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缘沧海半缘水

作者:离人心上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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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蛭


      严柔推门进去的时候,就见吴憾弓背半坐着,手抵在腹间,听到启门身,条件反射的收了手直起身,然后侧头看向她,唯有眉头皱着,透着几分痛意。
      严柔见他起身坐着,也不提一下被子,身上就着一件单衣,明显汗湿了,贴在身上,衬着淡薄,看着都觉得冷,忍不住沉下脸。
      吴憾显然没意识到她生气了,扯出淡笑还冲她招手,只是身形又稍稍曲起,脸色不起半点红润。
      双手交握间,严柔还未来得及抱怨,他倒好,已经先一步沉下脸去,抬手拂了下她发丝上一点细小的水珠,沉声问,“是不是出门又忘了带伞?丢三落四的。”
      严柔拉下他的手,明明是她从外面进来,他手心的温度却凉多了,揉搓暖了暖,提了提被子想扶他躺平。
      “我想坐会儿。”吴憾说着,手撑着床缓缓向床头挪了挪。已是坐不住,只是胃里抽着痛,亦睡不平,于其曲身侧团着,还是坐着好些,至少,会让人看着自然些。内心突然升腾出一股念头,苦笑着想,还有什么狼狈模样,这丫头没见过呢?
      “还是很痛吗?”严柔只随意把手里的东西往柜子上堆着,侧坐在床边揽他靠向自己,裹好被子拥紧,一天七上八下了几次的心这才真实的安定下来,只需自顾自的心疼就好。
      吴憾习惯着要说“没事”,侧头见她锁眉紧盯的模样,叹气放弃了坚持,疲软松懈下来,侧头靠着她,拉过她的手摁在胃上,轻轻应了声,“嗯。”
      严柔听了,立时笑出了声,手上动作倒不敢懈怠,缓缓替他揉起来。
      “柔柔你以前学过按摩?怎么每次你揉一下就不疼了。”吴憾闭目起了倦意,一点温暖升腾入心底,只是最后那点痛意,似有不甘,死灰复燃般以点点刺痛提醒着他,这般体贴细心,照顾人的经历可是为那人?他幼稚的嫉妒着,不止对那个人,夸张无理到,嫉妒过去的时光,甚至能怪罪到相遇的机缘上。
      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小心眼,却断然不会说出来。
      “又在瞎别扭什么?”严柔觉得手下冰凉的腹壁已明显平和回暖了许多,怎么又在这人皱眉之际剧烈痉挛起来?几乎立刻,她就领悟到了,“没学过,谁像你这么能耐,胃疼的次数都快赶上吃饭的次数了,还三天两头进医院报到。”
      严柔见他睁开眼,眼底藏着几分难以置信,只能勉强牵出笑意,她怎么会明白他的心思?因为与此同时,她也在吃醋啊,为了那些已成事实的过去,无聊之极却难以克制的泛着酸涩,她终究不及这人能克制,忍不住嘀咕,“以前……她也会替你揉吗?”
      “她那时不知道我胃不好。”吴憾看见这丫头这般在意,也有心疼,只是缘起缘灭,谁也无法把握。
      若为了此番相遇而全盘否认了“从前”,还要倍感后悔的话,那既是轻视了感情,也是对人生的不负责。
      吴憾不会那么想,严柔也做不到漠视,所以彼此努力试着坦然,却有些为难,“那时胃病不严重?说明她把你照顾的很好呢,前几次来医院,都要怪你自己,这次……是我不好,明明你有听话在家休息的,是我没照顾好你。”
      傻丫头啊,吴憾拥住怀里的人揽她一起躺下,胃部有她的手暖着,疼痛已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内,抬手拧了拧她的鼻子,怕她又要落眼泪了。已经很累,实在不忍心再看她哭。
      他只说远岭不知道,而在那时,胃其实已经不太好了。

