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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江雪左文字的提议确有成效,听到他的佛经,那君的身体反应不再强烈得难以忍受。相反,当身体变得舒服起来,曾经如同良药一般的经文成了枯燥的催眠药,好几次她差点直接睡过去。
宗三左文字注意到这种情况,不禁忍住笑意提醒了兄长。江雪左文字停下来,看着迷迷糊糊半睡半醒的那君,好半天说不出话。
“到房间来睡吧。”宗三左文字过去轻轻拍了那君一把,她立刻清醒了。
“已经结束了?”不过江雪先生好像不太高兴。
虽然他一直不太高兴的样子。
“江雪先生?”那君不禁有些畏惧这样的江雪左文字。她也不知为何独独对他生出这般敬畏之心,明明就算是面对太郎太刀这样具备相似气场的刀剑,都不曾产生过畏惧,而每当与江雪左文字无言相对时,却会莫名地紧张起来。
难道还是因为……宗三左文字?
只要一直心存愧疚,不论是对小夜左文字,还是现在的宗三左文字,亦或是江雪左文字,她就会产生额外的情愫。下意识地、不受控制地、几乎成为本能地,无法完全以平常心看待他们,更不要说蒙在鼓里的江雪左文字还好心好意助她清除邪气。
江雪左文字沉默许久,终于说:“今日结束了。而且既然已无大碍,今后也无需前来。”
“诶?”那君觉得这句话说得太狠了,听起来像拒绝了以后和她的所有会面似的。
“兄长这话说的,”宗三左文字拉过那君,和她一同走到江雪左文字身旁,“就算不是为了清除什么邪气,小姑娘不也是能来探望我们的吗?你说呢?”最后一句是对那君说的,那君听了连连点头。
“打瞌睡是我不对,但那是因为江雪先生连日来的努力让我得以从暗堕气息中解脱,所以……很抱歉做了失礼的事。还有,谢谢您,江雪先生。”
江雪左文字表情依旧没有变化,直到看到从草堆中钻出的小夜左文字。
“你说的有道理,”他瞥了宗三左文字一眼,道,“主上今后无需为清净身体而来。”他看着小夜左文字绕过那君然后在自己旁边坐下,伸手捻下挂在弟弟头上的一片枯叶。
“明天,”那君突然想起明日的出阵安排,“是你们三位一同出阵的日子,还请江雪先生多多关照宗三和小夜。”
“那是自然,贫僧也会监督他们减少无谓的杀戮。”江雪左文字盯住她,目光严肃沉静,“不能再让这世间,增添另一份悲哀。”
那君与他对视一会儿,又把视线移向宗三左文字。
“是啊……”她说。
小夜左文字晃了晃双腿,脚尖与草面摩擦发出“嚓拉嚓垃”的声音。
“您说的是。”那君循声望去,然而小夜左文字只管低头顾那些草,没有看她。
歌仙兼定又开始能在书房寻到那君了,偶尔寻不见的时候也一定会被其他刀剑告知她的去处——有时是上街逛逛,有时是和刀剑一起干活,有时是在大厅或别的什么地方和刀剑聚成一团聊天。
笼罩本丸数日的阴云,似乎就要消散。歌仙兼定也确实为此祈祷过,虽然不太像他会做的事。
但是不是因为平日不够虔诚呢?他的祈祷,没有起到丝毫作用。
才安定了不过七日,一日那君起得有些晚,打理好自己出门时歌仙兼定已经送走了第三部队。她一边打哈欠一边去饭厅,经过院子,发现原本开得好好的花正化作黑色的尘粒飘散。
“这……?!”那君全身警醒了。
负责照料花圃的短刀们从另一边奔来,急急忙忙向她汇报:“主人不好了,所有的花都变成这样了!”
那君拥住五虎退和秋田藤四郎,问:“歌仙在哪里?”
他们摇头,从早上开始这些短刀的心思就全放在花圃上。
“我们先去大厅。”她说,带着短刀们去寻其他刀剑。
大厅方向也是本丸大门方向,那君听见那边传来喧嚷声。他们加快脚步冲了过去,只见一群刀剑围在门口,其中大多数已抽出佩刀摆出警戒的姿势。
“发生什么事了!”那君边往大门赶边问。刀剑们在门口堵成好多层,外围的刀剑听见呼喊,回头望去,见她正跑来,纷纷摆手喊道:“别过来主人!这里危险!”
