澎湃

　　没了乐队的簇拥，余阅一个人站在空荡的舞台上显得有些冷清。全场唯一一束聚光灯打在他身上，孤独感无所遁形。

　　余阅看不见秦添，但他知道秦添在看他。熟悉的旋律从音响缓缓淌出，余阅深吸一口气，抬起双手握住了立麦。

　　他皱着眉头，用无比恳切的语气唱道：“我不想孤枕难眠……我想有你能陪在我的身边……”

　　上个舞台被汗水浸湿的衣服已经换下，唱这首歌时余阅穿着宽松的米白色高领针织衫和黑色阔腿裤，简简单单，干干净净。

　　黑发长出来后余阅没再去染，也许只是为了这一刻。这一刻他自愿收起所有棱角和锋芒，只把最柔软的内核献给秦添。

　　余阅虔诚地唱着每一句歌词，强烈地渴望秦添能够感同他的身受。那些真实到刺骨的句子像一柄柄锋利的匕首，接连剖开他看似坚硬的外壳。

　　空气中的浮尘在强光照射下飘忽不定，给人一种正在发光的错觉。这些细小的光点环绕在余阅周围，让他看起来神圣又庄严。

　　秦添坐在台下，心被狠狠地揪着。和余阅在一起后，他总是开心多过自责。秦添想要的其实不多，只要余阅能快乐地活着，他看在眼里也就足够了。

　　当知道余阅也喜欢着他的时候，秦添乱了分寸。他忍不住回想自己此前做过的所有举动，生怕有哪一个越了界限。他很害怕余阅对他的感情来源于自己无意识的引诱，害怕自己是将余阅拉扯进深渊的罪魁祸首。

　　然而这首歌告诉秦添，他都想错了，余阅其实比他想象的还要爱他。爱不是渴望在一起时能有多甜蜜，而是还未分开却已经感受到离别的痛苦。

　　他们早就变成彼此生命中密不可分的一部分，倘若真有迫不得已必须分开的那一天，无论是谁都会遭受钻心的疼痛。

　　秦添想立刻拥抱住余阅，想用自己的体温融化余阅的不安，想吻他的头发、他的脸颊、他的嘴唇。

　　其实不用这么麻烦，只要秦添能给个承诺，被负面情绪缠身的余阅就能轻易解脱。但秦添不会许做不到的诺言，余阅只能一遍又一遍告诫自己：活在当下，别想以后。

　　只是告诫的次数多了，就变成了提醒。

　　余阅唱完后在台上站了两三秒，像是想要说些什么的样子，台下的观众也跟着屏息了两三秒。

　　他像是在做一个无比艰难的决定，摇摇摆摆犹豫不决。短暂沉默后，余阅终于还是按捺住了澎湃到快要溢出的情感，只说了句谢谢大家。

　　再次站上舞台的时候，迎接他的是热烈的掌声和甄帅他们不知何时准备的花束。这个瞬间不大真实，余阅从没想过自己能成为冠军，他参加比赛的动力仅仅是想要让秦添听见这首歌而已。对他来说名誉和头衔是最不重要的东西。

　　当主持人把话筒递过来要他发表获奖感言时，余阅一时怔愣，他没想到刚刚才浪费掉的机会竟回来得如此快。

　　余阅接过话筒，深吸了一口气才缓缓开口道：“我……我没想到自己能得冠军。比赛中我做的所有努力只是为了确保最后一首歌《难眠》能被他听见。”

　　此话一出，台下霎时沸腾起来，所有人的兴致都被这个“他”字牢牢吸引住了。有些看过表白墙的人正在脑海里回忆歌词、搜刮各种蛛丝马迹，试图验证自己的猜测。

　　“首先要感谢马越学长和付森群学长，没有他们我也进不了决赛；然后要感谢亲友团的各位，你们的呐喊助威让我有了站在舞台上的底气。最后……最后要感谢你。”

　　“感谢你出现在我的生命中，感谢你长久以来的陪伴，感谢你对我的包容和理解。比起朋友和爱人，你更像是我的亲人，和我没有血缘关系的亲人。”

　　“我应该是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我不知道这个决定会让我们离得更近还是更远，但至少现在，我是幸福的。”

　　“谢谢你。”余阅的目光在观众席逡巡着，凭借记忆他找到了秦添所在的位置，也看见了秦添。话音落下时，秦添和其他观众一齐为他鼓起掌，余阅于是开心地笑了。

　　秦添掏出手机，给余阅发了条消息：我在门口等你。刚发出去又撤了回来，改成：我在学校门口等你。

　　秦添的手指悬在发送键上，迟迟点不下去。礼堂到学校门口还有一段距离，比赛结束后散场人流量应该相当大，他和余阅一起走这段路不知道要承受多少意味不明的目光。

　　可余阅都这样勇敢了，他又有什么好怕的呢？总是自以为是地为余阅着想，其实他才是名副其实的胆小鬼。

　　秦添自嘲地笑了笑，抛开所有顾虑后重新给余阅发送了消息。

　　余阅回到后台马上打开手机，看见秦添发来的消息后拿起装衣服的袋子直往外冲。没走多远就被甄帅带领的亲友团堵了路。

　　“真给我们班长脸啊余阅！”赵柝拍拍他的肩，“你今天太帅了，喜提四年优先择偶权！”

　　甄帅无语地看了赵柝一眼，说：“你好好听他唱歌了吗？”