      不然当时怎么会就因为实习公司的留用名额被人提前内定了而气得俯身直吐,而后出门看着一片雪景,痛得胃痉挛坐倒在路边,待缓和些赶去见女友,却偏巧眼见她上了旁人的车,那个人,优秀更是富裕,显然是属于内定名额中的“皇亲国戚”。
      他只是看着车影远去觉得好笑,他一直以为自己不屑拘泥这点人脉关系,脑海里却浮现着焦躁,看似骄傲至极的人,实则是极度自卑的小丑。
      待一场高热褪去,胃疼依旧清晰深刻,他反倒不觉的气愤不平了,再见远岭,已可对她微笑。
      他对那天的迟到没有半点解释,能说什么?
      面试被人无视拖延,晾在一边是理由?还是身体不适可以用来做借口?因为这点挫折就被击倒已是可笑,要他如何启齿?
      当时,远岭先是赌气吧,才会说,“看来是林实比较好。”而后真就无措带了几分哭音抱怨着,“我太孤单了。”
      那一刻,胃痛持续加剧着,吴憾双手在身侧握拳忍耐,脑海里唯一的念头就是回避。突然意识到,即便留她在身边,彼此的孤单也一分都不会减少。
      此刻回想起来,仍觉得远岭恨他不无道理,如果他当时不是选择漠然而是伸手抱住她的话,他们,定然不会分手,他很清楚这点,却没有挽回。
      当时不明白的,或是刻意无视的,就是吴憾至今都觉最无从辩解的理由,他的潜意识里,怕是真不爱她。

      “困了?”严柔见他气色好些了,拿了毛巾给他擦去了些汗水,又用拇指揉了揉他的眉眼,化不去那皱起的纹路,“再撑一会儿,我用热水替你擦擦身,会睡得更舒服。”
      “柔柔,如果哪天我们约定好了,我却要迟一些到,你要等我。”吴憾想,当初着急得赶去见远岭,只是怕她等太久了会着凉生病,而如果那端待着的是严柔,除了担心外,他会有更多的恐惧,怕她放弃。
      “嗯?”严柔本要起身,反被他伸手揽紧了,又听他不着边际的说了这么一句,以为吴憾是联想到了车祸之事,生死一瞬,也跟着紧张,“我当然会等你,你不准为了赶时间不顾安全知不知道?要是自己开车,路上万一胃疼或者哪里不舒服了,千万别硬撑,找个地方停下来,就打个电话给我,我去找你,知不知道?……”
      耳边回荡着这丫头婆婆妈妈的叮嘱,一遍遍假设过后,不厌其烦地问他“知不知道?”仿佛能渐渐地把孤单涩意都化开,把那些“过去”都淡去。
      这一次,他松不开手。

      吴憾没有应严柔,看似闭目睡着,却紧紧握着她的手不放,许是手背上扎了针,冰凉的液体注入,与此同时,也凉进了严柔的心。
      她会恐惧,因为仿佛能从他苍白浅淡的神色里看到害怕无助,这样一个人,竟会有这样坦诚的畏惧,怕是疲累倦极了的,只是天亮后,又该是怎样的光景呢?
      “萝卜,你会唱歌吗?”严柔侧头将脸贴向他的手背,喃喃问着。
      “不会。”果真没有睡着。
      “很难听?”
      “嗯”
      “呵呵……那会什么乐器吗?”严柔咯咯笑着,继续问他。
      “不会。”
      “那篮球打得怎么样?”严柔想着,有些是朱云染擅长的吧,那家伙,流行什么热衷什么,偏偏那时的自己还幼稚的追随着,移不开目光。
      “不好。”某人低低说着,没有睁眼的意思。
      “那总有些特长爱好什么的?”回想着,已经没有羞涩委屈,还好,遇见了吴憾,见他良久没有出声,好笑地追问,“你以前读书的时候不会是典型的书呆子吧?”
      “呵呵,真是挺乏味的……对不起。”吴憾睁眼,看她像孩子般趴在床边,睁大了眼,目光盈盈,有几分痴念。
      “萝卜,回想起来,我好像从来没在公司搞活动时活跃过,娉儿她说你对我有意思挺久了,怎么看上的?”严柔笑得羞涩,不一会儿就忍不住红了脸。
      “那么多新来的……就你看着最没用。”吴憾刚想伸手拧拧她的鼻子,顿感胃部又传来一阵刺痛,皱眉等待着加剧,严柔的手却准确的覆上,小心揉按,把他努力聚集些的轻松气氛瞬间揉散了。
      只是想逗她高兴,哪里会没用,如今已经到了离不开她的地方。
      一开始几乎就确定了对她的心意,不怀疑的爱上她,发誓要守护疼爱她一生的,到头来,却是她在照顾自己。
      “柔柔……”抬手覆上她的手背,止住了她揉按的动作,“累吗?”
      “有点儿,都是被你吓的,你知道我胆子小。”严柔由他握着手,突然听出了他的话中深意,不满地指出,“不能因为我胆子小,又没用就放弃我知道吗?毕竟陪床这事,按道理就该是配偶做的。”
      “没事的,挂些水,休息一下就好,没道理要人陪。”吴憾觉得困乏无力,胃出血也不是第一次,前几次也只是在临补室里挂水,甚至出了医院就直接赶回公司开会。到后来,真就会不支倒地,今天,竟然直接失去了意识,这身体,还真是走下坡路呢,还是已一路小跑的架势,是不是上回,就不该向她伸手?
      “我还记仇呢,上次开刀那么大的事你没让我陪,这次就算是小病也要补偿我。”严柔看他又闭上眼,抿紧的唇色淡的几乎没了颜色,知道很严重,却只是说,“你睡你的,我陪我的。”
      “还好……”等待着他说下文,那人却呼吸平稳清浅,眉目松开,真就睡熟了,严柔低头吻了吻他的脸颊,无需过问许多,什么局势运作都不必她操心,她只要他没事就好。

