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蘅薇醋栗
“畏罪?何罪?”张九荻冷声道。
“崇定楼上火烧死了老五的手下,他正勃然大怒呢。”
他没有说话,眼眸颤动。
“听说那日城楼上的不少人都看见了威姑娘行凶。”方叔见张九荻面露忧虑,又安慰道:“不过殿下也不必担心,此人跑得快,还未被人追上。离开了昭京,估计也没人上心了。到时候……”
“方叔。”张九荻适时打断,“她可有受伤?”
“老奴听说威姑娘没什么事,倒是她的同伴身受重伤。”
既然威千姜救了人,定然跑不远,张九荻思考片刻,又道:“昭京城往南境,可是要途径城外讷庐峰?”
“是。殿下的意思是?”
“让他们把路守好了,在本王找到她之前,别让她饿死。”
“殿下您亲自去恐不妥啊!”方叔劝解道,见张九荻起身,他又急忙拿起柜旁的油纸伞,“那附近有不少被拦在城外的流民,加上上岚道最近正乱着,她一介草民受伤便罢了,您……”
张九荻置若罔闻。
门外,骤雨鸣池,他扎进雨幕中,晚风渐荡。
******
昭京地处崇山峻岭中一处沃野千里的平原,地势平缓,鲜见山峦,一路南行才能见到险峰,讷庐峰便是其中之一。其东侧为一处矮小的宗延峰,双=峰间,屹立“定南关”,从下仰望,若“一线天”。此处城堞、关楼、铁门、炮楼、兵营皆备,是一处重要的关隘。
战事渐起,流民四散,不少辗转昭京寻求庇佑,大多被阻隔关外,即便入了关也会被昭京城门的侍卫逐出。是以不少人索性在山脚安营扎寨,在绿野平铺中繁衍生息。
这日,一位鞑靼小姑娘宁黛,清早便在河边擦拭“鹿石”,这是他们族群与周遭的分隔线,粗糙的布拂过鹿石火焰般的鹿角,她再次感叹祖先的精妙手法。正想着,见一人自晨光熹微中跃马扬鞭而来。
他轻巧地下马,环佩青衣,双目如潭。
“姑娘,可见到一男一女往山上去了?”男子声音清冷。
“这里一日来来去去的人可多了,我哪里晓得。”
“那姑娘大概这么高,带了个受伤的人。”
男子认真地比划着,宁黛却认真盯着他腰间的一块玉佩,一看便是价值连城,她不禁咽了口唾沫,要知道他们一群人从鞑靼跋山涉水而来,早就难以为继,若能……
“姑娘,这个玉佩,我不能给你。”男子忽道,“但若你如实相告,绫罗绸缎,想要多少疋便给你多少。”
好大口气!宁黛将信将疑,不过那个小姑娘的下落,换这么多东西,买卖不亏,“小黛看公子也不是个粗人,必定是言而有信的。那姑娘,现下就在三娘子毡房。”
男子如深潭般的眼眸泛起涟漪。
宁黛一路引着他到了毡房外,又检查他身上是否裹挟夹带,当她的手触到男子紧致结实的腰身时,不禁臊红了脸,吞吞吐吐道:“你且在这候着,我进去通报一声。”
宁黛进了屋,要说平常,她很少有机会接触到三姑娘这样的部落大人物,今日好不容易有机会在她面前邀功,宁黛既欢喜又紧张,待禀明一切,她小心翼翼地朝三姑娘望去。
熟料,三姑娘却怒目圆睁,从殿上冲下,一把捏住她的脸,大怒道:“谁让你把此事泄露出去的。”
“我……那位公子说了,只要告诉他,就给我们赏赐,这可是大大的好事啊。”
“如此,你便出卖同胞?”
“没事没事,三姑娘稍安勿躁,我们想个办法应付过去就是了。”左边忽有人上前安慰。
“是啊,斜也哥说得对……”
宁黛话音未落,尚在闭目养神的千姜三步并做两步冲到了唯一的窗旁,仔细打望门外静候之人。
好家伙!这么芝兰玉树,朗朗如明月入怀的模样,不是张九荻又是谁?这人不晓得是过来干什么的,估摸又没啥好事,千姜暗道。
“三姑娘,待会儿拜托你帮我们周璇一下。这个人坏得很。”
“没问题。”三姑娘是个豪爽的人,赶紧指了指右边的柜子,道:“你们在这里面躲一躲。”
收拾了片刻,她才让宁黛把人请进来。
张九荻客客气气地行了个礼,“姑娘,听说前日我有个朋友路过此地,被你们所救。”
“是。”
“姑娘想要什么?”
“公子衣着华贵,行礼手法却生疏,想必是久居高位。”三姑娘笑道,“如此屈尊降贵地亲自寻人,想必此人极为重要。那我要的嘛……”三姑娘刻意闭了嘴。
“姑娘天资聪慧,举止端庄,鹿冠高束,在下斗胆猜测,您是鞑靼别部的贵族。”话虽如此说,其实根本不用猜测,皇室早就知晓城南鞑靼贵族潜居,族内身份太好分辨,只需看罟罟冠的高低,便可区分尊卑。只不过并非所有的部落,都值得让大泱忧心,比如这个只有百余人的流落部落。
“小公子懂的挺多。”三姑娘轻拍小桌,又示意张九荻坐下。
“不必了,我带着我的人,这就走。”
“你的人?”
