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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01「灰猫」
日向感觉影山最近怪怪的。
这种感觉在影山第一次拒绝跟他一起回家的时候到达了顶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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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向走出坂之下商店时,看见自己停靠在对面树下的孤零零的自行车,这才意识到自己多买了一个包子。
他可以久违地独占两个咖喱包,却并不觉得有多开心。
脚下的小石子被他一脚踢出去很远,粗粝的撞击声在寂静的街道上格外清晰,每一下都像是摩擦在他的胸口。他漫无目的地推着车走了十分钟,这才意识到今天并没有人走在他身侧,他并不需要用推车的节奏等什么人。
他骑上车一口气冲出去好几百米,泄愤似的猛踩踏板,愣是把回家这件事骑出了比赛的气势。无人承接的怒气消散在寒风里,随着呼吸全数倒灌回了他的肝肺,被遗忘在车筐里的咖喱包也凉透了,像是耗尽了他身周最后一点热乎气。
直到妹妹冲到家门口大呼小叫地用温暖的小手捂上他的耳朵,他才发现自己手套和护耳都没戴,就这么骑回了家。跟在妹妹身侧的灰猫似乎是被他入门的一身冷气激着了,上前咬住日向的裤脚,拽着他往温暖的里间拖,日向夏却怕它咬坏了哥哥的衣服,连声叫它放开。
小女孩细声细语的呵斥没能震慑住灰猫,日向在这嘈杂的温暖里回过神来,感觉裸露在外的皮肤通通被悬殊的温差烘得肿胀,全身上下都在发热发痛发痒。
他听见妹妹一声声地叫它:
『国王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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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升上高二的时候,日向在回家的路上捡到一只灰猫。家里的大人一开始都反对把它留下,因为平日家里人都要上班上学,担心没人照顾。但日向夏不愧是亲妹妹,和哥哥统一战线再三保证由他们负责打针喂食、处理猫砂、收拾毛发等一系列养猫琐碎任务后,家长才无可奈何地默许了。
结果这兄妹俩养了快一个月也没给它起个名字,只知道“喵”来“喵”去地叫这只猫主子,再加上妹妹比日向在家的时间要更多些,灰猫便更亲近妹妹,反倒把没名字的怨气撒在了救命恩人身上,对日向一向爱答不理。
日向连人类传递给他的信号都很难解读,更何况是一只猫,于是灰猫继续“冷艳高贵”,日向继续“无动于衷”,逼得灰猫差点都要接受自己的名字就叫“喵”这个敷衍又残酷的事实了——直到日向在排球部的自主练习中崴了脚。
当时部里只剩下他和影山两个人,日向的脚踝肿得像个馒头,却还是毫不在意地打算自己翻山越岭地骑回家,结果刚蹬上车就差点疼得摔下来。幸亏影山反应迅速地扶住他,连挣扎的机会都不给,直接用手臂轻轻松松地将日向拦腰扔去了后座。
日向家离得太远,单腿蹦回去虽然不太现实,却还有直达的公交车;虽然坐公交上下车很麻烦,也并不是不能克服,再不济还可以打车;虽然这附近出租车不多,还贵得令人心绞痛,但特殊情况下也不是不能接受。
可是很奇怪,两个人都一根筋地忘记了自行车之外的交通工具的存在。
平日骑车带人这种事是要被交警“记小本本”的,连老师见了都要叫人下来教育一番。还好两人回家的时间太晚,校园里早已没了什么人,日向回家的路又偏僻,除了偶有路人用不赞同的目光扫过来,剩下的麻烦倒都是他们自己惹出来的——因为影山骑车带人的技术实在太差。
两个人一辆车像是一起喝醉了,不是差点撞上电线杆就是磕上路缘石,日向一边心惊胆战地担忧自己下一刻就要“伤上加伤”,一边死死地搂上了影山劲瘦的腰腹。影山没有拉紧的运动服被初春的风灌满,在一呼一吸间鼓胀着贴上日向的鼻尖,洗衣凝珠的樱花味被运动后的汗味冲淡了,只有这样的距离里才能闻到。
日向在这亲密而好闻的隐香里下意识贴得更近了些。
他们在路人担忧的目光中磕磕绊绊地行进,两张脸一前一后地红着,不知是在窘迫这蹩脚的骑车技术,还是在担心随时可能出现的交警车。
那天日向回到家,灰猫依旧“冷艳高贵”地离他远远的,一双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他肿起的脚踝看,在别扭的距离里表露着在意。
从那以后日向的生活有了两个不起眼的变化:
——灰猫终于有了自己的名字,它对这个名字很满意,因为每次主人叫它的时候都会傻笑得像是恶作剧得逞,带着促狭又缱绻的愉悦。
——日向的脚伤痊愈后,和影山一起回家的路也越来越长,总是走到快要和回家方向背道而驰的时候才骑上车说再见。
具体有多长他总是记不清,或许是因为他总在不自主地嫌这段路太短。
02「错题」
升上高三以后,日向第一次和影山分到了同一个班。发表分班结果那天,日向拽着影山挤在公告板前看名单,第一眼看到的反而是影山的名字,炫耀自己眼神好似的站在喧闹的人群里对着影山的耳朵喊:
“诶影山你在F组!”
