士瞥他一眼。
　　顾一粟不吭声。难怪赵女士来的时候一脸不高兴。看来他做的事情让人知道了。
　　“妈，你知道航哥领导欺负他吗？”
　　赵女士冷哼一声，“我要是知道能让他欺负？”
　　顾一粟一想也对。以赵女士的彪悍程度，确实不能让。
　　赵女士的脸色稍微好了些。
　　“我这个局做的不太好，但是解决问题。关键航哥不让我跟你说。所以我只能用点笨办法。”
　　“是挺笨的。”
　　“我能动用的资源实在有限。”顾一粟也没办法，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你找那演员花多少钱？”
　　“一顿火锅。”
　　“看出来廉价了，演技真不咋地。”
　　“话剧社的，我同学，他要是知道您这么说，非得抽过去不可。”
　　赵女士才不关心他抽不抽。
　　“合同给我。”
　　“在您旁边的包里。”
　　顾一粟上车之前把自己的背包放在后座。
　　赵女士闻言打开背包，最上面放的正是理财合同。
　　臭小子早有准备，看来他知道她是为什么来的。
　　顾一粟通过后视镜偷看他妈脸上的表情。莫测高深，看不出门道。
　　“如果我不来，后面的事你准备怎么办？”
　　拿着理财合同即使找到总行行长也不见得有用。赵女士不信这臭小子没有后手。
　　“我跟我师父说了这事，求他出面，在银行开户存一个亿。然后我带着这一个亿去找行长，谈解雇陈部长和给航哥升职加薪。”
　　不合规的理财合同足够银行解聘陈部长。一个亿的存款足够给航哥升职加薪。这二者相辅相成缺一不可。
　　“费劲巴拉还去求别人。”赵女士不客气的说。
　　“是呢，没想明白。妈，我现在求您还来得及吗？”顾一粟嬉皮笑脸的问。
　　“晚了。”
　　车开到银行楼下，顾一粟看见等在路边的曲海航。
　　“航哥。”
　　顾一粟摇下车窗，热情的招手。
　　曲海航苦涩的冲他笑了笑。打开后座的车门。
　　“霞姨。”
　　赵女士下车，看着他丧眉耷拉眼的模样，于心不忍。
　　“放心吧。你妈不知道。”
　　曲海航松口气，“又给霞姨找麻烦了。”
　　“说的什么话。走吧，进去。”
　　“等等我啊，我找地方停车。”顾一粟着急的说。
　　“你进去添什么乱，你给我把这破车换了。座椅硬死了，坐的我腰疼。”
　　说完，不等顾一粟回话，领着曲海航直接走了。
　　顾一粟无语。就这么丢下他，连头都不回。赵女士果然不是他亲妈！他一定是垃圾桶里捡来的。
　　赵女士出马，自然好使。据说理财合同进了碎纸机。陈部长被免职，曲海航虽然没有一步到位的变成曲部长，但也升了职。
　　晚上两个小的规规矩矩坐在餐桌前，看着对面的赵女士。
　　赵女士笑眯眯的看着乖巧的两个人，不出声。
　　“霞姨我错了。”
　　曲海航遭不住，主动开口。
　　“你没错。”赵女士看向顾一粟。
　　“妈，我错了。”
　　“霞姨，顾一粟是为了帮我。”曲海航不想让顾一粟替他背锅。
　　“他帮你不是应该的。海航，你俩虽然没有血缘，但跟亲兄弟是一样的。你现在大了，有事不愿意找我，你都可以找他。但是顾一粟。”
　　“在，妈。”
　　“你这么大个人，做事能不能过过脑子？”
　　“霞姨。”曲海航不忍心顾一粟挨骂，“这事真怪我。当时陈部长催的急，顾一粟也没办法。他这么短的时间内能做成这样，已经比我强太多了。”
　　这事对曲海航来说，算是个不小的打击。上学的时候觉得自己无所不能，初入社会就跌了这么大一个跟头，让他认清了现实。
　　面对曲海航求情，赵女士教育儿子的话没法再说。说多了怕曲海航心里有压力。
　　“行，不说了。吃饭。”
　　面前摆着的饭菜都是霞姨精心准备的，可曲海航实在没心情吃。
　　“吃饭啊，航哥。”
　　顾一粟夹了一块排骨放在曲海航碗里。
　　曲海航抬头看向他，看着他满脸堆笑的模样，一时之间有些愣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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