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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世界变得不真实。
“终于醒啦?睡那么熟,我们可还有许多事要忙呢。”
歌仙兼定的声音,好远。
“你也快些起来,带三队去演练场吧。”
捉弄与笑意,也好远。
仿佛自己不属于这个世界。
“还是不舒服吗?”
歌仙兼定走近了,拿手探她的额头,清凉的触感将那君从半梦半醒之中拉了回来。
“不舒服的话今日暂且歇息吧,一天不演练也不会有什么抱怨的。”他拍拍她的肩,安慰似地说。
“不,我没事。”
那君爬起来,开始换衣服。歌仙兼定背过身去,语气有些慌乱:“居然在异性面前更衣,太不风雅了。”
那君解衣的动作停滞了。
内心居然毫无波动。在歌仙兼定面前,做出这等羞耻之事,她居然一点感觉都没有。
到底是怎么了?
——去抱住他。
——让他……成为自己的。
这是什么?!
那君回过神来,赶紧吩咐歌仙兼定先行退下。她想起昏睡之前发生的事,只觉得一切都莫名其妙。
她没打算告白,更没想过一定要和歌仙兼定发展成主从以外的关系。她唯一耍的小心机,大概是让他一直做近侍,这样的话她就能找各种理由与他单独相处了。她的贪心仅此而已。
但是为什么,她会就那样表白了呢?而且刚才,她在想什么?让歌仙兼定成为自己的?真奇怪,他本来就是她的刀剑啊。不属于其他任何人,也不同时属于多个人,只是她一个人的刀剑,“让他成为自己的”是多么多余的想法啊,这简直——
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假设冒了出来。
——简直像暗堕后的宗三左文字对自己抱有的想法一样。
那君脱光衣物,上上下下查看身体。还好,什么也没有。江雪先生已经清除了自己体内的暗堕气息,就算与暗堕宗三左文字接触,也不可能感染到和他一样的程度——被诱导与被操控。然而不可否认的是,她内心的渴望被牵引而出。
也许宗三左文字也经历了同样的事,明明自己的心情还不到不可控制的地步,却为恶魔般闪现的声音困扰、引诱,导致事态向更糟糕的方向发展。
所以,他才选择了那样的结局,试图以自己的牺牲换取本丸的安宁。
可是,那对暗堕刀审……!
一想到宗三左文字重度暗堕的姿态,怒火在那君心里熊熊燃烧。
他们到底要做什么?无视规定,四处乱窜,把暗堕气息像瘟疫一样传播。难道就没有人能阻止他们吗?不可以……!必须去阻止,必须让他们从世上消失,必须……!
突然那君一阵晕眩,白日的光亮得晃眼。世界又远离了她,把她抛入梦境与现实的交界。她听见声音,金属与榻榻米撞击的闷响。眼前的景象飞速更替,她看见地上的铜镜,以及镜面反射出的自己的模样。发直的双眼,泛白的嘴唇,还有脖颈处小判大小的灰暗色块。
糟糕了……
这是失去意识前,她唯一的想法。
隐隐约约听见人说话,一个人缓慢、不知着急为何物,另一个语速快些,声音平稳但难掩急切。
身体沉重得跟被钉在地上一样。
那君试图弯动手指,成没成功她不知道,因为完全没有控制手指的实感。她又试着转动眼球,没有问题,但是无法扭动脖子。
又是梦吗?
这个梦,这些梦,到底要到何时才能结束呢?
悉悉索索说话的声音止住了,随后屋门被拉开,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停了。像是人坐下的声音。
那君尽其所能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看到江雪左文字神色凛然的脸。
“你醒了吗?”
说话的,不是江雪左文字。还有人,在视线之外。她听出来,是歌仙兼定。
江雪左文字手握佛珠,朝下覆在那君额头上。一开始那君感觉不到任何触感,慢慢地,佛珠的凸感显现出来,再然后,按压的疼痛从额头传来。
“痛……”她忍了一段时间,终于忍不住说。
江雪左文字点点头,移开了手。
身体的负重感消失了。
那君的心情可以用欣喜若狂来形容,她几乎是弹坐起来向江雪左文字道谢。就在这时,被褥滑落,那君裸露的身体暴露在两名刀剑面前。银蓝的月光下,她的身躯呈现出淡蓝与灰两种颜色。惊异之间,歌仙兼定跃过去,拾起被褥从后面包裹住那君,然后搂住她不松手。
“原来如此,的确是相当严重的程度。”江雪左文字眉头紧皱,提醒歌仙兼定,“最好与她保持距离,不然连你也……”
“我知道,和主人解释过后,我就离开。”
歌仙兼定挪到那君面前,把被褥拉严实了些,神情复杂地看着她,不知如何开口。
见他这副模样,那君忽地笑了。
到头来,到最后她都在依赖歌仙兼定。
“我会变成这样,大概是因为心中产生了不可原谅的私欲吧。”那君深深地凝视歌仙兼定,继续说,“虽然我自信不至于因此耽误公事,但是却给了暗堕气息趁虚而入的机会。已经……无可挽回了。”
江雪左文字开口道:“私欲人人有之,贫僧为修行之人,自当摒除杂念,一心向佛。然而佛之道在于修己身养己性,对于凡夫俗子,不可同等待之。因此主人心生私念,在情理之中,无需为此自责。”
那君感激地看着他:“江雪先生……”
“贫僧认为,你现在的身体状况,是由宗三左文字斩下的那一刀所致。无防备的血肉与暗堕刀剑直接接触,使得邪气得以长驱直入,通常情况下,会比平时更容易受到影响。而你的体内又极有可能残留之前的邪气,难以抵抗新一波入侵也在所难免。因此贫僧建议,放平心态,戒骄戒躁,戒大痛大悲,戒自暴自弃,配合贫僧,行净化之仪式。”
那君眨眨眼,轻轻笑了出来:“从江雪先生嘴里听到这些,有点没说服力呢。”
“为什么?”