“哦,你也是。”
“啊?”
“呆子,”影山被他近在咫尺的声音震得鼓膜颤动耳廓发热,但维持着这个距离没有动,“你名字就在我后面。”
原来F组的名单刚好在日向名字这里换行了,于是影山的名字在上一列的尾,而他的名字在下一列的头。
同班这事一度让日向十分兴奋,因为他和影山的位置只隔了一个过道,前所未有的近,近到他永远第一个知道影山带了什么便当、午睡醒来第一眼就能看见影山的脸、伸手就能拍上这人的背要求他陪自己练球的程度。
连影山偶尔在课上发呆他都一目了然。
至于为什么上课的时候他也能发现——哦,大概是因为他也很擅长在上课的时候发呆。
看到分班名单时日向还有些奇怪,因为他俩名字的开头假名并不相同也不挨着,升上高二后更是连参赛背号都隔两个数,很少有名字挨在一起的时候。
直到他俩终于不知第几次因为发呆而答不上问题,从而双双被老师“请”出教室时,他才恍然大悟。
——班内名单有可能是按照平均成绩排的。
-
自从乌野排球部打进全国大赛后,影山“天才二传”的名头就在学校里传得沸沸扬扬,本人也一夜之间成了排球杂志的常客。最夸张的时候,日向去影山班上找他练球都能在走廊的窗下遇到从其他楼层跑来瞻仰“天才姿容”的女生;高三同班之后,日向更是在影山因各种大小节日而收到的礼物数量中,直观地感受到这个家伙的受欢迎程度。
不过日向像是对这事有了免疫力,已经到了见怪不怪、连调侃都懒得调侃的程度——毕竟他已经不止一次地旁观影山拒绝女生的表白了。
带着队友去见女生并拒绝对方的表白这事听起来十分诡异,但影山却总是让日向等在离约见地点不远的树后或者楼边,礼貌地听完对方的表白,再礼貌地拒绝,然后顶着一脸“无事发生”的惯常表情和日向一起回家。
第一次日向觉得别扭,打算自己先骑车回去,但影山的说法是“没必要”。日向赌气地想,连当事人自己都不在意,他又在意个什么劲——于是光明正大毫无心理负担地听墙角。久而久之,“影山和女生谈恋爱”这事不知不觉地在他心里成了一个伪命题。
所以当影山第一次因为别人的“表白约见”,而让日向自己先回家时,日向的第一反应是茫然。
就像是他对照着书后答案做了千百遍的习题,却被别人告知这题的答案是错的。
他出于好奇或是自己都说不清的缘由,纠结了一个下午,还是在部活后偷偷尾随影山,成为了一个失去当事人准许的偷窥者。
在这之前,他把影山独自赴约的原因解释为“影山想要接受的人出现了”,可当他远远地看见另一个当事人出现在约定地点时,才发现他早就写出了正确答案的步骤,可偏偏算错了结果。
因为来人又瘦又白,脸上带着表白者应有的紧张和羞涩。
却的的确确,是个男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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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多的时间里,他学会了成功率并不稳定的跳发,跨越了令他头痛的国文及格线,习惯了一段有人陪伴的路,连曾经高冷傲娇的“国王陛下”都肯咬住他冰冷的裤脚表达关心了,却一直反复做着一道自以为是的“错题”。
原来计算结果不是“影山想要接受的女生出现了”,而是“影山想要接受的是一个男生”。
他莫名不甘却又逻辑严谨地想:
而这个男生不是自己。
03「糖衣」
被日向单方面扣上“现充”帽子的影山一如既往地上课发呆、下课睡觉、放学打球,没有人等在教室门口,也没什么“爱心午餐”出现,日向甚至再也没有见过那天和影山表白的男生,却依旧对影山接受了这份表白的结果深信不疑。
他别别扭扭地想,自己又没跟男生谈过恋爱,或许男生之间就是这样毫无征兆、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忍者模式呢?
