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府嫡女

作者:江上摇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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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秦元十八年,都城。

      魏云裳养在后宫赵贵妃处已经七年了。她的父亲魏清安自夫人病逝后,身子越发不好,已经好几日告假未上朝。今日魏清安拼着虚弱的身子跪在养心殿里,只望秦元帝能大发慈悲放他女儿归府。

      “还望陛下成全!”

      魏清安说完像是用尽了气力,俯下身咳嗽起来,一时间话都说不出。

      秦元帝摩挲龙椅扶手上的龙头,犀利的目光落在魏清安身上,良久才仿佛刚刚看到一般对着立在一旁的太监怒道: “瞎眼的东西!看不见老国公正难受着?”

      秦元帝一发话,殿内伺候的太监忙跪下了,哆哆嗦嗦的请皇上恕罪,不多时,冷汗竟流了满头。

      总管太监曹坤福伺候了秦元帝几十年,如今也反应过来,对着秦元帝磕头告了罪,才跪着爬到魏清安身前。

      “国公大人快些起来吧,跪坏了身子可怎么好。”

      魏清安依旧伏着头,不肯起来。他因着七年前被秦元帝猜忌结党营私,却又毫无证据,又忌讳他在朝在野都颇得人心,只能寻了个由头,在夫人病逝当天,将他女儿接进宫,作为牵制他的人质。如今魏清安身子一天不如一天,可怜他的女儿已在后宫苦苦熬了七年,名义上是接受和公主一般的教养,实则如同掐住了他的喉咙,叫他不得喘息,时时刻刻想着女儿头上悬着一把利剑。待他哪日一步走错,先要的就是女儿的命。

      如此不得已,每年只能在年节时见上一面,这个中滋味,非人父不能体会。

      秦元帝眯眼盯着他,见他还不起身,缓步走到魏清安身前,伸手扶他起来。

      “魏卿的身子还没见好吗?”

      “劳皇上挂怀,臣的身子是好不了了。”魏清安佝偻着身子回答道。

      秦元帝面上惋惜,心内却嗤笑当真是不中用,这话与太医院禀告给他的无异。也罢,这个皇位,他已安坐十八年,谅他如今也生不出什么事端。

      “魏卿休得胡言!”秦元帝故作严厉道,“你且宽心,好好养着身子,云裳这孩子是个贴心的,比朕的几个公主还要妥帖有礼。罢了,云裳如今及笈了,朕也不忍心让爱卿总是骨肉分离,明日朕便送云裳回去。”

      魏清安听闻,眼角泛红,就要留下泪来,忙不迭跪下谢恩。秦元帝扶他起来,又假意叮嘱他注意身子,便让他退下了。

      见魏清安出了养心殿,秦元帝让曹坤福附耳过来说了什么,不一会曹坤福亲自往太医院去了。

      魏云裳要回魏国公府的消息很快传到了赵贵妃宫里。魏云裳得了口谕,面色如常地谢过传口谕的太监,见太监走远,回到寝殿里高兴的就要坐不住,眼角也渐渐红了,不多时,眼泪也止不住。魏云裳赶忙拿手绢捂着嘴,低低的抽泣,七年了,终于等到这一天。可见殿外还守着两个侍女,魏云裳连忙抹了泪珠,慌慌张张往殿外望去,还好暂且无人理会她。宫中人多眼杂,若是被个多嘴的见了,传到赵贵妃耳朵里,又是一条罪名。