　　“听了啊，不是给前女友写的吗？”赵柝一脸单纯。

　　甄帅听完这话，气得一巴掌拍在自己脑门上。

　　“我们……打算一起请你吃个饭。”袁皓月说，身后的宋芮和另外两个女生也跟着点点头。

　　甄帅瞅了瞅余阅手里提着的袋子，叹了一口气，摊了摊手说：“我们……好像来晚了。”

　　见余阅面露难色，他紧接着补充道：“还能咋办，总得有个先来后到不是。”甄帅边说边为余阅让开条路。

　　“问题不大，”袁皓月附和道，“请你吃饭这事儿跟你也没啥关系，有你没你我们都一样吃。”

　　余阅笑了笑，说：“谢了，我今天真有点事儿，改天请大家吃饭。”

　　“快走吧，别让人等急了。”甄帅说。

　　余阅看了他一眼，和众人道别后又着重在甄帅肩膀上拍了两下才离开。

　　“外面有点冷你记得把外套穿上！”

　　甄帅这句话把余阅喊醒了。收到消息后他满脑子都想着快点去到秦添身边，完全没意识到以现在这副模样和秦添走在一起会引发什么样的轩然大波。

　　他立刻从袋子里拿出外套穿在身上，还把帽子严严实实地扣在了脑袋上。

　　余阅出来时观众已经散得差不多了，秦添看他这副打扮不免觉得有些好笑。

　　余阅用肩膀顶了顶秦添，小声说了句：“你不懂，这叫偶像自觉。”

　　出校门后余阅朝秦添伸出手，秦添明了，结结实实地握住了余阅的手。

　　回公寓的路上俩人谁都没说话，都在压抑随时可能爆发的情感。

　　余阅轻车熟路地输入密码，先秦添一步进入家里。听见秦添关上门后，他转过身，说：“你觉得……”

　　话还没说完就落入一个温暖有力的怀抱。秦添抱得很紧，仿佛不用力余阅就会消失一样。

　　余阅任由秦添抱着，两颗心脏离得是那样近，一不留神心跳的频率就被对方带了去。

　　余阅抬起手，抚了抚秦添的后背，问他怎么了。

　　秦添不回答，只是将他抱得更紧了。余阅感觉自己快要和秦添融为一体，他并不讨厌这样带着强制意味的接纳，反而觉得这是秦添在乎的证明。

　　“你觉得这是错误的决定吗？”秦添声音闷闷的，从耳后方传来。

　　“是吧，”余阅也抱紧了秦添，“如果我能再聪明点、想得再远点，像你一样把目光放长远一些，就不会有未来会分开的担心了。”

　　“说实话我后悔过，现在一切都太美好了，美好得不真实。我应该是一个很乐观的人，然而正在做梦的我却先感受到梦醒来时的失落。”

　　“就像现在，你抱着我，我想的不是这个怀抱有多温暖，而是你会有松手的那一刻。”

　　“但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还是会这样选，这是我永远也改正不了的错误。”

　　“我一直很害怕，害怕是自己把你带坏了。”秦添缓缓地说。

　　“如果没有我，你现在应该和别的女孩谈着像样的恋爱，想牵手就牵手，想拥抱就拥抱，大方地接受朋友和家人们的祝福，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躲着。”

　　“如果没有我，你也应该过着这样的生活。”余阅说。

　　“喜欢是一个人的事，但谈恋爱是两个人的事。是我做不到默默喜欢才造成现在这个局面。”余阅蹭了蹭秦添的脖子，继续道，“我已经提前预知了可能存在的悲伤，并且把它们都写进了歌里。所以，下一次我一定会做出正确的决定。”

　　“我不在乎你做的决定错误还是正确，我只希望你不要委屈自己。”秦添稍稍放开余阅，低头看着他的眼睛说。

　　余阅鼻头一酸，秦添这句话让他花了很长时间建立起来的心理防线瞬间崩塌。他其实一直都觉得委屈、觉得不公平，但他怪不了任何人。

　　“再坚持一下，觉得撑不下去了就再坚持一下吧，反正我会这样做，所以你别为了他人眼里所谓的‘正确’而做出违心的选择，可以吗？”

　　“但是……”余阅的视线变得很模糊，他努力睁大眼睛试图不让眼泪掉下来。

　　“你知道我会答应你的任何要求，即便是让我失望的要求，我也会答应。在你这里我永远都是被动的，明白吗？”秦添抬手，揉了揉余阅的头发。

　　“明白了……”

　　余阅边说边往秦添怀里蹭，却被秦添一把捏住后颈，强迫和他对视。

　　“下周我生日，你不会忘了吧？”

　　余阅心里一惊。这些天他都忙着写歌，早就把秦添的生日忘得一干二净。

　　“没忘……”余阅嘟嘟囔囔地说，视线飘向别处，“这首歌就是我送你的生日礼物……”

　　“只有一首歌吗？”秦添不依不饶。

　　“那你还想要什么？”余阅突然硬气起来，试图掩盖没有准备任何礼物的心虚，“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我可以亲你吗？”秦添盯着余阅的嘴唇说。

　　“什么？”

　　“我想亲你。”

　　没等余阅回答，秦添的唇就覆了上来。

　　柔软温热的唇瓣互相纠缠碾磨，浅浅的鼻息像是爱人的耳语。秦添似乎觉得不满足，于是用舌尖顶开余阅的齿关，强硬地进入了他的口腔。

　　他用一只手搂住余阅的腰，另一只手扣住余阅的后脑勺，用尽深情和温柔加深了这个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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