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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勇
时间所剩无几了，岑肖渌找了一天把余之林约了出来。
酒楼包厢里，两人相对而坐，矮几上温着热酒还有三两小食。
“能喝吗？这是我带来的慢饮，尝一口看看？”岑肖渌举着酒壶问余之林。
余之林递过酒杯:“我可以喝一点。”
岑肖渌给他倒了小半杯后给自己满上了。余之林闻着慢饮的清香，端起尝了口。
“如何？”
余之林舔舔嘴唇回味，惊喜道:“好喝，有一股淡淡的桂花味儿。”
岑肖渌笑笑:“慢饮是我的一位朋友亲手调制的，有别于其他酒的烈性，但多饮亦会醉人，你尝个鲜儿就罢了。”
余之林由衷惊叹:“你的那位朋友可真厉害，竟能制作出如此特别的酒。”
“你喜欢的话我可以留一壶给你，但你记着不可多饮，一次最多只能喝一杯。”
……
“之林，我有一些话要与你说。”
“什么？”余之林看岑肖渌神态认真，不禁坐得端正起来。
“你可还有四岁之前的记忆？”
“四岁之前？”余之林想了想，说道，“那太小了，没什么印象了。”
“我与你说个故事可好？”
“好啊！”余之林不知岑肖渌为何突然换了话题，但还是认真听他说接下来的故事。
岑肖渌喝了口慢饮，缓缓开口。
“这世上有两种有别于常人有着特殊体质和能力的人，一种如水镇的唤灵医师一样，他们的感知力敏锐，能共情于他人的情绪变化，能力出众者不仅能共情情绪，还能潜入人的精神领域诱导之，以使人精神错乱，神智崩溃。另一种人是相对于感知敏锐者而言，他们不像常人一样面对这些人时近乎于一张透明的纸，而是一堵看不透凿不穿的墙，天生具有不被人感知，侵入，扰乱精神的体质。他们与寻常人无异，自身并不知道自己与他人的不同，唯有感知力敏锐的那部分人能看出来。”
余之林知道唤灵医师，也知道他帮人解决精神上的困扰，但他不知这其中的关窍与厉害之处，从岑肖渌口中，他才第一次知道详细的情况。
“有这么一户人家，他们是拥有特殊体质的天生屏蔽者，但他们也是寻常人，没有觉得自己有何特别之处，过着寻常人的生活，一家四口父母恩爱，兄弟和睦，日子一直过的很安宁，直到另一伙人的出现骤然打破了这份宁静。”
“感知敏锐的一部分人聚在一起成立了一个组织，接雇主的活为他们神不知鬼不觉地除人于无形，一个疯掉的人又有什么人会听他说话，死了也没人觉得可惜。接活可以收取大量佣金，有利就能吸引更多的人加入。突然出现在那户人家的一群人正是这个组织的成员。”
“他们可以随意操控人的精神，无一失手，这一次却在这户人家身上碰了壁。杀手接的是杀人的活，这群人接的是摧毁人的活，面对这户人家特殊的体质，他们的能力完全派不上用场，为了完成雇主的活便动了杀心。”
听到这里，余之林心里重重一沉，无端地阴霾压在他心头。
“他们动手杀人了，最后一把火烧了整个宅院，伪造成主人家失火。”岑肖渌目光不错地看向余之林，“万幸的是，这户人家的两个小孩被人救了出来，当时哥哥六岁，弟弟四岁。”
余之林听完后不知如何表达了，这个故事太惨烈了。
“那两个小孩呢？现在还好吗？”
“都活着。”
余之林松了口气。
“他们姓岑，哥哥叫，岑肖渌。”岑肖渌一字一句把这个名字说出口，“弟弟叫，岑——肖——涟。”
“你，你就是……”余之林难以置信，震惊地望着岑肖渌，那个惨烈的故事竟是岑肖渌一家的真实遭遇。
“没错，我就是被救出来的小孩，其中的哥哥。”岑肖渌给了他肯定的回答。
“那你的弟弟？”
“就在眼前。”岑肖渌前倾身子，看进余之林眼底，“我说了我们都还活着。”
……
与岑肖渌分开后，余之林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的，养育了他八年的爹娘不是他的亲身父母，他不叫余之林，而是岑家小公子岑肖涟，而失散多年的哥哥一直在找他，这所有的一切都太有冲击力了，令他一时缓不过来神，他也没准备好以新身份面对岑肖渌——他的大哥。
岑肖渌离开酒楼后去了乐水斋，那里乐籽述正等着他。
“肖渌，十一月十七。”乐籽述从竹筒内取出信条展开在岑肖渌面前。
岑肖渌盯着墨写的日子，真是命也！也好，在他生辰日这天能手刃了仇人才算是个终结，一切有始有终。
“我们的线人传出来的消息，十一月十七破灵会会出现在京城镇国将军府上，府上世子是他们的目标。这事关系重大，破灵会宗主会亲往，但他为人谨慎，会让一部分人先行试探情况。巫主那边已经就绪了，仇宗主只带了三五亲信在侧，巫主会负责分离他们，届时你需要代替世子先行潜伏好。巫主会设法迷障他们，保证最后到达你那儿的只有仇宗主一人。”