      魏云裳稳了稳心神,想着接下来该怎么做。自然要先去拜谢赵贵妃的养育之恩,既要显得郑重其事,又不能让人觉得自己急不可耐,得废些功夫。

      心里刚拿了主意,一个穿着体面的侍女便来通报,说是赵贵妃让她过去一趟,别的也不多说,传了话就走了。魏云裳取了自己日常抄写的佛经,整了整头面服饰,往赵贵妃殿里去。

      赵贵妃很受秦元帝宠爱,绝对担得上美艳不可方物,膝下又有皇子,地位四平八稳,从未见过哪个胆子肥的敢惹她的不快。

      魏云裳进殿拜见时,赵贵妃正倚在榻上假寐,头上戴着繁复的珠钗步摇,一只纤纤玉手抵在额角,塌下一个侍女跪着给她按摩双腿,好不惬意。

      “臣女请贵妃娘娘安。”魏云裳双手捧着佛经跪在地上,乖巧的低着头。

      赵氏缓缓睁眼,眸中清明,不似刚睡醒。见魏云裳跪着,也不理会。伸手接过了侍女奉上的茶抿了一口,慢慢吞吞放了回去,这才让魏云裳起来回话。

      “谢贵妃娘娘。”赵氏未曾赐坐,魏云裳规规矩矩站着。

      “今儿个午时,皇上传来口谕,魏国公身体欠佳”赵氏说着目光落在魏云裳身上,“陛下念着君臣之情,特许你明日归府伺候。”说完,她便等着魏云裳的反应。

      只见魏云裳面无表情跪下谢恩,又捧着手中的佛经献给赵氏。

      “臣女进宫七年,全仰仗贵妃娘娘照顾教养,臣女感激不尽。手抄一本佛经,献于娘娘,望娘娘得佛祖庇佑,福寿绵长。”说完给赵氏郑重磕了个头。

      赵氏拿过侍女奉上的佛经随便翻了几页,轻笑一声,笑意未达眼底,“你有心了,”嘴上夸她,眼里却冰冷的很,“陛下如此仁爱,本宫也悉心教导你一番,却不知你是否急不可耐地要走呢?”说完将佛经重重的甩在了侍女手上。

      赵氏受宠多年,宫中无人制衡,自然是嚣张跋扈惯了。七年前,秦元帝将魏云裳养在她宫里,叮嘱了要好生看管,衣食住行不得有误。赵氏还以为是个重要人物。后来朝野动荡,魏国公处处受制,赵氏才明白,什么人物,不过是个牵制魏国公的棋子。赵氏是愈发不待见她,却因魏云裳在宫中十二分谨慎,处处妥帖有礼,叫人抓不到把柄。

      此时魏云裳低着头,眼皮微动,轻启红唇道:“臣女受陛下娘娘教诲,如今陛下念父亲病重,让臣女归府尽孝,云裳心中不舍,可陛下仁爱,极重孝道,臣女也应遵陛下旨意归府孝顺父亲。”一席话,着实让人找不出错处。她本就是遵循皇上旨意,皇上还会有错吗?

      赵氏见她答的周全,心中不满,哼了一声,随手让侍女拿了些玩意儿赏她做做样子,便让她跪安了。

      魏云裳应付完赵贵妃,回到寝殿,给自己捏了一把汗。想了片刻,对着门外的侍女说惦记着御膳房的桂花糕,让侍女去取来。见侍女走远,关上门,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从床铺下掏出块麻布,又从床前的脚垫下抽出一封书信,加上些许银两放在麻布上包扎起来,好生藏在了床底,又仔细收拾了床面,坐在床边紧紧攥着手绢,片刻像是确定了什么事一般松了手,这才收拾起自己的东西。

      丑时,一轮明月在空中挂着,侍卫来回巡逻值守。宫中本应寂静一片,却被一声又一声哀鸣打破。侍卫们口中骂骂咧咧,有人多踹了几脚,不多时,又恢复了寂静。

      魏云裳睁眼在床上躺着,烛火都被她熄了,只有稀稀落落的月光从窗子透进来。只听“磕哒”一声轻响,魏云裳从床上坐了起来,床前的屏风上借着月光映了一个人影。

      “姑娘今日又有银子给殿下了?”人影站在屏风外,听声音是个姑娘家,调笑着轻声说道。

      魏云裳听闻双颊绯红,“芙兰姐姐莫要取笑我。”

      “好好好,”芙兰调笑一句也不再逗她,正经了脸色问她:“姑娘今日可有什么交代?”

      魏云裳从床底拿出包扎好的麻布包裹,从屏风内递给芙兰,嘱咐她好生保管。

      “芙兰姐姐,我明日便归府了,这个包裹请一定交给大殿下,叫殿下好自珍重,”说着顿了顿,鼓足了勇气接着说:“我虽与大殿下只一面之缘,但心中感念大殿下幼时救命之恩,请殿下万万保重身体,不可妄自菲薄,日后怕是不能再见了。”说完魏云裳面露伤感,她还未见过大殿下如今的样子呢。

