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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我的光(十四)
“如果江忝筠没有被我杀死,那他会死于渐冻症,是吧。那致病的基因有没有遗传到我身体里?”温斐问毛球道。
“有的。宿主大人。根据您的身体状况,系统计算出您的发病时间大概是在十年之后。”
“好,那现在,诱发它。”温斐果断道。
毛球的爪子抖了一下,最后还是按下了确定。
其实他有点被温斐震惊了。
这种谈笑之间决定自己生死的事情,好像于他而言,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好像他已经没有什么在意的东西了一样。
带走江亦帆的,是江家的人。
婚礼开场了,在开场的音乐声中,司仪走上台,开始致开场词。
江亦帆被塞到后备箱里,被带到了靠近婚礼场所的一处据点里。
婚礼进行曲缓缓响起,杨父将杨飞雁的手交到丁亦森手中,仿佛将自己女儿的下半生幸福交托给了他一样。
江亦帆被人带下车,拉拽着进了地下室,被按得跪在地板上。他面前坐了好几个人,都是江家如今管事的几个长辈。
杨飞雁挽着丁亦森的臂弯,两人一起走过红毯,步入新婚的殿堂。
主持人站在高处,垂首问丁亦森道:“丁亦森先生,无论富贵贫穷,无论健康疾病,无论人生的顺境逆境,在对方最需要你的时候,你能不离不弃终身不离开直到永远吗?”
丁亦森晃了晃神,那一刹那,他竟有了落荒而逃的冲动。
半晌,他才在宾客们的起哄声中,说:“我愿意。”
主持人转向杨飞雁,问她:“杨飞雁女士,无论富贵贫穷,无论健康疾病,无论人生的顺境逆境,在对方最需要你的时候,你能不离不弃终身不离开直到永远吗?”
杨飞雁温柔而娇羞地看了丁亦森一眼,道:“我愿意。”
江亦帆跪在地上,他的膝盖磕得生疼,可他像是没有感觉了一样。
他看向正前方的那个老人,那是他的伯父,江远洲和江远墨的父亲,江忝赐。接连经历丧子之痛,他看上去老了很多,两鬓斑白,神色凄惶。只有在他看向江亦帆的时候,他眼里的悲痛才会被愤怒替代。
“江亦帆,你父亲江忝筠,是不是死在你手里?”
江亦帆双手被人扣在背后,可他还是努力地直起上身来,笑道:“是啊。”
他这副嬉皮笑脸的模样越发点燃了江忝赐的怒火。
“远洲和远墨都是你杀的?”他再度诘问道。
“没错。”江亦帆回答得干脆利落,带着点无惧无畏的洒脱。
主婚人上台讲话,因为丁亦森失去了父亲,所以这一次只有杨父上台。
主持人讲:“请新郎新娘交换信物。”
伴娘将摆放着戒指的戒枕送到新人面前,丁亦森取下戒指,为杨飞雁戴上。
戒指推到她手指第二关节的时候,丁亦森愣了愣,看着那戒指,再度失神。
他突然抬起头来,朝满座宾客扫了一眼。
他迫切期待着能看到某个人,哪怕他藏在最边角,他也相信自己能一眼就看见。
亦帆,机灵鬼,你来了么?
快出现吧,我不想继续下去了。
可他一无所获。
直到他把戒指套到她手指根部,他想的那个人,也没有再出现。
杨飞雁像是没看到他的异常一样,拿起另一枚戒指,为他戴上。
“为什么?”江忝赐眼里快要喷出火来。
为什么,呵。
江亦帆仰着头,笑得痴狂:“因为他们该死。”
“我看你才该死!”江忝赐怒得站起,来回踱步,又冲旁边的另一人问道:“杀害生父,谋杀家主,背叛家族,该怎么算?”
被问到的那人幽幽看了江亦帆一眼,道:“按家规,应该乱棍打死。”
江忝赐坐回位子上,道:“那就按规矩办吧。”
切了蛋糕,倒酒入香槟塔之后,丁亦森和杨飞雁一起将后来的流程做完,等宴会开始便逐桌开始敬酒。
江亦帆伏在地上,棍棒一下一下打在他身上。
他听到自己骨头碎裂的声响,清脆的,沿着骨头传到他耳朵里。
断骨扎穿了皮肉,有血从身体里涌出来。
他听见自己的惨叫声,声音凄惨又变了调,仿佛不是他发出的声音一样。
他一张嘴,就有鲜血从喉咙里涌出来,弥漫在他的口腔里,如含了满嘴铁锈一样。
他突然想起了很久远的事情。
郑寒烟逝世以后没多久,江忝筠找上了他。
他也终于知道,自己并不是丁家的孩子。
他只是丁奉毅找江忝筠要来要挟他的筹码,他只是自己的父亲为求自保交出去的一个人质。
他以为自己是天之骄子,原来只是一个谁也不要的小孩。
他以为他能和他哥哥拥有一样的继承权,可实际上丁奉毅却可能一分钱都不会留给他。
那丁亦森又会怎样看他呢?当他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弟弟之后,他还会那么无私地把所有关爱都付诸在他身上么?