张九荻不答话,微笑看着三姑娘,见她红珊瑚珠串在额间晃动,似笑非笑,“可惜公子的人,现在不在这里。已经往北边去了。”
在柜子里听着二人对话的威千姜,不禁呛了一口,斜也赶紧轻拍她的肩膀,让她顺顺气。
这阵轻微的响动果然没逃过张九荻的耳朵,他笑道:“姑娘这房内,还有什么小动物不成?”
“估计是我那狸奴。最喜欢到处跑来跑去了。”
“狸奴好啊。”张九荻的赞叹仿佛叹息。
“公子,下次您来送绸缎的时候,我把它带出来给你瞧瞧。”
“何必等到下次,择日不如撞日。”张九荻说着,便一步步朝柜子走过来。
“公子不可。”三姑娘上前拦住,她的绛裙被桌案的边角勾住,张九荻折返,细致地替她理好,又问道:“怎么?莫非狸奴还害羞不成。”
“实不相瞒,这里是我夫君的棺椁。”
???众人皆一愣。
那三姑娘清了清嗓子,又娓娓道:“公子万莫再踏近了。”
早就听闻,鞑靼的红白喜事与大泱颇有不同,各部更是习俗千奇百怪,张九荻处于对习俗的尊重,自然是赶紧收回左脚,道:“在下真是多有叨扰。”
“公子多虑了。”三姑娘沉声道。
……不对啊,虽然各部习惯不同,但是总要大办特办一番,虽然此时他们沦落他乡,但这房内装饰繁复,女子妆容华贵,怎么会在这种事情上潦草……她在撒谎。
“公子还有什么事吗?”
“无事,这就走。”他转身,眼眸带笑:“劳烦姑娘转告下她,有事便来寻我。还有……夏夜凉幽,保重身体。”
横竖千姜都是要来刺杀宋清嵘的,时间地点他都知道得清清楚楚,又何妨担心不会再遇见。
“公子怕是没有听清楚,她已经走了,去的北边,北边。”三姑娘连声道。
“嗯……蘅薇与醋栗的味道真是好闻啊。”
他无端缀了这么一句,声若蚊蝇,几不可闻。
******
“好险啊,刚才差点就张九荻逮住了。”估摸着过了半个时辰,千姜才敢大声说话。
“还好三姑娘机敏。”斜也夸赞道。
“我看那公子道不像是什么坏人,怎么你们这么躲着他。”
“这个人诡计多端,谁知道有没有设下陷阱。”
正说着,宁黛又进屋来报:“三姑娘,那公子已经差人送东西过来了。”
“这么快?”
众人尚未回过神来,五百余张貂皮、江獭皮、豹皮、苧布、绸缎便被抬了进来。
“他到底是什么人?”三姑娘赶紧问道,又上前擒住千姜的肩膀,“是不是可以允我们入昭京?”
“不是,他很危险,你们离他远一点。”
三姑娘又要发问,宁黛忽上前,又用鞑靼语说了什么,二人正交流着,斜也勃然大怒,也用鞑靼语加入了对话。
千姜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还未来得及问清在聊什么,千姜便被人赶了出来。
半晌,斜也才从房内追出,怒道:“千姜,外面的人说你是凶手!”
“凶手,什么凶手?”
“杀害阿追的凶手。”
“怎么可能?”那日,明明二人亲眼目睹了何权不仅杀了阿追,还将南宫鸿掳走,怎么如今反倒自己成了凶手?
这么说来,张九荻是想过来抓自己的?果然下足了血本。千姜冷哼一声,道:“斜也,他们只是污蔑了我,与你无关。此地也被我牵涉进来了,实在是抱歉。我马上就离开这里。”
“千姜,你别责怪自己!若非你执意要救我,何至于在崇定楼上遇上这种倒霉事。”
“这件事在昭京估计闹得沸沸扬扬了。不过声名之事,我一点也不在乎,只要在那个日子之前,能保住小命就行。只是你们,本就无辜。南宫鸿因为我,已经落入险境,我现在最不想把你牵扯进来。”千姜说着,眼眸含泪。
“此事也与我有关,你不能一个人背责。”
“斜也,你还有大好的前程,你医术精湛、前途光明,战火纷飞的时候,最需要的就是你。我不过一介草芥,随风飘逝,不求于世间有用,但求自由自在,所求可得。”
见她如此真挚恳切,斜也心中感动,“我支持你的决定。”
“事成之后,我一定来看你。若事不成……替我朝南边磕三个头。”
斜也听出来千姜语气中诀别的气息,焦急道:“你要去做什么?”
“斜也,此事我不能告诉你。你替我祝福吧。”
他知道她的脾气,便不再追问,只是用鞑靼语默念了几句,又用大泱话道:“愿浑裕真与你同在。”
千姜感激地点点头,二人依依惜别。
******
千姜视死如归地走在回昭京的路上,她其实没想过离开,当初往南逃,不过是为了救斜也,如今他活蹦乱跳的,加上报仇的日子近在眼前,她的离开已是必然。
她行在乡间,正谋划着如何潜入蹴鞠队,刺杀宋清嵘,身后却慌慌张张地奔来一人,千姜的细软倒是没事,他的细软却漫天纷飞,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乍一看去,全部是些药材。
怎么刚刚辞别了斜也,又碰上个和斜也一样的医痴,果然是鞑靼好男儿浑裕真佑我,千姜自嘲道,忽有觉得哪里不对劲。
浑裕真这个名字!她那夜在崇善寺听于去得和宿望讲过……
难道他们竟然和鞑靼有勾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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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章习俗是大乱炖,请勿考究。
(最近应酬太多,写作时间逐渐被压紧辽,好在只是暂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