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

　　我看见他，亲切地微笑，那笑，包容爱意却从未在我眼前展现。如今只为她一人而绽放。她是幸福的女人，灿烂略带羞涩的回应是沉溺于爱的典型。因为被宠爱，被宽容，如潮水般的爱筑成她的苑宥。
　　他曾说，女人是用来被宠的。他终于找到可以让他宠的女人，宠她的幼稚，宠她的固执，宠她的肆无忌惮，宠她所有的优点和缺点。情人眼里出西施，他的双眼，倒影着她的一切，满溢的爱淹没周遭的一切，除她以外的世界，是山崩，是地裂，是沧海，是桑田，是毁灭，都已不重要。只要她完好无缺，只要她展露笑颜，刀山火海，天堂地狱，他都会奋不顾身了。

　　我的肌肤闻上冰凉的刀刃，殷红的液体晕开目眩的光泽，顺着清晰的纹路，千沟万壑地流渗开去，像是江水的支流蔓延，更像是逐层盛开的花朵，染上光亮的刀面……鲜血的芳香，甜腥而又浓烈地在空气中弥漫。我感觉到全身血液急剧地流淌，仿佛要冲破细小的血管喷涌而出。
　　鲜血开始因地球的引力而坠落，碰上洁白的水槽壁，蜿蜒出蛇行的诡异。融入清澈的水中，晕化成朵朵精致诡谲的花，慢慢绽放，绽放……直至满池淡色的红色印记。
　　镜中的女子，伸舌舔舐白皙光裸的手臂又一道深刻的新痕，沾上血迹的嘴角扬起一个妖冶的微笑，恍惚中仿佛看到一个冰冷残酷的嗜血的魔鬼。
　　“痛苦吧？那样深刻的伤痕。我要你感觉到痛楚，生不如死锥心的刺痛。”镜中的女子阴阴地开口，声音仿佛是来自莫名的时空。
　　“可是我还是没有疼痛的感觉呀！痛在肌肤，心始终未感到丝毫痛楚。……我为什么不会感觉到疼痛呢？”镜前和镜中的女子都皱起了蛾眉，若有所思。
　　“他的眼中不再有你，他不再属于你了呀！！他只对一个女人微笑，但那不是你，他遗弃了你，就像那个男人一样……”镜中人泛着冷酷的笑，似乎要激起些什么。她的脸靠近了些，苍白的犹如毫无生气的鬼。
　　“是呀，他不再属于我了，为什么？为什么……”镜前的女子直望着镜中的人儿，深深地望进对方的瞳孔。
　　“因为你不需要别人的宠，你从不接受任何人的。你无法接受任何人的。你忘了吗？你的心不会痛呀！”
　　“可他是我的，只属于我的。……只属于我的东西，我不会让任何人得到的。”嘴角再度泛起令人寒颤的笑意。
　　“是的，不要让任何人得到。”镜中的女子伸出了细瘦又布满伤痕的手抚上同样苍白的脸，“你是我的，我是你的。只有我永远也不会遗弃你。你也是吧？”冰冷的唇贴上彼此已血迹干涸的嘴角。
　　为什么我看见他遗弃我不会心痛呢？？无声的低喃纠缠在满室的血腥味中……
　　* * * * * * * *

　　我的刀狠狠地扎进她的心脏，从单薄而脆弱的后背长驱直入。
　　我看见她扭曲的脸庞，美丽而灿烂的笑容已不复存在。她很痛苦呢，
　　“很痛吗？那是怎生的感觉？”我的语气单纯地如5岁好问的稚童，我是真的想知道。
　　“为……为……什么……”从嘴中倾泻出破碎的惊疑，她的脸不再有微笑，倘若他看不到她的微笑，他会痛苦吧？
　　她的鲜血覆盖了刀刃，顺着刀柄流向我的手，勾勒出我手上的纹路。温热的鲜血，有人曾说过会让人疼痛。
　　“它渴了，我的刀。”我的眼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惊慌，我只是迷惘……

