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山高

　　瑶山王的侧君，在众目睽睽之下，纵身一跃落入涧底了。把他逼至此处的人并不是追兵，也没想到他会如此刚烈，竟是被惊得齐齐静了一瞬。
　　他，画玉，自己也没想过会做出这样的事来。落下的时候他还觉得像是做梦。从他被抬进王府那天，就开始做的一场千秋大梦。
　　画玉是正君的庶弟，算是嫡兄的陪嫁。他自幼寡言，嫡父也是看他老实乖巧才选了他。到了婚期，却正逢瑶山王战后伤重昏迷，他便被提前抬进来冲喜。
　　一切仪式俱都从简，进来就是代替娇养的嫡兄照顾妻主。
　　当他换下红色的婚服，被送到汤药不断的瑶山王身边，他才知道传闻中杀人如麻凶神恶煞的小皇女，原来比花街的娘子还要好看。
　　瑶山王是天家的第五个女儿，也是天家最小的孩子。街头巷尾都传唱着她十二岁披挂上阵，十年间打得西域纷纷献国的故事，将她说的比鬼更凶恶，比神佛更不似人。
　　画玉两兄弟能说到这样的人家，还是因为瑶山王的父家担心她功高震主，特意令她娶了出身低微的正君来向天子表忠心。
　　但画玉那个时候一下子就忘了之前听到过的这些那些话，当他看见小皇女像苍白易碎的瓷像一样无知无觉地躺着，他心中突然就生出了很多的怜爱。尽管她应该比画玉还要大上三岁。
　　他踏入那间满是药味的房间，也踏入了一个长梦。
　　在他和侍儿们的精心照料下，瑶山王真的挺过了这一关，又一月已经能够走动，和画玉嫡兄的婚事也再次操办起来。
　　画玉的目光总是落在瑶山王的身上，但小皇女不会特别注意他。对他除了比对侍儿多些尊重就再没其他了。但画玉依然觉得幸运，因为她是他的妻主，这样美丽的女将从梦里走到了他的面前，让他日日得见。
　　如果，如果能在嫡兄之前与妻主圆房就更好了。
　　清晨画玉会去演武场看她练功。他带着棉布巾和水葫芦，专程等着为她擦汗。每当看到小皇女因为贪凉露出笑容，画玉就会在这梦中陷得更深一些。
　　有时瑶山王也会对他很温柔，大概是那些时候发生了什么好事，她会语气轻快地同他聊些闲话，还会送他一些小玩意。画玉则会很珍惜地看着她的每个神情，想要把这些珍藏起来。他就算在梦中也知道，神女的垂青只有一刹那。
　　最终他也没能在嫡兄之前圆房，而是被人追至山涧。
　　天子病危，瑶山王赴京，嫡兄的婚事再次搁置，不知是瑶山王那个姐姐的人马捉了画玉一家。
　　画玉不想被捉住。虽然他明白，自己家这个亲家被放在明面就是当靶子的，死与活都动摇不了小皇女。
　　但他想自己选择梦醒的地方。
　　他在绝路一跃而下，这座山崖还算高，他甚至有空感受身边的风。
　　他想，瑶山王现在赶到京城了吗？
　　她将来会是怎样的帝王呢？
　　……
　　她会记得画玉多久呢？
　　……
　　山上的众人静默了一阵，领头的人说了一句“走吧”，他们就离开了这里。
　　没有人去看那堆浮在浅溪上的白衣。和白衣下没有形状的红。
　　五年后，画玉的姨母在这里为他立了个衣冠冢。
　　五十年后，山上芳草萋萋，石碑不辨字迹。山下的溪边建了一座墓祠。里面供了两个牌位，分别是“楚画玉”和“巫山瑶”。
　　瑶姬一去一千年，丁香筇竹啼老猿。
　　古祠近月蟾桂寒，椒花坠红湿云间。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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