“仇宗主操控心智的能力过人，武力亦不可小觑，当他感知不到‘世子’的精神时，必会生疑，你要在他有所怀疑之前，抓住这个间隙攻破他的防线，若与他正面对上了，更要格外小心。将军府内有一条密道，直通城外，若情况危急可设法甩脱仇宗主逃往那里。”
乐籽述停下了踱步，面对岑肖渌郑重道:“是成还是败就靠你了！”
岑肖渌目光坚毅:“只要肖渌还有一口气在，事必成。”
少年的目光中燃着两簇熊熊烈火，只等最后时机到来喷薄而出毁灭殆尽。乐籽述叫住了那道单薄而又挺拔的背影。
“时机失了就不必强求，只要留有余力，日后依然能再造机会。”
“乐老板所言极是，余下的交于你们斩草除根，肖渌就做那把利剑撬动这块基石。”说完，少年一步一步迈地坚定沉稳，走上他的不归路。
*
岑肖渌没打算给太多时间让涟儿独自消化的，拖长了他自会再上门去找他，好在在这之前涟儿就主动托蔚童约了他。
谈氏医馆阁楼，这是两人坦诚真相后第一次见面，岑肖渌沉默不语，他在等涟儿开口。
良久的静默中，岑肖涟在心底给自己鼓足了劲，喊出了那声“大哥”。真正以不同的心境喊出这声大哥后，他反而松气了，彻底舒缓了心中的沉闷。
岑肖涟的这一声大哥砸中了岑肖渌心底最柔软的部位，透过涟儿的面庞，他看见了母亲对他笑的模样。
“涟儿。”可能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他的声音带颤，仿佛易碎的瓷器。
亲兄弟之间以血脉相联系，岑肖涟的胸口闷痛着，他被一户好人家收养，被疼爱着长大，忘记了小时的过往，可他的大哥却一直背负着沉痛，一直没放弃过找他。大哥不过也才十六岁，他难以想象大哥这么多年是如何撑下来的。
“大哥，你能跟我说说我们是如何失散的，之后你又是如何生活的吗？”
岑肖渌摸了下弟弟的头，一直以来真实的情绪都被他很好地藏了起来，现在他冷凌的目光中却流露出了少见的温情。
“在逃亡的路上，有一伙人贩子冲撞上了我们的马车……”
这之后他的故事没什么好说的，挑挑捡捡，真假参半地说与涟儿听了。
“大哥，不管以前如何，现在我们能重逢就是最好的了。”
看着涟儿如此欣喜的脸，岑肖渌不舍的告诉他重逢之后便是别离这个残忍的事实，但是该交代的事情他都要交代清楚。
“涟儿，你听大哥的吗？”
“嗯。”岑肖涟回答的毫不犹豫。
“好，你听清楚了，唤灵医师便是当初救我们的人，于我们有大恩情，他收我为徒，庇护我安危，是值得尊敬，爱戴的人。之后唤灵医师会过来领你回家，收你为徒，你要跟着他回钩月，踏实在那边住下来。记住凡事都要听他的话，敬重他，还有要好好和你的师兄昌涯和谐相处，不要闹矛盾，以后大家便是亲人，要以亲人相处之，互相信任，互相帮助。”
“大哥，我想和你在一起，我会听唤灵医师的话，敬重他的，可是谈大夫待我很好，若我离开这里的话……”
“无事。”岑肖渌宽慰道，“师父与谈大夫交情很深，师父会与他说的，你是去了钩月，但还是可以正常上学堂，也可以过来谈氏医馆，与之前无异。”
岑肖涟点点头:“大哥，那我们就可以住一起了，你在哪我就在哪。”
“涟儿，大哥以后要离开一阵子。”
岑肖涟内心莫名地有些不安，他和大哥才刚相认。
“你去哪儿？大哥。”
“是关于爹娘的，我找人打听到了一点消息，有关于当年那些人的，所以我要去了解下情况。”
当年那些人？岑肖涟心内的不安加重了，他们能杀害他们一家，穷凶极恶，他怕大哥会有危险。
似是看出了岑肖涟慌张的情绪，岑肖渌拍拍他的背:“无事，不会和那些人碰上的，我只是想知道当年的真相，不能让爹娘白白去了。”
岑肖涟急急抓住了他的手:“大哥，你带上我，我跟你一起去。”
岑肖渌反握住了弟弟的手摩挲着，目光温柔，说出口的话却不容抗拒:“不可以，你要留在这儿等师父接你回去。”岑肖渌适时放缓了语气，“路途遥远，两人行事没有一个人来的方便，消息风声也不容走漏，别担心，我查明了情况就会回来。”
“要多久？”
“不一定，我也讲不准。”
“好了。”岑肖渌捏了下弟弟的肩，“这么多年没大哥在身边你不也好好地过下来了，怎么与大哥重逢后还变娇气了？”
“那不一样……”被大哥玩笑得岑肖涟都不知该如何辩驳了。
“我知道，涟儿，你答应大哥不管之后如何都要好好过下去。”
“大哥……”
岑肖渌摸了下弟弟的头:“你过的好了，大哥才不会担心。”
“嗯，我都听大哥的。”
“好。”岑肖渌牵起一边嘴角，露出了笑颜，“涟儿，我还有一样物品要托付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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