“因为您挺悲观的。”
江雪左文字沉默了一会儿,说:“……经历印刻下悲伤的记忆,不代表贫僧也要将悲伤散播。就算是作为武器诞生,也有渴望和平的权利。贫僧想为本丸的和睦,尽一份心力,哪怕无法改变世间充满悲哀的事实。”
作为武器,也能渴望和平。
那么身为人类,能否渴望得到付丧神的爱呢?
不可以再想了,每当思考这类问题,她只会越来越消沉,越来越容易被暗堕气息侵入。但她欺骗不了自己,明知找不到出口,却还是一次次步入胡思乱想的迷宫,去向更深的内部,最后连入口也迷失。
这就是宗三左文字体验过的,挣扎与矛盾,彷徨和无助。那时她没能正确引导他,如今,自己也陷入到同样的境地。
但是至少,现在有可以帮助她的人。
那君弯了身,正式行了一礼:“江雪先生,请您……务必解救我……!”
“无需行此大礼,毕竟是决定好的事。”说完,江雪左文字将视线移到歌仙兼定身上:“其他刀剑就劳烦你应付了,贫僧的两位弟弟也答应帮忙。”
歌仙兼定点点头,想在离开之前对那君说点什么,然而一看到她那双仿佛倾诉了许多话的眼睛,就什么也说不出了。
“不用担心,歌仙。”那君宽慰道,“请相信江雪先生,也相信我。”
歌仙兼定看上去更担心了。他把一只手伸向她,那架势像是要拉过她给予拥抱。但最终,他只是无意义地又拉了一下那君身上已经被裹紧的被褥,说:“还是穿上衣物的好,否则可要被人说与我共事这么久却连一点风雅之气都没沾染了。”
“因为你没给我换啊。”那君一脸理所当然。
歌仙兼定慌乱起来:“你……在说什么……”
“我昏倒,是被你发现的吧?为什么不顺便……”
“趁女性昏迷对她的身体动手动脚这种事……怎么可能做得出……!把你移到床褥上已经够冒犯的了。”急于辩解的歌仙兼定没有注意到那君得逞似的笑意。
“所以……果然是你。”
“呃……!”歌仙兼定反应过来,气也不是笑也不是,颇感无奈,“好久……没有这种感觉了。如果,你能够维持最初来到本丸的样子,一直那样,不被现在经历的这种事困扰,就好了。”
但是那君不这么认为:“不可能不改变的。”她目光坚定地直视他,说,“这点,你们比我更清楚,不是吗?”
歌仙兼定和江雪左文字皆是一愣。良久,歌仙兼定垂了眼帘,仿佛忆起许许多多重要的事件:“是啊,在那样漫长的时间里,‘变’即是唯一的‘不变’吧。”
那君始终对他报以微笑:“和你们在一起,我不害怕变数,我相信我们总有办法渡过难关。就算没能挺过,我想……也不过是你们无数‘变’之中的一个吧?”
歌仙兼定却露出难以理解的表情。
“不是的……目睹过无数变化不代表我们可以立刻接受任何变数,至少我,对你可能被抹消这事,无法无动于衷。”
啊……果然很喜欢他。是因为喜欢的原因吗?他的这些话,令她开心到产生就算为此失去所有也在所不惜的想法。
“谢谢你,歌仙。我很开心。”抑制住心中的鼓动,那君下达了指令:“即日起,本丸事务由歌仙兼定全权负责,你的任何决定无需征询我的意见。另,除江雪左文字外,未经我同意,任何人不得进入我的卧房,包括你,歌仙兼定。”
“是。”
歌仙兼定和江雪左文字一同应道。
由江雪左文字帮忙清除那君新感染的暗堕气息,当初是这么说好的,而且也是自己提出的建议。
出了房间的歌仙兼定缓缓拉上房门,屋内,江雪左文字正闭眼等待那君换上里衣。
但眼前的,不是他想看到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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