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曾是个传说

　　不过短短两个多月，叶昭就感受到比他娘更期盼他成龙的存在——镇国公卫西扬

　　要是不知道的，还以为叶昭是他儿子呢！

　　叶昭表示：敬谢不敏，他现在的爹娘就很好。

　　他觉得对方可能是误会什么了，才对他抱以这么大的期望，唯一的可能就是暗地里流传甚广的关于他身世的种种谜团。

　　然后，叶昭跟他解释了很多遍也没用，对方好像就认定了传闻是真的，也不知哪来的缘由。

　　好在临近过年，学院那边停课了，叶昭终于可以暂时告别卫老将军的‘关爱’，真是万幸！

　　但今年的年过不好，听说，长公主又病了，宫里的御医去了几次，也不知情况如何。

　　这日，叶府门前，长公主府的马车又来了。

　　屋里，叶父叶母看了眼只管吃饭的叶昭，相互看了看，最终还是叶爹开口了，“儿子啊，门口那长公主府的马车还在呢。”

　　“哦……”叶昭无所谓的应了一声。

　　“这已经是人家第二次过来了，是不是有什么要紧事啊……”

　　叶爹看叶昭虽然一脸淡然的吃着饭，但莫名就是觉得叶昭好像不太高兴，昨天那边儿也来了一回，叶昭直接把人拒之门外。

　　叶爹迟疑了一下，又道：“不如我们打开门，问问人家什么事儿？”

　　早在之前，叶昭就与长公主划清界限了，什么事儿都不关他的事。于是，他答道：“我们家能与长公主府扯上什么事儿？”

　　最后，还是叶母开口了，他直觉叶昭与长公主府之间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叶昭，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儿瞒着娘？”

　　叶昭手一顿，“没有。”

　　自己的儿子自己知道，听这口气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叶母不多说话了。

　　过一会儿，突然听见门外有人喊：“曦月求见叶公子！”

　　叶父叶母的身形一顿，耳边又听到了一声，这下终于确定没听错了。

　　谁？曦月郡主！

　　“儿子啊！”叶母一惊，赶忙和叶爹过去打开了门。

　　身后，叶昭放下碗筷，颇有些疑惑，她怎么来了？

　　想起最近听到的传闻，心里隐隐有一个猜测。

　　雪地里，曦月郡主披着一件雪白狐裘，站在叶府大门前。

　　门开了，却不见想见这人，曦月郡主抿了抿唇，再度开口道：“曦月求见叶公子。”

　　叶昭自厅里走到大门处，看见站在门外雪地里的人，平淡道：“找我何事？”

　　曦月郡主声音艰涩道：“祖母病重，想最后再见枢大人一面，可普天之下，唯有叶公子与天枢大人长的最相似，所以……”

　　“所以你想让我假扮对方，满足长公主殿下最后的愿望。”叶昭接过她的下文，不过，“可是，假的真不了，这一点你自己也清楚。”

　　天可怜见，叶昭说这话完全是真心实意的，他也没说错啊，却见曦月郡主不知为何脸一白。

　　她的心中几乎瞬间就想起了：这话，正是当初她对叶昭说的。

　　如今，又一字不落的回给了她。

　　对方……这是什么意思？

　　她抬头看着叶昭的眼神带着某种猜测和疑惑，难道他心里其实还是在意当初自己对他的言行的？觉得被轻视羞辱了？

　　浑然不知自己被定义为‘记仇’了一把，叶昭只觉曦月郡主神色迟疑了一会儿，后好似下定某种决心，开口道，“哪怕是假的，曦月也求叶公子辛苦演上一回，无论结果如何，曦月都，感激不尽。”

　　说罢，她缓缓躬身，慢慢弯下膝盖，在场之人一见这动作一惊，她旁边的侍女更是下意识的扶住她，“郡主！你这是干什么？！使不得啊！”

　　叶爹叶母也赶忙搀扶，论身份，断没有让曦月群主脆臣子的道理，这要是传出去还得了！

　　唯有叶昭无动于衷，好似冷眼旁观。

　　事实上，他也是懵了，僵在原地没有反应过来，还有点儿不知所措。

　　这……这该怎么办？

　　曦月郡主看了他一眼，一咬牙，就要脆下去。

　　却听这时，叶昭突然发出一声哧笑。“郡主这是做什么？脆下相求？”

　　他手中的折扇轻轻敲击着另一边的掌心，慢悠悠的道：“您这是求我去，还是逼我去啊？若是求我，大可不必。您是不是忘了？以前我便说过，就是你求我，我也不会去；若是逼我去，曦月郡主现在就可以脆了。”

　　说完，他神情平淡的靠着门框，望着门口的这堆人。旁边已有不少人正探头探脑的看着这边的动静。

　　他如今是真感觉到曦月郡主此举对他的逼迫，一时气性上来，才作如此反应。

　　曦月郡主动作僵在了原地，只得站着，顿时，场面陷入了僵局。

　　“叶公子可是在生我的气？”

　　“？”