      吴憾想说的,只是内心最直接坦白的欣慰:还好,有你在身边,如果没有结婚,不是上次她那般紧张哭闹,这么忙得时候,他一定顾不上去检查。那样,如果没即时做手术,待今天做得的检查报告,可还会侥幸的只显示,癌前病变吗?
      他是信赖她的,两人间始终没有提和公司,苏崎川有关的事。他不说,只是知道她不感兴趣。

      只是几天后秦远岭的一通电话传来的意外讯息,令他费解。
      “吴憾,总公司这里已经得到苏崎川深度昏迷的消息了,大部分投资项目停滞,甚至已提出要撤资,如果要缩减裁员,我们公司,都是首当其冲的炮灰。”
      “而且他们不止知道董事长出了车祸,连他的肿瘤报告单怕是也弄到副本了。”
      “我和林实自是有分寸,我想那天在医院的,只有我们几个,会不会是严小姐不知情……毕竟她也在公司工作。”

      听到这里时,吴憾几乎立刻出声打断,语调不高却足够严厉,“请不要随便怀疑我妻子。”

      挂断电话时,严柔刚好进门,见他锁紧了眉,明显是生气的样子,以为是等久了,生自己的气呢,连忙上前解释,一脸委屈,“你不知道,电视上刚好放到有户人家在自来水里发现了水蛭,我刚给你做了粥,本来以为我们家的水过滤过做饭没问题,看着害怕,就倒了,用净水重新做了遍,所以才会晚到。”
      “嗯……”吴憾随口应着,显然没有细听。
      “我都不敢洗手,怕洗着会有条就顺着笼头爬出来,黑漆漆软趴趴的,还会吸血……你又不在……你都不听我说话,少爷还生小的气呢?”
      “柔柔……我想问你……”吴憾欲开口,胃里却先一步疼痛起来,他问她,可是表明不信任,哪怕只是一丝一毫,都是伤害。
      “什么?”严柔奇怪,找了外套给他披上,刚要开口训人,却见他眼底闪过一抹痛楚,“着凉难受了?”
      “董事长的病情……”吴憾提及几字,终究放弃,“算了……没事。”
      “在担心这个?不过董事长也真挺可怜的,不知道能不能醒过来,听说随时有生命危险呢。”严柔把粥舀到碗里,随口应着,对吴憾爱操心的脾性也是无奈,“什么是顶叶肿瘤?是不是脑子动太多了?萝卜……那你可别再瞎想了。”
      吴憾听了,颇为震惊,他不记得自己同她提及过这些,“公司都传开了?”
      “当然没有,这可是秘密。小王说了,这事关乎公司效益,我连娉儿都没敢说呢。”严柔挑眉,搞什么啊,她就不信,苏崎川倒了,公司还会垮不成?就是吴憾是不是会更累?

      吴憾指尖收起,用力扣紧了被单,胃痛变得清晰,撕扯间,连着胸口,牵着后背都痛起来。
      那天要去分公司开会,苏崎川本要和他一同去,他为做预防吃了片止痛药,只是服药后胃反倒一波一波的抽着疼。他以为自己掩饰的很好,岂料小王立时看出了端倪,替他解围“经理还是我送你过去吧。”
      如果他没有开口,自己一定上了苏崎川的车。
      记得在那刻之前,小王还转头对自己说,“痛得厉害吗?不行我们就掉头,要是硬撑出了事,严柔一定要记恨我了,我开慢点。”
      如果他没有减速,那个冲撞怕是擦过那么简单。

      怀疑一个人,特别是怀疑自己最为亲近信赖的人,是怎样的心态?就如同水蛭侵蚀吸食血液般,那种心痛,最令人绝望。
      吴憾想着,宁愿肮脏龌龊的人,是疑心病过重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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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8章 水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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