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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麻烦的男人
只有薰香的袅袅白烟伴着深沉的寂静翩跹于黑暗之中,悄无声息地送去浓重的夜色,继而引来窗棂上的第一道浅薄日光。
降临在这宽广得煞空人心的宅邸中,无论是夜还是昼,都没有与之相称的乐音,凡世的清虫鸟语并不属于这里。在这夜半凉意甚浓的府中,彻夜未眠的人不知几许。琉璃瓦折射出的冰冷日光令青砖覆上一层朦胧光晕,草叶上沾着的凝露告别了止水般平静的第一天。
整整一夜,敖润垂眼凝视着自己的手,那样苍白无力的手。他不敢抬眼,生怕看到那攥皱的白色床单,那渗血的嘴唇,与那极力压抑着苦痛的表情。或许自己永远也无法抓住什么,不论他如何让脑中显得一片空白,也始终无法摒去这个想法。
他的这个部下实在太优秀了,优秀地不愿让他人分担一分一毫。他坚韧倔强甚至顽固的性格敖润是再清楚不过的了,自始至终都未喧嚷一声,宁愿咬破嘴唇也不愿把自己的痛苦分与他人,任凭手指因用力过度而麻木僵硬,明明可以使自己更轻松的啊……
敖润失神地瞅着那揉作一团近乎被抓破的床单,却被突然牵动的手指夺去了心神。
“天篷……元帅?!”
见天篷眼帘微颤似是有了意识,敖润立即凑至床前。
天篷迷迷糊糊地轻声呓语,挣扎着想要睁开双眼。但从那浓密睫毛下透出的,只有涣散迷茫的目光。
“天篷元帅!听得见吗?是我……”
紧随的话语迟疑地哽在喉口,当他听见那撕心裂肺的二字。
“卷……帘……”
此时如此微弱的声响却振聋发聩,字字明晰地回荡在脑中。胸口凝积多时的痛楚再次蔓延开来……
“你在这里吧……卷帘……”消散了光芒的黑瞳望着虚空,那样缥缈的声音就是微风都能轻易拂去。
敖润低了低头,只是默默覆上天篷的手,让体温缓缓洇透触碰的手指。
天篷艰难地微微一笑,仍像往日那样带着戏谑的口吻吃力地说道:
“你一直……都叫我……天篷……元帅呢……”
敖润挑眉睁亮了双眼,继而眉头微蹙,寻思不出话中意味。
“可以的话……”天篷强撑着笑颜,断断续续地说道,“我希望……你……能够……叫我……‘天篷’……”
直到喘息着说完破碎的句子,天篷才肯重又沉沉睡去。
望着他如释重负般的安详睡颜,敖润无力地抽出被温柔握住的手。
颤颤地握拳,攥紧,任指甲嵌入掌心,当滑落的玫红血滴倒映出那毫无表情的惨白面容,对外冷峻沉稳而内里却仍似个孩子般天真地认为这样的疼痛可以淹没从那颗自认早已麻木的心中溢出的痛楚。
“敖润大人,”书房外适时地响起了平和的声音,“清早打扰了。”
“是思濂吗,进来吧。”
敖润转身面向房门,右手不自觉地隐入披风的阴影中。
紧随而至的是眉头纠结一脸急不可待的卷帘。没有正视,敖润踏出内室在书房香案前坐下。
“是遇到什么问题了吗?”
“实在很抱歉,”思濂微一欠身勾出个优雅的弧度,而神色仍是一尘不变的镇定,“以目前采集到的毒液样本尚不足以研制解药,听过卷帘将军的描述后我认为可以再次前去事发之地,若能取得些许实物样本,思濂可以在此向您保证绝对能够完成解药。”
“我相信你做的到,但……”
“请让我去。”决绝的声音。
卷帘阴戾的眼神打消了敖润的一切顾虑。敖润闭目片刻,随即向门外护卫示意:
“立刻去找殷管家叫他把炎龙丝拿来。”
“是!”
思濂在旁如玉雕般凝立静候,但心头却仍掠过一丝惊诧。垂眼注视着陪伴多年的少主,他也只是一同默默等待那个人的到来并不多言。透过少主一贯的平静面色,思濂十分清楚他正在忧虑些什么。
要摆平那个男人,从他的尸身上跨过去可没那么容易啊……就算是少主也一样,不,正因为是少主所以才更麻烦吧……
“绝对不行!!”
正当思濂还在心中叹息之时,那个被思濂擅自定义为“要想我同意除非从我的尸体上跨过去”的“出了名”的顽固男人就已经风风火火地踏进别院了,大老远就传来的吼声着实吓了卷帘一跳。这也让卷帘重新认识了这座宅邸,原来在这种堪称净土中的静土上也是有着这样一号人物的啊……
“敖润大人!在下坚决反对将此等要物交给这种人!”
呃呵呵……我是“哪种”人啊……
卷帘原本由此人的第一句而产生的好感度就在这第二句下猛地打了半个折扣。
来人看似也甚是年轻,至少比卷帘构想中的要年轻得多的多,是继芷思濂之后再次完全超出卷帘脑力极限的人物。此人虽说是管家却是一身素衣,黑却好似泛着淡金光泽的长发披在身后,两侧耳后的长发则编至后脑再聚成一束,随意却不凌乱,体格面容都透着英气,看去大方得体洒脱飘逸,他若不开口旁人就绝想不到他有着那样的脾性。如此端详过后,卷帘不禁再小小感叹了下:这里的人果然都是深藏不露啊。
“侑洵……”敖润轻声念道,语气中略带责备又带着几许无奈。
“少主,”这位殷管家倒是一点儿不买帐,“炎龙丝可算是本府珍藏,岂能随意交予外人?”
“只是‘借’而已。”一旁站着的思濂总算开口了。
“借也不行,”侑洵这才发现立在旁边一直在找机会挑刺儿的思濂,“要是有何损伤那我可担待不起。”
“一切后果由我承担。”总插不上话的卷帘此刻已全无了往日涎皮的笑脸——就连最后一分忍耐力也被拖垮耗尽了。
侑洵侧头稍适打量了下斜前方正用一双深黑色眸子毫不掩饰地直视着他的人。
“你就是……‘卷帘’将军么……”侑洵的眼神变了,句子逐渐放慢的结果就是那意味深长的尾音长久地萦绕在卷帘耳边,令这位久经沙场的大将也感到了难以名状的毛骨悚然——那是突如其来却又酝酿已久的敌意。
“咳,总之事态紧急,也无需顾虑这些了,炎龙丝坚韧无比延展自如,到时定会派上用场的。”
卷帘好不容易才从心不甘情不愿还像孩子般使性子的管家手里夺过宝物,全无暇注意自己耿直的冰山上司竟也有蓄意转移话题的时候。
“至于器械……”
“这个无需您操心,”卷帘忽而一展平素的面容浅笑着步入内室,轻手拿起床头的佩刀,“只要这把就行了。”
一时竟无语凝噎。敖润悄然紧了紧右手。
思濂垂眼瞥过,又立即将目光转向另一边。
……
之前那个站在原地纹丝不动、只是挥舞握着宝物的右手、装作释怀却屡次与卷帘接近的手玩“不是不给你就是你拿不着”的转移游戏还能一脸若无其事的邪恶之徒此时仍在为少主的命令忿忿不平。
没长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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