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开始的春

作者:时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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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逢春



      1)
      析昇最近又得了一个新名字,是一个蠢女孩给他取得,那名字实在难听。这要是万年前的他,早就打得她渣都不剩了。只可惜啊,现今他除了变幻的能力之外,一无所剩。至于他原本的名字——析昇,是他生时就被赐予的。
      春雨淅淅沥沥,雨滴打击着窗面,那声儿惹得他心里越发烦躁,仿佛有什么就要破土而出一般。
      “黑黑,黑黑你在吗?”门外传来小姑娘轻柔甜软的声音。
      析昇忽的化作一只黑猫,打开窗户飞快的绕了出去。
      春雨从窗外卷着风泼洒进来,干净的地面上堆起水渍。
      缪逢春一回头,就见黑猫慢悠悠的朝她走来,一双猫眼似乎是漫不经心地望着她,她咧嘴一笑,双眼弯似月牙,道:“黑黑,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析昇瞥了眼她手里的那罐小鱼干,非常嫌弃,既是嫌弃这种根本配不上他的凡间食物,也是嫌弃她嘴里那个难听到极致的名字!
      不过看在她上次“救命”的恩情上,他也可以勉为其难的收下这份礼物,但他是绝对不会碰一下的。
      他本就不是人,也不需要食物充饥。
      缪逢春见黑猫一动不动地盯着小鱼干,以为他是馋了,索性一把将他抱到怀里,将罐头凑到他面前。
      析昇看着面前差点糊他一脸的鱼罐头,差点化为原型跑了。
      他变成什么不好,非要在遇到她那天变成了丑兮兮的黑猫。但他如今可能是到了强弩之末,连化形都要耗费好大的气力,那天不过是发了个呆,就差点被汽车碾到。
      尽管他并不会被碾死就是了。
      但是既然缪逢春救了他,那在这最后的日子里逗她玩玩也不错。
      他活了几万年,确实也有点腻了。
      或许下一刻,就解脱了。

      2)
      析昇最近很苦恼,缪逢春总喜欢抱着他撸。
      所以,带毛的生物这么好撸吗?
      如果让缪逢春来说,那答案是肯定的。
      虽然黑黑脾气看起来不太好的样子,但总是能在她想撸猫的时候安安静静的趴着让她撸,能让人的心情好上不少。
      缪逢春一直以为黑黑只是一只普通的黑猫,只是脾气比较古怪,也不爱吃她带的东西罢了。
      却没想到,在某个晚上看到了令她颠覆认知的一幕。
      原来黑黑不是猫,而是小妖怪,还是能变成人的那种!
      尽管不敢置信,但事实摆在眼前。
      缪逢春也不是那么不能接受,只不过好久好久没敢再去找他。
      直到析昇主动找上门来。
      析昇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已经弱到了控制不了幻形的地步。就好像,原本好好待在他体内的属于他的东西,正在往四处消散,并化为无形。
      那天他刚变作黑猫出现在缪逢春眼前,不到十秒,就被迫化为了人身,这是除了原型之外,最好保留体力的一种状态。
      对他来说是没什么影响,不过好像吓到了那个小姑娘。
      毕竟,她好像已经有四天没来找他了?
      难道不想撸猫了?
      缪逢春后悔天天去撸猫了,要是早知道那只黑猫是个大男人,打死她她也不会撸一下的。不过这是她这辈子第一次瞧见妖怪,又觉得好奇,又有点害怕。
      但,据她目前为止的感受而言,那猫妖应该是只好妖,要不然早就一掌拍死她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类了!
      而且,猫妖长得,还挺好看的。
      缪逢春还记得他的长相,尽管只看了没几秒,却让她印象深刻。
      当时他一脸懵逼的趴在她腿上,大概也是被当时的情况吓到愣住了。他的睫毛长而密,鼻梁高挺,唇色很淡,抬头望向她时眼眸纯黑,眼神有些尖锐,细看其实有点吓人,却因为配上那副表情,莫名显得有些可爱。

