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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别了奉剑醒秋想着月末做账便向着账房走去。可是这去账房的路上回路过荷塘，盛夏的光景，池里的青莲开得格外灿烂。
莲，花大，叶展。大片大片地开着，几乎占满了整片池面，就连空气里也是那淡淡雅雅的香。青白的花朵被太阳照着微微地泛着点银，漂亮极了。
醒秋本来是侧头看了眼但又忍不住停了下来，走到池边蹲下。撩起那透亮的水洒在荷叶上，再看着那水珠如颗颗珍珠滚落玉盘，摔在池里，溅破镜般的水面，此刻的醒秋流露出一个十八岁女孩该有的天真。
激起的水花溅到醒秋的脸上，有些凉。醒秋抬手擦了擦，动作却突然僵了起来，心里有一种极不祥的预感滋长开来，延绵成血般的腥热。
醒秋当下起身，提起裙摆朝着奉剑的厢房飞奔。可是打开门，却不见奉剑的影子，醒秋一手抵着胸口，感觉那里面有什么东西躁动地更强烈了。
“小姐去哪里了？”醒秋抓着一个路过丫头问道。
“小姐……她去老夫人房间了。老夫人说，说……要给她梳头。”那丫头似乎没见过醒秋如此急躁的样子，吓得说话都磕磕巴巴起来。
也没理那丫头，醒秋听了她的话后又朝着老夫人的房间跑去。
近了。
近了！
醒秋刷得推开房门，刚巧看见老夫人举着钗子对着毫无防备的奉剑就要扎下去。
“当心！”醒秋大叫着扑过去，刚好推开奉剑。
电光火石间，耳边传来一声刺破血肉的闷响。今天奉剑穿着前些时日新用雪蚕丝裁剪成的留仙裙，衣料贴身很衬身段加上那细腻莹白质地更显得人都如同水仙般娇艳。
只是，现在看来那衣服若染上血会更鬼魅妖娆。
血，一滴，一滴地坠落。
一时间，房间就里只有这血滴拍打着地面的声音。
醒秋得脸色显得苍白，只见她颤抖着收回手，紧咬着下唇将那支刺穿了整个手掌的龙钗拔了下来。一时间，血滴的声音更急促了。
奉剑大叫了一声扑到醒秋身边，眼泪也跟断了线的珍珠似得刷得掉了下来。
老夫人像是发了失心疯一样，扑到梳妆台上拿起另一支钗子握着手心，用苍老而颤抖的声音对奉剑说道，“剑儿，你就成全了为娘吧！只要开了天眼，那么天下事就可以尽收眼底了。连你爹也……”说着，老夫人那双已经浑浊了的眼睛里渐渐淌出两行清泪。老人的哀嚎听起来嘶哑，撕心裂肺。
“只有刺瞎了你的双眼，天眼才能打开！剑儿啊！你就成全了为娘吧！”说着，老夫人举起手作势又要刺下来。
“娘！”奉剑几乎绝望地喊着，双腿无力地瘫坐在地方，低着头轻声地说，“娘，爹爹他……早就死了……”
听了奉剑的话，老夫人却像是松了口气一样地放下手，也轻声地反问。“你说他，已经死了？”接着垂下手，手心的凤钗滑落在地，金属撞击着汉白玉的地板发出一声脆响。老夫人踉跄着跌坐在椅子上，“果然……我早就怀疑是你瞒着娘了……他果然死了……为什么要瞒着娘？娘活到现在就是为了再见他一面啊……”
说着说着，老夫人浑身一阵抽搐便直直地向后倒去。醒秋和奉剑见势不妙立刻去接，索性奉剑扶住了他的娘亲，只是老夫人的呼吸越来越微弱，连瞳孔也开始涣散了。
“来人！来人啊！”醒秋看见老夫人的样子，立刻跑到门边大喊起来，“快去找大夫！快去找大夫！”
大批大批的人闻声赶来。在混乱的脚步声中，醒秋听见了奉剑的低语，“不用了。娘……已经死了……”
什么？
醒秋闻言回头，正看见奉剑神色哀伤地替他的娘亲阖上双眼。
与此同时，家仆们涌进房间，却看见倒在地上的老夫人，鲜血流了满地的醒秋和双目失神的奉剑。
奉剑放下娘，恍恍惚惚地站起来拨开人群向屋外走去。慕歇一进门便看见小姐这失心般的模样禁不住吓了一跳。她扯着小姐的袖子想看看他有没有受伤，但奉剑只是默默地推开她的手走了出去。
“醒秋姐！小姐她……”慕歇有些搞不懂情况皱着眉头想从醒秋那儿打探些眉目可是看见那一地的血又大叫起来，“天啊！醒秋姐！你这要不要紧啊！？”
“没事。”醒秋捂着手扯着嘴笑了笑，脸色苍白笑容也显得勉强。她提着步子挤进那些家仆之中开始吩咐起来。她很清楚，自己不可以倒下，老夫人的身后事还需要自己料理。
等忙完这阵已经是深夜了。以醒秋现在在司徒宅的地位早就不跟别的丫头混居了，单个辟出一个房间，住着倒也清静。慕歇看见醒秋的脸色跟张纸似得忍不住跟着她回了房，又见她只是找些纱布随意地将伤口裹了裹；实在担心不过就试探着开口，“醒秋姐姐，我还是找个大夫给你看看吧！”