那君一时动摇,稍稍放慢了脚步。但一想到自己对正在发生的事一无所知就感到恼火,又重振精神继续向前奔去。
刀剑的阵势出现一阵小骚乱,有谁从层层“围墙”中窜了出来。
“小夜?!”看清那团蓝色的小东西,那君惊呼出声。
小夜左文字在地上打了几个滚,爬起来,那君正好来到他的面前。他二话不说,扯过她的衣摆就往门外边带。
“怎、怎么了小夜?”虽然本来就打算过去一探究竟,但这样被人强硬地拉过去,总觉得不太妙。更何况,对方还是一贯冷淡的小夜左文字。
“兄长……回来了。”小夜左文字在外围停住,想了一会儿松了手。
“兄……长?”那君发了好一阵愣。小夜左文字不再理会她,钻着空子又出去了。
兄长。回来。
小夜的兄长,不稀奇。小夜的回来,也不稀奇。甚至小夜说兄长回来,更加不稀奇。
但是,让他做出那样反常举动的,与自己紧密相关的,有可能致使花圃黑尘化的,只有一个人。
那君转身制止短刀继续向前,委托药研藤四郎照看其他短刀。然后,她正对大门,对形成人墙的刀剑大声说道:“都让开。”语气平静而不容置疑,拦截在前、躁动不堪的刀剑们蓦地安静下来,沉默着,移向两边。
路的前方,是歌仙兼定。歌仙兼定身旁不远,是并排而立的左文字三兄弟。而歌仙兼定的身前,是所有人的关注点——失踪已久、被认为连碎片也烟消云散的、那君永远无法忘怀的。
——宗三左文字。
他的周围缠绕着骇人的深色气息,全身被灰烬般的黑和灰覆盖。脚腕上和脖上挂的佛珠不知去向,五六枚黑色的恐怖尖角戳破僧袍,从他的背部、手臂处、胸腔处伸出,高高立起。那副情状,仿若从地狱归来。
“哦呀,”宗三左文字看到那君,忽地笑了,变得通红的右眼发出鬼魅般的光,“原来您在这里啊,要知道,除了您的身边,我可没有回去的地方呐。别再丢下我不管了。”
那君走向他,半途被歌仙兼定拦住了。
“他已经不是以前的宗三左文字了。”他说。
那君微微一笑,轻轻推开他:“看就知道了。”
“喂——!”歌仙兼定不知为何恼火起来,“总是这样不听劝……!”这时感到有人在拉自己,低头一看,是小夜左文字。
“小夜……”这是小夜左文字第一次主动做出行动,歌仙兼定重重呼出一口气,暂时安分下来静观其变。
那君感激地看了小夜左文字一眼,在距宗三左文字三步远的地方站定。
“你终于回来了,宗三。”她鼻头一酸,有些想哭,“不,是我……终于找回了你。”
宗三左文字一愣:“您……一直在找我吗?”
“嗯,找了好久好久,都绝望了。”
“绝望……”宗三左文字不禁笑了,“真是与您不搭界的词。”
是他,是以前的他,外形的改变似乎并未带来根本上的变化。或许他还有救,或许他还保持了些许本心。
“但是,您最后还是放弃了吧。”他保持着笑容,尖锐的目光投向江雪左文字身边的另一把宗三左文字,“而且,还找到了替代品。”
新的不适感笼罩了那君,冲动之下她慌忙反驳:“不是的!他不是你的替代品,从来不是!你们……是不一样的!”
她的话似乎触动了另一把宗三左文字,一直垂着眼帘的他不禁张大了眼。
暗堕的宗三左文字沉默地抿了嘴,不知是高兴还是消沉。眼中的红光暗下去了些,但他周身的不祥气息丝毫未减。
那君试着走近了些:“宗三,回来吧,不用顾虑太多。对了,江雪先生可以帮上忙,他能帮你去除暗堕的气息,让你变回原来的样子。这样的话,我们又可以在一起了。”
“兄长……吗?”宗三左文字的眼睛恢复了原状,不再闪烁诡异的光。他偏过头去看江雪左文字,对方亦平静地看着他。
“兄长大人……”宗三左文字郑重地念道,像要把一生的敬意都献给江雪左文字。
那君继续走近他,周围的刀剑紧张起来,想去制止但想起先前歌仙兼定遭遇拒绝又忍了回去。
要是出阵部队提早回来就好了。他们这样期望。
那君走到距宗三左文字仅半臂之长的位置,仰头望去。宗三左文字也从江雪左文字那里转移目光,低头看她。
“我真的,可以回来吗?”他问。
“嗯。”她答。
“您真的,还愿意接纳这样的我吗?”
“嗯。”
“不会再次抛弃我?”
“不会。”
“还会让我做近侍,送我出阵,带我参加演练?”
“嗯。”
“还会枕在我的腿上?”
“嗯。”
“和我聊天?”