　　叶昭先是一疑，后觉对方莫名其妙，一来请他帮忙，他也没说不帮啊，然后就给他跪，实在犯不着。

　　还有，他为何要生她的气？

　　叶昭没懂她的意思，平静又实诚的回答道，“不是，曦月郡主你想多了。我们本就是不相干的陌生人，我为何要生你的气？”

　　曦月郡主看了他半晌，面色凝疑，后才将信将疑的信了他说的并不是什么反话，只是字面上的意思而已。

　　她一时无言，不知该说什么。

　　叶爹叶母给叶昭传着眼神，可惜没什么用。

　　半晌儿，只听她闭了闭眼道：“是我错了。”

　　“请叶公子看在祖母的面子上，走这一趟。”曦月郡主已无计可施。

　　她生来尊贵，一身傲骨，大概这辈子都没有这么求人的时候，满心卑微无力，可今日这结果是她造成的，怨不得旁人。

　　叶昭这下更深觉对方好像误会了什么，沉默的思考着这个问题，便没说话。

　　可在旁人看来，就是他一脸冷淡的站在那时冷眼旁观。

　　叶爹叶母也跑到叶昭身边，小声劝叶昭。

　　叶昭听着那些话无语，不发一言的转身进了门，曦月郡主一急，脸上血失尽失，“叶公子！”

　　“我求你去见祖母一面！”曦月郡主的声音已带着颤音，平时的仪态也尽失，她明白对方这一转身代表着什么。

　　身后，叶爹叶母追着叶昭的身影而去，却没想，叶昭却是朝着后门而去。二人当下一喜，已明白叶昭的打算。

　　几乎是叶昭刚出家门，叶爹便到大门口通知曦月郡主道：“昭儿已经去了，郡主也赶紧回去吧。”

　　“真的？”她一时有些不敢相信。

　　明明之前叶昭还一点儿要答应她的意思都没有，怎么突然……？

　　是了，曦月郡主突然明白过来，对方的确不是她求去的，叶昭是自己去的。

　　她求不来对方……

　　曦月郡主清楚的明白着这一道理。

　　她苦笑，曦月受教了。

　　“多谢叶大人。”她施了一礼，叶爹连忙摆手，说着不敢当。

　　叶昭：我就是不想走大门口，显得他是被曦月郡主逼去的一样，心里膈应，鸡智的自己给自己换条路去不行吗？

　　啊摔！

　　不过显然，没人懂他的心理活动。

　　不多时，曦月郡主赶回长公主府，做好一应准备，只等叶昭到。

　　……

　　吱呀一声，身后的房门打开。

　　曦月郡主转身，望着走出的人，愣住了……

　　世人对天枢公子多有推崇，无数华美的词藻堆砌其身，那是一个时代的传说，也是一个不可打破的神话，而今天，他们恍忽间好似看到传说中的人……正向他们走来。

　　那人一身黑色长袍，不紧不慢的走来，衣袂翩跹；俊美无俦的脸上轮廓分明，眼角眉梢好似刀锋划过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寒凉，眉间一点鲜红，妖冶夺目，似九天之上的仙人，又似人间金台之上的无上王者，睥睨众生，那无意的眼神滑过房内众人就叫他们好似突然被定住了一样，站在原地，动弹不得。

　　进门，看到众人的反应，叶昭心里有数了，就照这个风格演！

　　他绷着一张高贵冷艳不可一世的霸王脸，随着他的走近，守在长公主床边的众人，自发的退避一旁。

　　他来到床前，缓缓落坐在床边的座椅上，姿势娴雅，声音不轻不重的唤道：“宁朦。”

　　他不知道真正的天枢公子是不是这么叫她的，但两人是朋友，很大可能就是这么叫的。

　　已经意识有些不清的长公主慢慢清醒过来。
　　微光中，她望见面前的人，嗫嚅着嘴唇，半天才叫出一个名字，“枢大人。”

　　他们从前这些与天枢关系密切的人从来都是这么称他的，她说：“你回来了吗？”

　　一边抬起颤抖的手，似是想碰一碰叶昭，不敢相信面前的人是真的。

　　叶昭握住她的手，在她的手心放下一朵淡黄的腊梅花，轻声道：“你看，梅花开了。”

　　叶昭的避而不答，却叫老人险些落下泪来。

　　她初次见到天枢之时，就是在一个雪落满天的日子。

　　那年，她丈夫儿子刚亡，站在黄色腊梅树下，心情郁郁，是他的话改变了她的一生。

　　此后，他忙于前朝国事，她便开始帮他照看内庭，打理皇宫事务，让他无后顾之忧。

　　两人内外协作了整整五年，直到有一天，天枢突然离去。

　　她颤声问：“您这些年，过得好吗？”

　　“我很好。”

　　“前些时候，我见到昭昭了……”长公主像是想起什么美好的画面，笑的温和，“那孩子，和您长的一模一样……”

　　叶昭一默，一时没忍住说了一句，“我没有孩子。”

