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十一世

　　烟花三月下扬州。

　　三月的扬州，已经入春，春寒料峭。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一个穿着旧衣烂衫的夫人带着一个小女孩儿，就站在扬州城最大的世家，冯氏门口，据说，冯氏这等世家大族连丫鬟，都能吃饱穿暖。

　　冯氏这样的大家，府门外是不让这样破衣烂衫的穷人驻足的，除非……

　　“娘，这里好气派啊！”小女孩第一次见到这样漂亮的建筑，无知的大眼睛扑闪着。

　　妇人望着女儿，有些不舍，“月儿、如果把你卖进冯府，我们一家人，才都能活。”

　　月儿想到活蹦乱跳的弟弟，早慧如她，她也尽心尽力地照顾过他。但是她没想到，弟弟的到来，会让爹娘如此抉择。

　　她被抛弃了，被最亲的人，卖了。

　　卖身契，生契可以有赎身的可能，死契便生死都是主家的人，自然能卖一个更高的价格。

　　娘和管家签的——是死契。
　　她懂，她都懂，为了家人，为了所有人都可以活下去，卖掉她，才能让大家都活下去。可是道理是都明白的，但是作为被抛弃的那个人，她宁愿自己什么都不明白，一点也不懂事。

　　终究，她还是安静地站到管家那边，不说话，也故意扭过头去不看母亲。

　　“月儿，娘也是没办法，不要怨娘……”妇人的手颤抖着，却还是紧紧攥着换来的银钱。

　　她记得最后这一句话，但是亲娘的样子，却在记忆力渐渐模糊……

　　“我为什么要原谅？难道被卖掉了，还要帮你数银子么……”她暗自决定，既然如此，她也不必对过去有什么执念了。

　　后来，少爷成了她的主子，对她很是怜爱照顾。

　　其实，少爷和她是一样的人吧……老爷并不喜欢夫人，也不喜欢少爷的亲娘，少爷的亲娘早早过世，是由夫人照顾长大，也是老爷唯一的儿子。

　　但是老爷，却不是常来看少爷。夫人看着自己利用少爷并不能多留住老爷的关注，也就不再在他身上用心了，全部交给下人照看，除了偶尔监督一下下人有没有苛待了少爷，便不再上心了。

　　所以，这些年，是我陪着少爷，从一个小少爷，一直到如今。

　　我陪着他念书，吃饭，甚至睡在一起。那是两个被抛弃的孩子互相取暖，偎依。

　　“冷月，这首就是扬州慢，是写我们扬州的词，你的名字出处就是这一句波心荡，冷月无声。”
　　“少爷那个时候便会背诵这首词了吗？少爷真厉害！”
　　“不是，”少爷的脸色有些奇怪，“是我听父亲常常念的，就记下了。”

　　直到后来少爷成年，我被夫人叫了去。

　　“冷月，府里人都知道，少爷素日里，是最为疼爱你的。”

　　“少爷心里，是非常敬爱夫人的，其实……”

　　“不用你为他说好话……我今天叫你来，是想提点提点你，你可以之后忘记我说的。”

　　“是，冷月洗耳恭听。”

　　“少爷的亲娘，身份低微，但是因为长得，像那个人，老爷终究是让她生下了孩子……”
　　不过，替身终究是替身，留下了孩子，母亲也就没什么用了。去母留子，男人们自古以来就是如此狠戾。” 夫人观察着冷月的表情，这个年纪的丫头难免不会被吓到，继续自顾自地继续说：“这样的事，老爷做得出来一次，自然可能做出来第二次……”

　　冷月呆住，她不知道，少爷的娘是老爷的手笔，只觉得脚底发寒。

　　“或者你觉得，少爷可以护得住你？”夫人顿了顿，玩着手指上的玉扳指，“聪明一点的人，活得更久，你可以下去了……”

　　夫人的话，一句一句，回荡在心中。去母留子，多么心狠，少爷的确做不出这样的事，但是如果老爷这样做，少爷的确护不住自己吧……

　　因此，她这么久，都没有身孕，她不想就那么死，也不甘愿就那么死了。

　　少爷有一次看见她喝药，没说什么。

　　但之后，听说少爷被老爷用家法教训了一顿，少爷让梦好上的药，又把她派出去，想瞒着她。

　　少爷的温柔，就是如此，她懂。

　　他不是不给她名分，而是他觉得他给不了她应得的，便不会出手，她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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