“嗯。”
“握住我的手?”
“嗯。”
“拥抱我?”
“嗯。”
宗三左文字张开手:“那么,就在这里拥抱我吧。”
歌仙兼定忍不住了,大声斥责道:“无礼之人!居然提出这等要求!”
这次,小夜左文字没有阻止他。
“主上,您无需理会那家伙的僭越要求,请您将此事交由在下处理。”歌仙兼定继续说。
那君瞅着宗三左文字此时的身体状态瞧了一会儿,回过头对歌仙兼定说:“不会有事的,歌仙。”
她迎上前,避开尖角以一种奇怪的姿势贴住宗三左文字,然后圈起双手,说:“抱歉,宗三,现在只能给你这种不像话的拥抱,等你恢复了,我让你好好抱个够。”
宗三左文字许久没有说话,他专注地凝视拥着自己的人,眼中的红光隐隐亮起来又暗了下去。
“我了解了。”终于,他说。
那君惊喜地抬起头去:“宗三!”
“但是,我不能和您回去。”看着她因为被拒绝而露出的猝不及防的表情,宗三左文字的双眼又闪烁起那警示般的红光,“不过,若是您愿意与我一同离开,我一定,会喜不自胜吧。”
“离开?”
“是啊,离开这里,去到只有我们的地方。”宗三左文字捧起她的脸,说,“因为我已经无法,和他人共享您了。”
那君猛然意识到他在说什么。
“你……为什么……”她似乎无法相信眼前发生的事。
“谁知道呢。”宗三左文字低头用额头碰上那君的额头,“那种事怎么都好,现在的问题是,您愿意和我一起离开吗?”
更多的不适感源源不断涌来,然而不知不觉间,也许是因为麻木了,不适感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舒适和倦怠。
身体里一股躁动在跳跃,再不去安抚它、满足它,它就要喷薄而出。
“——那君!”
突如其来的一声,如同惊雷,震响了意识正在抽离的那君。她惊得一抖,条件反射地推了一把身前的人。
“啊不是的宗三,我刚刚是被吓到了……”忽然她瞥到宗三左文字身后不远处,两个人影从树后一闪而过。黑暗的气息,深色的尖角,还有压切长谷部,是那对暗堕刀审!
她当机立断:“歌仙快!就是他们,别让他们逃了,快啊!”
然而下一秒她就被一股力道甩了出去,紧接着右臂传来从未体验过的皮肉被深深割开的疼痛。
“宗……三……”失去意识前,记忆中最后的风景,是宗三左文字混杂了震惊和欣慰的面庞。
时之政府接到暗堕刀审已经到达備後并且出现在第267号本丸的报告。报告称,暗堕刀审以尚不知晓的力量或技术复活了本该碎裂的宗三左文字,使其变为暗堕刀。该行为直接导致复活后的宗三左文字情绪不稳,并在267号本丸门前砍伤原主。目前宗三左文字已被267号本丸刀剑合力损毁,暗堕刀审仍然在逃。与报告一同送出的,还有断裂的宗三左文字,理由是或许具有研究价值。
267号本丸审神者那君因右臂受重伤,整理完报告之后身体不适,因此此报告由演练部队带给当日参与演练的某位审神者,再由那名审神者代为递交给政府。考虑到原因特殊,时之政府决定不追究那君此番做法中发生的任何失职行为。另外,政府透露,他们正在考虑训练一名或多名特殊审神者,这名审神者将被赋予与普通审神者完全不同的权力,而这些权力将协助该审神者追捕或对抗任何暗堕的刀剑或审神者。
“早该这样了……”听过歌仙兼定的报告,那君既愤怒又深感无力,“早点这样的话,宗三就不会……!”
陷入到一面自责一面迁怒的矛盾情绪中,那君几乎抑制不住哭泣的冲动。她拼命忍耐,忍下了眼泪,流出了血。右臂伤口裂开,血水浸湿了包扎的白布。
歌仙兼定握住她的左手,轻柔地揉捏。
“女性的眼泪是无数文人墨客提笔书写的美妙事物,能够目睹一位女性为情、为义而流泪,是多么风雅的事啊!您愿意让您的眼泪,成为在下诗句中的美玉吗?”
那君定定地注视他,明明自己头昏脑涨,明明对方处在逆光中,他的形象却在她的心里,印刻得如此清晰。
因为,是因为他,因为他歌仙兼定,她才能找回意识,不至于铸成更大的错。
“再叫一次,我的名字。”
想起来了,他叫自己名字的时候,确确实实,她的心脏,因此而震颤了。
她一直默认不可能因而从未考虑过的事,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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