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府嫡女

　　听闻褚湛霖的话，傅沛语挑唇轻笑一声，抬手抚了抚脖颈间的凤凰交颈金丝项圈，目光落在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奴才们说道：“你们这些奴才，见着赵氏禁足，三皇子孤苦无依，竟不悉心伺候着。”

　　褚湛霖拧着眉抬头看傅沛语。

　　“既伺候不好主子，便去慎刑司受罚吧。”傅沛语端坐在主位上，轻飘飘一句话，奴才们便磕头不止，个个哭着求饶。

　　“母后这是什么意思！”褚湛霖怒从心起，站起身愤恨的与傅沛语对视。

　　傅沛语莞尔一笑，没理会他的无理，只缓缓说道：“这些个奴才见你无人帮扶才敢怠慢你，霖儿，母后这是为你好啊。”说着站起身走到褚湛霖身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

　　“霖儿自己也该清楚才是。”

　　褚湛霖自小是被捧着长大的，赵氏对他是拿在手上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秦元帝对他也是多加宠爱，上头虽有个二皇子褚湛昀，却也没人敢越过他去。如今被傅沛语这一番明里暗里的嘲讽，褚湛霖气的只想将她身上碍眼的凤凰图案一把火烧了。

　　但此事也只能想想，傅沛语虽是带了讽刺之意，可母妃是实实在在被禁足了。宫中盛言母凭子贵，可反过来也是一样的。母子二人，唇亡齿寒。自赵氏被禁足后，褚湛霖连母妃一面也未能见过，也不知是否安好。

　　看着傅沛语款款离去的背影，褚湛霖压着愤怒的心绪，他虽从来与皇后母子不对付，可撕破脸实在与当下无益，不如按兵不动，以待来日。

　　褚湛霖虽诸多不愿，可近日的确老实许多。他宫里的奴才被傅沛语换了一批，日日盯着，从不见什么僭越之举。秦元帝听闻有些不敢相信，难不成他这三儿子一夜之间转了性？前些日子还为着赵氏的事任性妄为，搅得满宫看见他恨不得绕着走，怎么如今反倒没动静了？

　　傅沛语在一旁伺候着，一双柔荑取了护甲，低头研墨。秦元帝关心褚湛霖的话语，听在她耳朵里可谓字字诛心。

　　傅沛语心内越发冰凉，褚湛钦幼时何等贴心孝顺，只不过因着她娘家势大，朝中那些见不得傅家好的臣子，空口白话说恐有外戚揽权之危，秦元帝便不再多看褚湛钦一眼。

　　果然是帝王之心，皇权握在手，便容不得他人分去一丝一毫。

　　魏国公府，冰儿失踪之后，秀荷的差事就多起来，整日冷着脸忙进忙出。

　　魏清安这两日病发的厉害，高烧不断，躺在床上不省人事，杨丝棠得了信，虽担心着魏瀚旻，可还是急忙过来了。

　　家里没个弟兄，魏清安一倒下，只剩一屋子女人家。杨丝棠不是沉不住气的，魏云裳也不是爱哭的，这二人虽心有嫌隙，却依旧互相扶持帮衬。

　　这诺大的魏国公府，先帝在时就巍然不倒，此时也不会让外人笑话了去。

　　柳青禾日日守在床边，衣不解带。杨丝棠生出些敬佩之意，连带着对魏云蓉的态度也好了些。

　　这一日，柳青禾险些熬不住，魏云裳让她回去歇着了，只留自己守在父亲床前。魏云裳拿沾湿了的帕子贴在父亲额头，每过一刻钟便换一条帕子，可魏清安的高烧依旧退不下来。

　　她已经派人去宫里请了几次太医，都被太医院以忙不过来回绝了。魏清安的病一直是秦元帝命太医院的人照应着，如今宫里这般作为，怕是已经弃魏府于不顾。

　　魏云裳想请外面的郎中来看看，可杨丝棠却不同意。二人几日来第一次起了冲突。

　　“宫里的意思已经这般明显了，嫡母还要纠结什么？”

　　“非是我要纠结什么，老爷的病一直是宫里照看的，若是我们请了外面的郎中，不是明摆着告诉皇上我们信不过太医院吗？”

　　“爹爹昏迷了这几日，宫里可来人了？太医院左一句宫里事多，右一句高烧而已不用在意，难不成我还要等他们腾出人手才能给爹爹看病？！”魏云裳气急，将药碗重重磕在了桌子上，里面乌黑味重的汤药撒出来些，眼看魏清安是一口未服。

　　“你也是宫里出来的，说话做事怎的如此沉不住气？如今这魏府哪还受得住罪加一等？”杨丝棠也疾言厉色起来，她怎会不担心魏清安的病况，只是魏府一直处在风口浪尖上，万事都要周全行事。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如果请郎中给爹爹医治也算罪加一等，等爹爹醒后，我便向皇上负荆请罪，一切责罚冲我来就是了！”魏云裳说完不再理会杨丝棠，出了殿门叫来陈阿左，让他去请都城最好的郎中。

　　魏云裳铁了心要请，杨丝棠阻拦不住，只甩了袖子叫她想好后果便回了海棠苑。

　　陈阿左去请郎中还未回来，一个侍女便慌张哭喊着扑到魏云裳跟前。秀荷见了额角跳了两下，狠着眼色要将侍女拖拽出去，力气之大，叫那侍女毫无反手之力。

　　魏云裳也被秀荷的反应惊着了，她竟不知秀荷竟这般力气。她出声叫停秀荷，问侍女出了什么事。

　　秀荷站在一旁眼神狠戾盯着侍女。可那侍女顾不得其他，她刚刚在柴房里看见冰儿姐姐已经硬了的尸体，惊吓之余心痛不已。冰儿姐姐在府里对她们都很好，原以为只是府外有事耽搁了，谁曾想竟死在了府里。