　　嗯？

　　长公主的神情一顿。

　　一旁，满屋子的人也是心里一跳，暗叫不好。

　　叶昭转头一看旁人的反应就知道自己这句不该说，及时补救，声音显得低沉而暗哑：“宁朦，你当知道，我不会留下这么一个弱点。”

　　是的，按照叶昭听说过的天枢的种种事迹来理解，这个男人强大而算无遗漏，没有人能胜过他。

　　这样一个人，很难动情，自然不会留下一个流落在外的儿子这一个弱点给自己。

　　长公主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是我想错了。”

　　顿时，众人又松了口气。

　　在场之人看向叶昭，从前见过叶昭是什么样子的裴云庭和曦月，无疑是最惊讶的。叶昭前后的变化，太大了，简直就像是换了一个人。

　　长公主的目光瞥见叶昭腰间的扇子上，缓缓露出个笑来，不知是何意，又移开了目光，问叶昭：“枢大人，您从前时常在别人提到宁朦公主的时候就笑，您在笑什么？”

　　她说：“我想了几十年，也想不明白这个问题……”

　　叶昭一愣，心里慌了一瞬，面上却是不动如山，疑惑的喃喃了一句：“宁朦公主？”

　　霎时，其他几人神情紧张的看着叶昭，希望他别露馅儿。

　　叶昭垂眸又无声的呢喃了几遍，突然，他笑出了声，宁朦长公主注视着他，似无奈似疑惑，“您又笑了……”

　　叶昭慢慢敛去笑意，看起来心情似乎不错，周身压人的气势也清淡了不少，说了一句：“柠檬不酸。”

　　长公主无力一叹，“您又这么说。我还是不懂您什么意思……”

　　不止她不懂，在场之人皆是如此。只听叶昭徐徐道：“有一种水果，叫柠檬，尝一口便叫人酸的止不住浑身打颤；你看你，还顶着柠檬中公主的头衔呢，怕是酸成精了。”

　　他的唇边带着浅浅的笑，缓缓道，“不过啊，我知道，你不是酸成精的柠檬公主，你是外酸内甜的宁朦公主。”

　　这话过去，其他人是疑惑紧张的吊了口气。好一会儿，才听已不年轻的长公主憋出一句：“……您可真会夸人……”

　　好像无奈，又有些不好意思。

　　叶昭的唇边泄出一丝笑声，两人言谈间好似真的多年不见的朋友，相处的太过自然，反叫一旁看着叶昭演的众人有些愣然，他们没想到叶昭瞎扯的答案竟然没叫长公主觉出不对？

　　长公主脸上带着笑，然那灰败的脸色却是遮掩不住，本就看着严肃的她，在病重折磨两个月之后，更显得瘦骨嶙峋，绝对称不上慈祥。然那眼中的情绪却是温柔又带着一股追忆。

　　半晌，她伸出手，抓住叶昭的衣角，眼神执着，问道：“枢大人，我想知道，您当年，为何要离去……”

　　她的神情带着一丝不安，“是……是因为……担心我魏国皇室……”

　　说到一半她止了声，意思已经不难猜出。

　　功高震主，何况是一人托起魏国新生这样的大功。

　　这一个猜想，足足在她心头盘桓了数年，今日，终于说出了口。

　　室内之人不自觉的屏住了呼吸，这个问题不好回答，更何况，现在在这儿的还不是真人。

　　曦月郡主看了眼叶昭，又侧目看向在场的太子和荣王，那两人也在看着叶昭，在场之人无不等着叶昭的作答。

　　叶昭抬头，视线却落在了窗外，脸上一派淡然，“缘来则聚，缘去则散。宁朦，你想多了。”

　　叶昭的回答不算出人意料，毕竟他不是真的天枢公子，他自然不能说对皇室不敬的话，但……看叶昭的神情，却仍让众人一愣。

　　怎么说呢，好像真的天枢公子的答案也该是这样……

　　听到叶昭的话，长公主肉眼可见的好像了却一件心事，神情也迅速衰败下来，她的声音低下来，“枢大人，我们来生……还能再见吗？”

　　叶昭站起身，垂眸看着这位老人缓缓闭上眼睛，“……再见又如何？”

　　他本想答应“会的”，只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了疑问。

　　床上的人久没有回音，床边的众人像是意识到什么，纷纷脆下。

　　叶昭转身正要离去，身后传出一句细若蚊呐的声音，“继续……追随……您……”

　　说完，气息聚停。

　　叶昭的脚步猛的一顿，没有回头，心中不知是什么感受，只觉一震。

　　躬守在床尾的郡王爷似有所感，小声唤道：“母亲？”

　　没有回答。

　　已至中年的永安郡王颤抖着手指探上长公主的鼻息，下一刻，整个人跌坐在地，嚎啕大哭，“母亲！”

　　那一声仿佛信号，屋中顿时哭声四起。

　　门外，有人拉长了声音喊：“长公主殁！”

　　消息从长公主府飞出，一路传至天上京各处。

　　不多时，宫中丧钟长鸣，钟声回荡在天上京的上空。

　　这位魏国的长公主殿下，就此，逝世。

　　享年，八十三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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