——或许正是因为接受的是一个男生的表白,才避开了自己。
于是从那天以后,两人就也再也没有一起回过家了。
或者说是日向单方面地避开了影山。
部活之后他依然会留下来加练,但结束后却总是飞速地换好衣服,在影山刚换好上衣的时候就跑出了更衣室直奔停车棚,像是生怕遇到什么不方便见的人或场面;上课发呆的情况也变得愈发“突出”,于是被老师“请”出去的人变成了日向自己,影山坐在教室里用余光瞄着窗外连后脑勺都写着“沮丧”两个大字的人,一时间也十分无奈。
一起回家这件事当初开始得心照不宣,如今却结束得猝不及防。影山虽然不满又困惑,但总觉得若是主动问起来,就好像暴露了什么不可告人的心思,于是也隐而不发地沉默着。
两人之间诡异的氛围就这么僵持到了学园祭。
高三F组的摊位活动是现场制作苹果糖,为了能让班里的每个人都有时间去逛学园祭,班委安排大家两人一组轮班守摊。考虑到影山和日向平时连课上罚站都要结伴的“情谊”,班长还善解人意地把他俩分到了一组。
结果谁也没想到,这对在全国赛上默契十足的黄金搭档,却把最受情侣欢迎的苹果糖卖出了门可罗雀的效果。
毕竟两个摊主一个脸色阴沉、一个神情沮丧,连带着他们做出的苹果糖好像都不是那么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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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前人声鼎沸,身后人心不属,怎么看都不是什么合适的谈话环境。尤其是影山好不容易等到一个摊位前空无一人的时机,准备装作毫不在意地问问日向为什么单方面终止“结伴回家”活动时,转过头却发现某人正仗着生意冷淡、偷吃自己刚做好晾在一旁的苹果糖。
日向站在摊位后光线昏暗的位置,心满意足地咬了一大口——然后成功地把自己因太久没喝水而干燥的嘴唇黏在了上面。
影山几乎都要被气笑了。
他曾经觉得自己是个情绪很少的人,烦躁、喜悦、纠结,处理这些在瞬息万变的赛场上足以致命的波动,是一名优秀的运动员一直需要面对的考验。
为了适应这种比赛状态,他甚至在日常生活中也总是自觉克制——
然后尽数在日向翔阳这里功亏一篑。
天色渐暗,各个摊位前逐渐亮起学园祭特制的彩灯,斑斓的色块铺满长街,将摊位前后的空间隔成两个世界。
光怪陆离的灯刚好能照亮影山的侧脸,却照不亮日向的,他们站在摊位后侧咫尺的两端,光影的分界如同分班名单上那个巧合的换行。
明暗。前后。他们总是拥有空间上的“最近”,却遇见逻辑上的“最远”。
思维的惯性默许他靠近,疯长的不甘怂恿他放纵,影山探过固有的界限咬上了苹果糖的另一侧,融化了日向唇边的糖衣,在起身的瞬间擦过温软的甜。
然后在对方受惊般睁大的双眼里看见自己清晰的倒影。
他不觉得羞愧。
只觉得可爱。
04「后记」
两人交往之后日向才知道,那天影山单独赴约的表白是个乌龙。各种意义上的。
影山收到的“情书”措辞十分简洁,读不出半分旖旎,只是约影山在部活后单独见面。按理说如果纸条的主人是个女生,影山还会像往常一样让日向等他。
结果托乌野每年分一次班的福,落款的名字影山认识,清楚地知道这是个男生留给他的纸条,于是彻底曲解了约见的意图。
他没把这张纸条当成告白邀约,而是当成了“挑战书”。
他一本正经地思考了一上午,认为不能带着日向“涉险”,这才出于他也说不清的原因,用“表白邀约”为理由让日向先回了家。
没想到歪打正着,男生是他认识的那人没错,却也真是来表白的。
影山以为自己面对的是“恶战”,日向以为自己面对的是“失恋”,只有连名字都不能拥有的男生从头到尾毫无误会地贯彻了一场不用加引号的、货真价实的、却也结局惨淡的表白。
日向这才意识到,在他的误解前提下,那天影山是在非单身的情况下亲了他,而自己是在明知对方非单身的情况下稀里糊涂、半推半就地就了范。
他无厘头却又莫名自豪地想——
真是两个渣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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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他们不知道的事情还有很多。
在分班名单前,不知道为什么最先找到的是对方的名字;
午睡醒来后,不知道为什么第一反应是去看过道对面那张表情生动的脸;
另一人被赶出教室时,不知道为什么满脑子都是怎么让老师发现自己也在发呆这个事实;
对方崴了脚踝,不知道为什么只能想到最出格、却能同行最久的回家方式;
收到陌生人的表白,不知道为什么怕某个人知道,却又生怕他不知道。
还有学园祭的那个喧嚣而私密的夜晚。
两个恋爱笨蛋都不知道“喜欢我就给我买苹果糖”这个约定俗成的暗语,却阴差阳错地以此为媒介,向彼此传达了这层裹着甜蜜糖衣的含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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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骑车带人”这个梗是早就想好的,结果最近才在基友的文下评论中得知日本不允许这个操作......所以十分倔强地在文中圆了一下hhh私设如山说的就是我w
感谢阅读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