      芙兰在屏风外看着她,又看向手里的包裹。竟生不起调戏的心情,内里叹了口气,望着那一抹小小的身影,再三保证后悄声离开。

      芙兰走后,魏云裳站了好一会才躺下,看着头顶的床幔,思绪飘回从前。

      当年,八岁的她,第一天入宫便被赵贵妃指派去御膳房拿炖好的燕窝。

      那一日雪飘如絮,魏云裳提着食盒,一路小跑,再过御花园就到赵贵嫔的重华宫了。可谁曾想她竟失足绊倒在了御花园的池塘边。魏云裳重重摔在地上,积雪沾了满脸,身子不稳就急着站起来,脚底一滑就要往冰面上倒去。

      魏云裳惊呼一声,就在她以为要摔在冰面时,被人抓住了手往回一拽,扑倒在一个温暖的怀里。

      来人是个少年,剑眉星目,挺鼻薄唇。约莫着十四五岁,身披一件白色狐毛披风,隐约能见到披风里面的金丝秀纹。魏云裳脸上的雪沾在了少年的胸前。她抬起眼,望进了一双深邃的眸子。

      褚湛钦松开魏云裳的手,抬手掸了掸胸前的雪,缓过神来的魏云裳,看着雪上的燕窝,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瘦弱的肩膀一抖一抖。

      褚湛钦蹙眉看她,见她哭的停不下来,心想着她这么小一只,竟也这么能哭?余光瞥见倒在一旁的食盒,黄花梨的材质,撒在地上的眼见像是红燕。红燕稀少,宫里吃的上的屈指可数。

      褚湛钦心里有了人选,看了魏云裳一眼,解下披风披在她身上,叫她在这里等着,独自一人走了。

      披风比魏云裳还要长些,将魏云裳裹得严实。冷了半日,终于有些温暖,魏云裳有些舍不得,又将披风紧了紧,抽抽搭搭的在原地等人。

      褚湛钦去了没多久,不一会回来手里多了个食盒。见魏云裳乖乖等他,心脏像是被什么击中似的,就这么信他?褚湛钦顿了脚步,移身躲在假山后。

      魏云裳裹着披风,秀气的鼻子皱了皱。等了这么久,怎么还不来啊?会不会是骗她的?

      眼见着魏云裳又要哭出来,褚湛钦敛下心思,从假山后走出来,一步一步向她靠近。

      魏云裳抬眼见他来了,手里还拿了食盒,他是帮她取了一份燕窝吗?想到此,满是泪痕的小脸笑起来,哭红的眼睛弯弯的,像是月牙。

      褚湛钦见她笑的明媚,也轻笑出声,把食盒交到她手中,想抬手帮她擦拭脸上的泪痕,顿了顿,终是没有抬手。只叮嘱魏云裳快些去交差,免得被罚。魏云裳给他道谢,又将披风还给褚湛钦,小跑着往重华宫赶去。还未跑多远,又折回来,站在褚湛钦身前,红着眼眶,软软糯糯的问他叫什么。

      褚湛钦低头看她,披风在他臂间挂着,带了魏云裳的体温,触手温热。笑了笑告诉她:“褚湛钦,我叫褚湛钦。”说着从怀里掏出块叠好的帕子,递到魏云裳身前。

      魏云裳道谢后抬手接了褚湛钦手中的帕子。温润的指尖滑过褚湛钦的掌心,一如披风上残留的体温,有些痒痒的。

      “见你小小一个,竟也如此能哭,莫不是凝雨成了精?”

      魏云裳见他挑着剑眉问自己,垂眸了片刻,才喏喏的说道:“过了今日,就再也不哭了。”声音细细小小的,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褚湛钦听不大清,微微俯下身问她说了什么。魏云裳却不答他,只给他道谢。

      “今日多亏了公子,来日定会好好报答。”说完给褚湛钦屈膝行了礼,拎着食盒走了。褚湛钦看着小小背影在雪地里越发显得可怜,却倔强的一步一个脚印,沉思了半晌,离开了御花园。

      魏云裳后来才知道,褚湛钦是嫡出大皇子的名字。

      那一晚,魏云裳把燕窝送到赵氏面前时,燕窝还是温热的,可她还是睡了柴房。

      思及此,魏云裳翻了个身,叹着这宫里尔虞我诈的日子终于就要过去了。只可惜,她现在还不知大殿下生的什么样子呢。秦元帝生的俊逸,皇后娘娘虽见得少,但母仪天下的风姿却是见一面也不会忘记,想必大殿下也是很俊俏的吧?

      想着想着,竟也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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