　　“姑娘，奴婢刚刚发现冰儿姐姐的、冰儿姐姐的尸体……”那侍女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跪在地上的身躯颤抖着，显然吓得不轻。

　　魏云裳听闻腾的一下站起身，满眼不可置信，红唇抖着说不出话。怎么会？怎么会！明明那日还揽着她的胳膊说笑的，怎么今日就没了呢！

　　“青天白日的，你别胡说！”魏云裳找回自己的声音，高声训斥那侍女。

　　秀荷隐去眼中的厉色，虚虚扶了魏云裳一把。

　　“姑娘，奴婢不敢胡说，姐姐的尸体就在柴房里，已然、已然硬了。”想到这，那侍女哭的更加厉害，眼泪鼻涕流了满脸。

　　魏云裳瘫坐在塌上，眼眶里渐渐蓄满了泪，心中阵阵作痛，她怎么也不信好好的冰儿就这么没了。片刻后，她抹去泪水站起身推开秀荷往柴房去了。

　　“我要亲自见一见，许是你在骗我！”

　　魏云裳走的快，到柴房时被门槛绊了一脚就要跌在地上，身后的侍女伸手扶了一把又被她推开。

　　柴房里堆放着柴火，地上一个草席裹着人，一双脚穿着鹅黄绣花鞋露在外面。

　　魏云裳捂着嘴抽泣，低下身缓慢的掀开了草席。冰儿苍白不似常人的一张小脸就这么出现在她眼前。她伸出手摸了摸冰儿的脸，指尖都在颤抖，触手冰冷干硬毫无生气。

　　魏云裳再也忍不住，趴在冰儿身上哭出声来。

　　可冰儿再也不会安慰她替她拭去泪水，也不会在怀里藏桂花糕只为她能吃上热腾腾的。

　　林小白在魏府门口等的火急火燎，站也站不住，脚下四处乱走，伸着脖子往陈阿左出去的方向看，就是见不着那个高大的身影。

　　就在林小白左顾右盼之际，瞥见了秀荷从柴房出来，脚下生风般跑到偏门，一眨眼便不见了踪迹。

　　陈阿左回来时，见着林小白在偏门那鬼鬼祟祟。他先将郎中迎进魏清安的屋子，而后悄声走至林小白身后，抬手便抓住了他的后领子。

　　“你想逃？！没门！”陈阿左以为林小白趁乱要逃，按着他的背抵在墙上。

　　林小白简直要气死，这人怎么就爱抓人衣领子？他被陈阿左抓来魏府，总共没几套衣服，已经被他抓坏了两套，再抓坏了，叫他穿什么？

　　“谁要逃了！”林小白使出浑身解数才挣脱开来，揉了揉后脖子，突然反应过来抓住陈阿左的胳膊说道：“冰儿姑娘不明不白死了，你快去看看！就在柴房。”

　　陈阿左只怔愣了一瞬，后往柴房跑去，林小白也在后面跟着。

　　冰儿无父无母，自小在魏府长大。魏云裳哭过之后神思回涌，暗下决定绝不让冰儿就这么不明不白的去了。

　　她先命人将冰儿洗漱干净，换了身体面的衣裳，又命人去置办上好的棺材，将人支出去后独留陈阿左在身边。

　　“我这苑子怕不是一条心了。”魏云裳眼尾还红着，眉眼低垂，声音也有些嘶哑。

　　“外祖母说过你的本事。去帮我查，定要一清二楚。抓到人后，送到开封府，我也好将冰儿体面葬了。”

　　陈阿左见魏云裳悲伤样子，不说二话，坚定的应了声是便着手准备去了。

　　芙兰将逃出来的秀荷打晕扔进了小黑屋里。这是褚湛钦命人行规矩的地方，进去的人基本不会死，出来后大多不人不鬼。自然有专门的人安置他们，至于安置去了哪里，怎么安置的，这就不是芙兰该知道的事了。

　　芙兰走前深深忘了一眼黑漆漆的大门，有些话她终是没有说出口。

　　给褚湛钦回话时，大殿下终于点了点头。

　　“魏云裳如何？”听闻冰儿是那丫头自小贴身伺候的，想必感情不浅，也不知该伤心成什么样了。

　　“魏姑娘很是伤心，哭了好一会。”芙兰见魏云裳哭时，心里也是不忍。说到底，这件事她也有责任。

　　褚湛钦沉声了会，摊开宣纸，拿起桌案上的湖笔垂眸写起来。片刻后，他将宣纸细细叠进信封里说道：“将这信带上，再包上御膳房的桂花糕，给她送去。”

　　芙兰接过信封应下了，刚要退下又被褚湛钦叫住。

　　褚湛钦抚着额头，剑眉蹙在一起，脸色很不好。

　　“罢了，你去吧。”

　　芙兰这才退下了。

　　有些话现在说怕是不合时宜。日后若是有机会，那丫头若是愿意听，他便亲自讲给她听吧。

　　讲一千遍，讲一万遍。

　　想将魏云裳刻在心上，揽在怀里，贴着她小巧的耳朵一遍一遍讲给她听，红了耳尖也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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