不,他肯定不会的。他那么耀眼,像第一束穿破雾霭的日光,他怎么可能会顾及到晦暗如阴影的自己呢?
他必须得到丁家——这样一个念头前所未有地坚定起来。
只有成为了丁家的家主,他才可能被哥哥认可,被所有人认可。
他会把丁家经营得井井有条,让丁奉毅看看他并不比丁亦森差。
爸爸,你看看我,我是你的孩子啊。我不是江家的孩子,我是你和妈妈的孩子。
在江忝筠的帮助下,他轻而易举地就获得了一切。
丁奉毅甚至没有还手的机会。
他没有想到自己辛苦养大的狗,竟然帮着别人反咬了自己一口。
一切都进展得那样顺利,直到江忝筠动了绑架的心思。
他将丁亦森绑架走,为了引出丁奉毅。
他跟丁奉毅斗了几十年,像两条为了争夺地盘拼命撕咬的恶狼,即使他败了,他也从来没有忘记过那昔日的仇恨。
他想要杀了丁亦森,杀了丁奉毅,然后一手推自己的亲生儿子坐上那个位子。
而江亦帆也终于明白,自己在江忝筠眼里,只不过是他用来报复丁家的一把刀而已。
江忝筠是他的生身父亲,可他却触犯了他的底线。
他的底线,是丁奉毅与丁亦森。
即使丁奉毅从未把他当过自己的儿子,可在江亦帆心里,他永远是自己的父亲。
丁亦森他就更不能动了,他那么温柔,郑寒烟死后一直是他照顾自己,当哥又当妈。如果没有郑寒烟和丁亦森,他的人生该多么悲惨啊。
可江忝筠却要夺走他最后的一丝光亮。
他决不允许。
当他杀死江忝筠的时候,他的手抖也没抖,甚至没有一丝犹豫。
他就像一条毒蛇,血是冷的,心也是冷的。
即使这一举动导致了他的失败。
失去江忝筠支持的他很快便被打回原形,被驱逐出了丁家。
他闷不吭声地把所有杀死江忝筠的嫌疑都推给了丁家,反正丁家家大业大,丁奉毅总会有自保能力。
这也算是他留给丁奉毅的一点小小的作弄。
看,爸爸,你欺骗我,我也栽赃你,两不相欠。
他完美地抽身而出,找了个司机的工作,朝九晚五,打卡上班。
直到后来与丁亦森再次相逢。
他的哥哥还是那么温柔宽厚,像他们的母亲一样。
好像就没什么他不能包容的东西。
如果他能独占这个人就好了,他这样想着。
所以他大胆地勾引了他,让自己一跃成为他的伴侣,贪婪地汲取他身上的每一丝温暖。
但那快乐真的短暂啊,他还没尝够味,就什么都没了。
只因为他犯了一次错误。
江亦帆以为自己的血是冷的,可当被自己的血浸染时,才发现自己的血是热的。
他快死了。
丁亦森呢?婚礼应该结束了吧。
他再也不需要我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棍棒停了。
江亦帆迷迷糊糊听见有人进来的声响,然后听见了一个有点熟悉的声音。
“他这条命,我们先借下了。”
婚礼结束之后,丁亦森精疲力尽地回到房间。
杨飞雁就坐在铺着红布的床上。
这是他的妻子,要与他携手一辈子的女人。
“你先休息吧,我出去待会。”丁亦森说完这样一句,便又走了出去。
他找了个窗口,从口袋里拿出烟盒,拿出一根,点燃。
他吸了一口,喷吐出烟雾,在尼古丁的作用下,他心口的沉郁好像舒服了那么一点。
身后有人朝他走过来,他扭头一看,是陈维隆。
“少爷,老爷在等你。”
丁亦森猛吸一口,然后拔出烟来,按熄在垃圾桶上方烟槽处,跟他走了出去。
丁奉毅没死,这真是个讽刺的事情。
就在几天前。
在他以此为借口那么残忍地对待了江亦帆之后,在他决定放弃江亦帆与杨飞雁结婚之后,陈维隆找到了他,带他去见了丁奉毅。
他看着自己“死而复生”的父亲,一时竟不知道要说什么。
他唯有沉默。
丁奉毅坐在椅子上,对着他唯一的儿子,道:“你不用这副表情,我没死。只不过用了点药物让我的心跳和呼吸降到一定程度,让你们误以为我死了罢了。”
“你不该骗他。”丁亦森说了这样一句话。他想起江亦帆,那个人不顾自己的处境,一路追过去,把江远洲杀了。他中了枪,以为自己为丁奉毅报了仇,自己还弃他而去。
“你还是惦记着那个混小子。他可是差点害死你老子。”丁奉毅转转脖子,活动了下筋骨,道。“你不觉得你应该感激我么?我装一下死,你就跟他决裂了,我之前怎么劝你你都不听,这下我说都不用说,你就把我想要你做的都做了。”
丁亦森用一种从未有过的陌生的眼神看着丁奉毅,问:“你是故意被他抓走的?”
