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神

　　帮谢莹舟换衣服的时候，叶无渐看到一条猩红的环形纹路从谢莹舟纤细白皙的脖颈蜿蜒到了她的左臂，一直到她的左手手腕，那环形纹路才停止，而手腕也似戴了一个头尾衔接的蛇形手环，那是那条居觞留下来，每个被居觞袭击过的人，都会留下这样一条纹路，这也是被盯上的印记，除非那条居觞完全死去，不然这环形纹路就一辈子都不可能消失。

　　那天袭击谢莹舟的居觞虽然被她跟寅山君重创，但还是留了半条命逃走了，只被叶无渐砍下的半截，这次袭击的后果不止是谢莹舟受了重伤那么简单，接下来她随时都要面临那条诡秘莫测的居觞的偷袭。

　　看谢莹舟如凝脂一般白皙细腻的皮肤上那条猩红的环形纹路，叶无渐感觉说不出的别扭，但当她盯着那环形纹路盘旋在谢莹舟脖颈，顺着谢莹舟完美的锁骨蔓延到她手臂，叶无渐的呼吸慢慢加重了起来，她不由自主想起谢莹舟跟她讲起的，那个关于“人参果”的故事，她的内心其实觉得那不过是无稽之谈，就算进树林第一天看到谢莹舟后腰的特殊纹路产生怀疑，她也不相信世间会存在能莫名其妙吸引修仙者去追逐的什么行走的人参果，但现在她有些怀疑自己曾经的想法了。

　　帮谢莹舟换了干净衣服，这已经是她吐血之后昏迷的第三天了，要不是她一直维系着微弱的呼吸，叶无渐差点以为她已经死了，也正是因为这样，叶无渐对谢莹舟的行为，感到愤怒。

　　她在谢莹舟眼中，居然是如此不值得信任。

　　帮谢莹舟换好衣服，叶无渐没有立刻离开，坐在床边端详着她的睡颜，即使已经在睡梦中，谢莹舟似乎也一直做着不开心的梦，不是皱眉，就是默默流着泪，这是在平时绝对看不到的，平时的谢莹舟总是满不在乎，脸上挂着笑容，就连她的眼神，也掩饰得找不到任何破绽，那让她看起来像个无忧无虑的活泼少女，只有陷入睡梦中，她的不安恐惧，绝望痛苦才不由自主地流露出来，只是即使这样，看得出，在睡梦中的她，也在默默压制着，叶无渐所能看到的，可能只是真正的谢莹舟其中一小部分而已。

　　梦见了什么？

　　叶无渐轻轻抚摸着谢莹舟的脸，心里十分好奇，现在她百分之百相信，谢莹舟已经完全回忆起失忆前的事情了。

　　谢莹舟再次清醒过来已经是三天后的下午，她看到一个穿着过长衣服的小男孩站在床边看着自己，他头发灰白，5、6岁模样，瞳仁碧蓝清澈，如同雪山上的湖水，最让谢莹舟移不开眼睛的是，他的头上还长着两只毛茸茸的圆耳朵。

　　“谁？”浑身仍滚烫发疼的谢莹舟不太清醒地问道。

　　“是我啊。”寅山君看谢莹舟醒过来，扭头端起旁边放着的木碗，里面装了半碗清水。

　　垫着脚，个子还有点矮的寅山君努力把碗凑到谢莹舟嘴边，“主人说你醒过来给你喝水。”

　　“……我晕了多久？”谢莹舟嗓子干哑，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颤抖，这次她没想到会被一条突然冒出来的怪蛇害得这么惨，她在心里发誓，要是再让她遇到那条蛇，她一定把它做成蛇羹吃掉。

　　“不算醒来跟主人吵架那点时间，有五六天吧。”寅山君如实回答，垫着脚，一只手扒在床上，一点一点喂谢莹舟喝水。

　　“谢谢你，小老虎。”这句话是谢莹舟发自内心说的，不过想起跟叶无渐的争吵，谢莹舟还是不自然地脸颊发烫，一冲动吵了起来，脸皮都撕破了，但那时叶无渐的说话口气确实激怒了她。