      3)
      缪逢春当时已经吓得气都不敢喘,析昇一站起身,她就跑了。也就没看到她背后的那只恶魔献出了他万年人生里的第一次脸红。
      其实现在想想,她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是什么心情,又是怎么揣着诸多疑问跑走的,一切都不可思议。
      缪逢春扔完垃圾往回走,正想着这件事,就觉得眼前落了一道黑影。
      一抬头,就看到了析昇。
      一时间吓得往后退了两步,她的右手不自觉的攥住了衣角。
      析昇却笑了,道:“这么怕我?”
      “没,没有。”缪逢春低着头,不敢再看他,脑子一片空白。
      “没有?”析昇往前走了一步,继续问她:“那你怎么这几天没来找我了?”
      缪逢春不敢说话,更不敢说实话。
      析昇到底也没问出什么来,不过他也不在意就是了。
      缪逢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跟析昇成了“朋友”?不过也就是知道了他的名字,确定了他真的不是人,也相信了他确实不会伤人,是只好猫妖。
      至于再多的,就没有了。
      她从小因为家庭、性格的原因,也没什么特别要好的朋友,析昇算是第一个能让她有倾诉欲望的“人”。
      析昇这才知道,原来缪逢春是个小可怜儿蛋。小时丧母,跟着父亲和继母生活,但继母生了个儿子,父亲也只喜欢弟弟。虽说没挨过打,却经常被骂。一般在家里就是个隐形人,唯一存在的作用可能就是充作出气筒。
      缪逢春依旧喜欢给析昇带好吃的,只不过从猫食换成了人食。析昇依旧会收下,但从来不吃。也不是他不想吃,只是他生来就不需要进食,吃进去也是毫无味道,化为虚无。
      但自从缪逢春问过他一次是不是不喜欢她带的东西之后,析昇会尽量在她面前吃上两口,省得她又糊七八糟乱想。
      人类就是麻烦。

      4)
      缪逢春觉得自己最近很开心,比以前那将近二十年都要开心。
      大概是因为有了朋友的缘故吧。
      尽管析昇不太会说好话,但是他好像经历过很多,什么都懂,提出的建议也能让她感到安心,并且实用!
      析昇其实也能感觉出她的心情,他从未接近过女孩这种生物,跟缪逢春有接触,也是意外。
      不过,能在最后的日子里有这样的收获也还算不错。
      他万年前作恶太多,天道注定要他消亡,只是没想到拖了这么久,也不知道天道到底在作什么妖。这万年来他被剥夺了几乎全部的力量,就跟凡人差不多,只是长寿罢了。原本暴戾的心态也渐渐被时间磨平,他一直在等着解脱。
      这一刻终于要到了,但又有点说不清的遗憾。
      微弱,但存在。
      今夜和缪逢春分别时,她说明天要告诉他一个秘密,到底是什么呢?
      他可能不会再知道了。
      但,他是回了句“好”的。
      大概是要失信了。
      圆月当空,他用他本体最后的力量,抹灭了缪逢春关于他的所有记忆,并向天道求得一个保证。
      保证她这辈子平安顺遂,健康无忧。
      遇见,再怎么说也是缘分吧?
      这个保证,大概不为过。
      他想。
      缪逢春睡醒时只觉得脑壳昏昏,以为是前一晚学太晚了导致的。
      其实哪怕下个月就要高考,也需要劳逸结合。
      不过,前段时间她好像没怎么学习?但具体在干些什么,好像记不清了。
      算了算了,大概是学习学太多,脑袋挤不下,记忆都错乱了。
      也没什么所谓的。

      5)
      四年后。
      缪逢春大学毕业,留在了读书的城市,找了一份普通的白领工作。
      下班时,她瞧见路边灌木丛里有只黑猫。
      黑猫身上很脏,大概是只被抛弃的流浪猫。
      缪逢春将它抱起,放在膝盖上,摸了摸它的头。
      黑猫轻轻叫了两声,头顶在她手心里蹭了几下。
      路边的老人看向那个年轻的女孩和她手里的黑猫。
      只见,一滴泪从那个女孩的眼中滴落,溅在高热的地面上,很快便消失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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