醒秋包完伤口抬头对着慕歇笑了笑，声音轻轻柔柔地说，“没关系的，也不是什么大伤，养两天就好了。这几天府里估计会很忙，没那个功夫。”说完，她想了想又问，“小姐怎么样了？”
慕歇也是小姑娘脾气，嘟着嘴巴说，“小姐她出了老夫人的房间就回了自己的屋子，窝在床上谁都不理。晚上给她送饭，结果还让她都撒了。”
醒秋点了点头，思忖了片刻才开口，“由他去吧！老夫人这刚走，小姐心里肯定也不好受。你要是去送饭就放在他桌上，吃不吃就由着他吧！反正饿了，迟早还是要吃的。”
听了话，慕歇也没再说什么，点了头就出去了。门缓缓合上，门后醒秋的脸也黯淡下来，她垂眸看着自己扎着纱布的手，嘴角泛起一抹苦笑。
早些时候的婳琤总是闲不住，没事就喜欢乱逛，一乱逛就会遇到同样喜欢乱逛的闷葫芦。譬如那天，婳琤见仲天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手里拿着一个精巧的小刀仿佛在仔细打量。他捏着刀背，柄的地方就完全露了出来，那柄好像是黄金做了，璀璨光亮。加上柄身上镶嵌着的宝石，使得整把刀熠熠生辉。
“这是什么？”婳琤向前走了几步，弯身下去。一双水亮的眼睛一眨一眨，对着仲天手里的东西仔细地看着，还好奇地伸出手想去摸摸。
可是仲天见她有动手的意向，立刻就把那刀收回鞘里。接着面不改色地甩出两个字，“匕首。”
“那你让我看看嘛~”婳琤扯了扯他的手臂，讨好地笑着。声音软软糯糯的，但又带着些冰凉的感觉，那声音听在耳朵里就觉得舒心。
“不行。”仲天果断地拒绝，接着起身准备离开。
那时的婳琤也可以说是年少气盛，竟然对着仲天较了真。一张美艳无双的脸蛋瞬间垮了下来变得像是一个执拗的小女孩似得，眨了眨眼睛滚滚的泪花立刻涌了出来，攒在眼眶里看起来像是受了欺负似得。只见她微微嘟着嘴巴小声嘀咕道，“小气鬼！就数你的玩意儿最多，但是每次都藏着掖着！小气死了！”说着，她飞速瞄了他一眼。眼睛里的泪珠像是下一刻就要掉下来，那模样真是楚楚可怜极了。
仲天看着婳琤的样子有些犹豫，想着给她看看似乎也无妨就停住了脚步。但是转念想想还是算了，婳琤这丫头还没定性呢！这要是一个不小心弄伤了自己怎么跟尚轩交代？！摇了摇头，还是快点走好了，是男人都经不住婳琤这么含着眼泪耍可怜啊！
眼见着就要成功得手了，婳琤刚刚还在心里微微窃喜。可是下一刻，仲天又甩头走了，这让婳琤气极了，咬着下唇直跺脚。
没过多久，婳琤的身后传出沙沙的响动。一个带着芳草气息的怀抱从后面将婳琤的身体拥在怀里。
尚轩把下巴搁在婳琤的肩上深深地吸了口她身上莲花那淡淡的香气，才对着她的耳朵温柔地问道，“怎么了？”
婳琤觉得耳朵有些痒禁不住笑着转过身，面对着尚轩。可接着脸一塌就开始倒苦水，“仲天那家伙小气死了！借他的匕首看看都不肯！我只是想摸摸已而嘛！犯得着收得这么快么？那样子就像生怕我偷了他的似得！”
“什么？你摸了么？”尚轩脸色一变，几乎是脱口而出。
见婳琤还懵懵懂懂地没什么反应，急忙抓起她的手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直到确定没有任何伤口才放心地舒了口气。
婳琤看着尚轩的举动茫然极了。尚轩松开手后，自己也缩回去看了看。可是怎么也没看出端倪，就呐呐地开口问道，“怎么了？”
尚轩叹了口气，似是无奈地伸手点了点婳琤的额头，见她皱着眉头揉脑袋的憨样又笑着将她的手拉下来握着手里。
“婳琤！以后不要轻易去碰仲天铸造的东西。”尚轩再次将眼前那倩丽的人儿揽进怀里，贴着她的耳朵低声叮嘱道，“记住！但凡是被火神铸造的东西伤了，哪怕是再小的一个伤口都会送命。”
“必死无疑？”婳琤懵懂地反问。
“必死无疑。”
今夜，蝉似乎感染了悲伤的情绪。
醒秋从不知道夏夜蝉鸣，竟可以这般凄惨。
银白如洗的月光朦朦胧胧，像是给万物都罩上了层淡淡的纱。醒秋坐在窗边，月光透过雕花窗格的空隙洒在她的脸上，光影交错映得那脸更惨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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