　　太冲动了，自己也是大人了，不过她还愿意这样照顾我，我厚着脸皮跟她说好话，应该就可以了吧？

　　谢莹舟心想，觉得自己还是不想就这样死了。

　　“那你为什么还要跟主人吵架？你知道我们多担心你吗？主人说你得休养两个月。”寅山君神情跟话语都满是嫌弃之意。

　　“……我以后会注意的。”接下来她会更加努力提升自己的灵气修为。

　　喂了谢莹舟喝了水，寅山君迟疑了一下，问道，“你为什么遇到危险不喊我跟主人，就算只是很小的危险，你也可以喊我们来帮忙？为什么不喊？”

　　“……”

　　“你是不是觉得我们不可靠？”孩童稚嫩清脆的嗓音再次在猎人木屋中响起，寅山君根据叶无渐的吩咐，追问道。

　　“不是。”谢莹舟觉得有些烦躁了起来，挣扎想要坐起来，但却发现自己连一个简单的动作都做不了。

　　“那是为什么？”

　　“……不管什么相遇，都会有各奔东西的一天，我已经习惯了一个人处理所有突然情况。”

　　“那，要是死了怎么办？”

　　“死了就死了，我也遇到很多危险的情况，被狙击过，被群殴过，被注射莫名其妙的东西，每次都是我一个人挺过来的，我觉得上面那位应该挺偏爱我的吧。”谢莹舟自嘲说到。

　　“你不怕死？”

　　“我不想死，但我也不怕死，小老虎，你不懂，我小时候是被这样训练的，我们必须时刻跟死亡呆在一起，如果死了，那就死了，仅此而已。”

　　“可，可如果有人在你身边愿意帮你，你可以喊我们的。”

　　“……真可爱，你变成人的头发也是白的，如果不是你的耳朵，可以做我弟弟了。”谢莹舟笑嘻嘻地想去摸寅山君的小耳朵，但努力了几次都只能颓然放下手，现在的她仍十分虚弱。

　　“我才不要！”寅山君觉得谢莹舟的解释特别讨厌，他嫌弃地把木碗放回原处。

　　这时，端着药的叶无渐从外面走进来，她穿着一身白衣，依旧是干净无暇，犹如谪仙，看到她进来，谢莹舟脸上的笑容有点凝固，不过她硬是没把笑收起来，只是看着叶无渐。

　　后者跟她对视，目光冰冷，谢莹舟的眼睛眯了眯，脑子一热，立刻把刚刚心里打定的主意抛去了九霄云外，收起笑容，把脸转向里面。

　　看她这样，叶无渐原本面无表情的脸冷了下来，她的唇动了动，缓慢地吸了口气，又慢慢地将它吐出，端着药坐到床边，生硬简短说到，“吃药。”

　　察觉到气氛有些怪异的寅山君左右看了看两位主人，然后飞快地跑出门，出来前顺便还垫脚把木门关上。

　　“你如果不吃我会掐着你的喉咙灌进去，反正你这条命我救定了。”叶无渐看谢莹舟一直不转头过来，逐渐失去了耐心。

　　小命拿捏在别人手里的谢莹舟听到叶无渐这样说，有些惊讶地转过头，她还以为经过争吵，以叶无渐的性格会被自己气哭，丢下自己不管，跟她在名门正派被欺负一样，一个人跑去谁都不认识她的地方自哀自怨。