　　他飞奔而至，用惊人的我从未看见过的速度。
　　我看见他小心地扶起她，他的双手沾染上她的鲜血，殷红殷红，红得刺目。
　　他是属于我的，只属于我的。我在蒙上鲜血的刀上看见镜中的女子，与我相同的容颜，同样的笑，妖冶，残酷，冰冷。
　　“你疯了！！你对她做了什么？？！！”狂乱愤怒的语气。
　　我直直地走向他，俯身靠近他。毫不迟疑得举刀刺向他的胸口，比刚才的更加深刻，仿佛要刺穿身体般。
　　“告诉我，你痛吗？痛是什么滋味？”我不断地质问着他，我只希望有人能告诉我。
　　“你……”他的眼中透露着难以置信与无以名状的痛苦。
　　他的血，与她的血逐渐融合，散发温热而甜美的气息。
　　我的手，轻抚上他的英俊的脸，像对待最珍贵的宝贝。
　　“为什么要遗弃我？为什么你们都像那个男人一样，把我带到这世上，又遗弃我？”
　　他似乎在努力支撑最后的意识。
　　“那男人说我不该来到这世上，说我是罪孽，他终其一生都无法偿还的罪；说我是魔咒，他怎么也逃脱不了的魔咒。哈……你知道吗？因为他爱上了他的亲生妹妹，他恨我，因为我的出生逼得我的母亲——他最心爱的妹妹自杀，多么可笑，多么混乱而又污秽……”
　　我大笑着拔出插在他胸前的刀。浓稠的血液汩汩地渗出，浸透了外衣。
　　沾染上他的血的刀吻上我的肌肤。我那布满无数伤痕的手臂赤裸裸的暴露在冷炙的空气中，张扬着狰狞丑陋。四周仿佛静得能听见鲜血流淌滴落的声音。
　　“瞧，这鲜红的血，同样的红，却不知道它有多么的污秽、□□……”我像着了魔，剥开一道又一道旧伤痕，在别人看来是那样的触目惊心，可在我看来，它是那么的美丽精致，每一滴红色液体的渗出，都能让我兴奋莫名。
　　可是，为什么……我一点儿也不感觉到痛？还是没有感觉呀……“你告诉我，为什么不痛？”那么深刻那么刺目的伤痕啊！
　　他真的很痛苦耶，不然何以他的眉皱得那样拢？
　　“就算当我第一次拿起刀，扎入那个男人的心脏时，我也没有任何感觉。然后我就在自己的手臂上划上一刀又一刀，一刀又一刀……我只想让自己感觉疼痛。但，似乎还是没有办法。”
　　“你……你是……魔鬼……”他的脸有着深深的恐惧，为我的言语，为我的行动所震慑。
　　“那个男人死前也是这样说的。”
　　我的舌绕了一圈，轻触唇畔的嫣红，我知道，我的唇，现在肯定鲜艳欲滴，有让人一亲芳泽的诱惑。但眼前的人怕是连呼吸都已困难了……
　　“可……我真的想爱的人……是……你……但……我……”
　　“你无法承受我？！……哈哈哈，你真的是像那个男人，承受不了就将我遗弃。你们最终都还是遗弃了我。”我冷冷的语气，仿佛是在陈述一件无关我的平常事件。
　　“你现在的眼里……有寂寞和渴望……对爱的深沉渴望……只是那个男人忘了给你……心”他明亮的双眼失去了生气，长密的睫毛垂了下来，永远地……他有双像那男人的眼睛。

　　心，我没有心吗？我是个无心之人？为什么呢，那男人，将我的心也剥夺了呢？
　　淌着血的手臂抚上胸口靠左的部位，冰冷，沉寂。我始终没发觉，这里不曾跳动。
　　如血的夕阳染红了天的那头，像是上帝倒翻了他的红色颜料盒。瑟风拂过，空气中弥漫着冷却了的甜腥的味道。
　　一个身着白衣的女子，手持着染血的利刃，诡异的看着刀刃。
　　无心的胸口中又是什么呢？
　　刀起，血涌，从左胸口喷薄而出的红刹那间浸湿了白色的外套。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一双男人的眼，深邃而激情，狂乱而迷离，痛苦而忧郁，在他的眼中，倒映出一个小女孩，孤绝而惊恐，寂寞而渴望……
　　无心的胸口深藏的一直是那双眼睛，交织着爱与恨。
　　不可抗拒的闭上双眸，脸上淌过滚烫的液体。惊觉原来还有东西比鲜血更加能令人疼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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