“是啊。江忝筠虽然死了,我也没放松过对江家的戒备。他跟他那两个堂哥的交易,我一清二楚。所以我干脆顺了他的意,故意给他机会让他把我抓走,就算江家的小子不冲我开那枪,我的人也会给我来那么一下,嫁祸给江家。”
丁亦森听得心里发颤,恨不得立刻掉头就走,去跟江亦帆道歉认错。
是他错了,江家丁家,从头到尾就他一个傻子。
他们都把他当傻子玩。
“你就不怕真把你自己害死了?”丁亦森握紧拳头,努力抑制住自己心里的怒火与懊悔。
“不怕,我反正老骨头一把,死了就死了,也没什么可惜的。不破釜沉舟,又怎么背水一战?”他坦然得很,浑然不在意丁亦森用什么目光来看待他,反正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听说你要跟飞雁结婚,挺好的,那个女孩子我很喜欢,懂事又听话。如果你找别人,或许我还不会这么早跟你摊牌,但看在你给我选了个这么好的儿媳妇的份上,我还是决定早些跟你见面,以免你又改了主意。”
丁亦森后退几步,转身往外走。
丁奉毅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冷冷的,还带着几丝嘲讽:“你可以去找他,但我敢保证,你一旦走出这张门,看到的就只会是他的尸体。”
丁亦森转回身,以一种看陌生人的眼神看着他,控诉道:“他是你儿子,你不能这样对他。”
“他不是我儿子,我的儿子,从始至终只有你一个。”丁奉毅咳了咳,气喘匀之后,继续说道,“从他跟江忝筠勾结在一起,试图谋夺丁家的财产的时候起,他就不再是我儿子了。他勾引你走上歧途,绑架我用作威胁,这些我都不会跟他计较,只要你老老实实的给我做个正常人该做的事情,结婚生子,继承丁家。”
“不。”丁亦森摇头,“你从来没有把他当过你儿子,即使在他背叛以前,你也从来没有真正对他好过。你戒备他,放逐他,既养着他又怕他会对丁家造成威胁,你只是利用他,等他没有了利用的价值,就将他踹开。”
丁亦森的心脏像被细细的线缠紧,他终于意识到那个被他们放弃的孩子有多么的可怜无助。亲生父亲放弃他,养父利用他,而自己,也成了伤害他的凶手之一。
“是又怎么样?他是江忝筠的孩子,是我把他养大的,就算是一条狗也应该知道感恩。我没有在江忝筠把他送过来的时候就掐死他,已经是我的仁慈了。你还有什么好不满的。”
丁亦森喉头一哽,险些对着丁奉毅痛斥出声。
可他没有资格,将江亦帆伤得最深的人,其实是他自己。
“我要去找他,我不要丁家,也不会结婚。”他暴躁起来,“我什么都不要,我也不再是你的儿子。”
“晚了。”丁奉毅抬高声音,道,“他害死了江家的两个继承人,一个江远墨,一个江远洲,就算他是江忝筠的儿子,也没人能保得住他,因为就连江忝筠,都是被他杀的。”
丁亦森看着自己的父亲,觉得自己像被困在网上的虫子。而对面撒网的蜘蛛,终于等到了收获成果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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