　　看到叶无渐魔气四溢的眸子正看着自己，谢莹舟知道她并不是在开玩笑，咽了咽唾沫，点了点头。

　　叶无渐不再说话，冰着一张脸，先把谢莹舟抱起垫高一些背部，这让后者疼得直吸气。

　　只不过叶无渐并不理会她的疼痛，将她的身体垫高之后，就继续面无表情地端起碗，舀了一勺药汁，递到谢莹舟嘴边。

　　“……苦得要命。”谢莹舟喝了一口就嘟喃了起来。

　　“有蜂蜜，喝完给你拿。”早就看出她嗜甜的叶无渐淡淡说到，又舀了一勺凑到她唇边。

　　“很抱歉对你发脾气，我以后会注意。”这里毕竟不是自己所知的那个时代，这是一个神魔妖鬼四处出没的世界，她不知道自己随时会遇到超出自己想象的东西，更无法正确判断遇到的危险是否是处于自己能处理的范围内，才会发现现在这种受重伤的情况。

　　“注意什么？”叶无渐不冷不淡地反问，嗓音不带感情。

　　“改变对危险评级的标准！”谢莹舟又感觉有些上火，她就是不喜欢叶无渐对她上火，对方一上火，她就能随时被点燃。

　　“……随便你。”叶无渐看谢莹舟又瞋目竖眉的样子，有些无语，担心她又吐血，她不想再跟她发起争端，“蜂蜜没了。”

　　“我不要。”谢莹舟任性道，然后立刻闭上嘴巴，把凑到嘴边的勺子抵在唇外。

　　叶无渐闭上眼睛，深吸了口气，平息胸中燃起的怒火。

　　为什么眼前这个少女这么会惹她生气？而且是让她控制不住的怒气。

　　“我也对你抱歉。”睁开眼睛，叶无渐接着说，勺子依旧抵在谢莹舟唇边。

　　“道歉什……”谢莹舟刚张嘴，药汁立刻送了进去。

　　叶无渐低头看着谢莹舟怒目瞪着自己，面容依旧淡漠，只不过她的嘴角却微微有些翘起。

　　“道歉我并不是真的想救你。”叶无渐说着，而谢莹舟也开始乖乖喝药，“我那时救你确实只是把你当成一个消遣，从来没有正眼看过你，在一起一年多，我一直不了解你的真实性格，只知道你是无害的。”

　　“这就是你的真面目，你只在意那些所谓名门正派对你的看法，拼命想做个好人，可笑。”谢莹舟既没理，也不饶人，嘴硬奚落到。

　　没想到叶无渐并没有生气，只是瞥了谢莹舟一眼。

　　“其实比起我对你的了解，可能你对我反而更加了解，所以我对你感到抱歉，我以后会好好的，深入地了解你。”叶无渐说出这话的时候，她身上的魔气似乎跟她本人的融合得更加契合，如果之前的叶无渐看起来像是仙与魔的结合体，充满矛盾，但现在的她，却更加有魔族的气质。

　　谢莹舟一时哑然，她对叶无渐的了解都是来自她看的小说里面，不过这并不能明说，更不能说，我已经知道你命中注定的结局，那就是被你喜欢的男人杀死。

　　把药给谢莹舟喂完，叶无渐起身准备离开。

　　“蜂蜜呢？”谢莹舟问道，她现在嘴巴苦得几乎要失去知觉。

　　“不是说蜂蜜没了吗？”叶无渐挑眉。

　　“我把药都喝了！”谢莹舟想拍下床沿以示抗议，但重伤之下的她却只能动了动手指。

　　在心里再次痛骂那条让她变成这样的居觞，谢莹舟觉得自己在叶无渐面前太过弱气，这不利于她接下来跟叶无渐的“据理”力争。

　　“总之就是这次没有。”叶无渐的脸依旧那样冷冷清清，转身无情地离开木屋。

　　这才是她的真面目，太恶劣，太过分，太霸道了！

　　狗屁不通的小说作者写的小说人设，根本就不是真正的叶无渐性格！

　　谢莹舟在心里念叨，不过转而又觉得，这个真面目正是自己撕开的。

　　谢莹舟感觉自己多少有些欲哭无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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