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天明

　　回程的路上，景渊简直化身二十四孝男友，对君千问一路无微不至，又不会让人觉得不自在，真正应了那句话，润物细无声。
　　君千问装作若无其事，景渊的关心却无处不在，让人不经意间为之动容。
　　终于要了皇城，君千问提前与他们道别，去了苍云山庄，让景渊他们去享受鲜花与掌声。
　　张逸凡还是没有生气的躺在床上，君千问把这几个月发生的事情慢慢讲给他听，并告诉他很快就可以为他报仇了。
　　闲时为这对师徒俩做饭，跟老头吹吹牛，暂时抛却烦恼日子倒也自在，休息几日终还是要去面对烦恼，跟老头道了别，回到聚福楼。
　　陆掌柜把这几个月皇城的事，细细讲给君千问听，到了晚间还是迎来夜无休这厮，还是以前那般没皮没脸。
　　几个月过去了，他们之间发生的不愉快，好似也过去了，两人都没有提。其实都明白他们之间没有太大的矛盾，只是立场不一样。
　　夜无休静静的看着君千问故作轻松道“瘦了一些，不过还是我心里的样子，我很想你知道吗，你有没有想我？”
　　君千问“”
　　“你不说话，是默认了吗，像我这般风流倜傥，天下无双，想我不需要不好意思”夜无休调戏道，说完还挑了一下好看的眉毛。
　　君千问不得不承认被他帅到了，但咱们是个成熟的人，即使美色当前，也能做到心如止水，不动如山，最后搭下眼皮嫌弃的说“戏这么多，你可以去登场了”
　　“如果唱给你，我自然是义不容辞，不知道你喜欢哪出”
　　君千问抬起眼皮，叹了口气“是我肤浅了，你向来不要脸”
　　“这么了解我，还不承认想我”
　　君千问“”不想理他，眼神都不给他。
　　“边关传来消息，那个玉面军师是你吧”夜无休说很肯定，都不需要跟君千问证实。
　　“是我怎样，不是我又怎样”
　　夜无休想了一下“也是，是不是你反正都要把你带走的”
　　“我告诉你不要乱来，我叫人了”君千问警告道。
　　“你叫的一定很动听，不过今天不行，太仓促了，我还没有准备好，你不急吧？”夜无休故意曲解。
　　君千问“”忍着打死他的冲动，拿起桌上杯子就往夜无休身上砸。
　　夜无休赶紧跳开，往门口跑，嘴里还说道“看来很急，我也可以勉力一试”
　　“去你大爷的，滚”君千问气急败坏的骂道。
　　待夜无休跑出门外，赶紧关上门，平息一下怒气。
　　这个混蛋总是让人气急败坏，把自己最差的情绪逼出来。
　　隔天景渊下值，晚上去聚福楼找君千问。
　　两人谈正事时，气氛很是正紧，景渊收敛情绪，看着君千问道“敬王手下有个船厂，常年有大量的木材来往南夜，里面可能有些猫腻，已经安排人盯着”
　　君千问沉思片刻道“如果两个儿子同时出事，你觉得皇上会重罚吗？”

　　“不会，父皇年纪大了，温和好多，毕竟舐犊情深”景渊说完，面色黯然。
　　君千问知他联想到了自己，毕竟十来岁就到边关受苦，从小又没娘，爹又不疼，估计没有感受过舐犊情深。想要安慰一下，可一想不能给他想要的，就不要轻易去关心他，让他遐想，误人误己。
　　脸上片刻的柔情被理智打散，没有感情的分析道“不如一个一个来，或者让他们狗咬狗，不要把自己搭进去”
　　“年纪大了，更想看到家庭和睦，兄友弟恭，皇上应该更想看到你的包容，而不是对兄弟赶尽杀绝”君千问以一副过来人的样子，继续解析。
　　景渊觉得自己一直看不透君千问，明明靠的很近，又仿佛隔着水雾，朦朦胧胧的不真切。不管是超越常人的智慧，还是对人性的了解，都不是她这个年纪该有的，常听人说的早慧，却不知可以慧成这样。
　　“的确如你所说，这几日父皇一直吩咐我们在皇宫一起用饭，席间提起当时自己登基太过血腥，现在连一个兄弟都没有，脸上都是遗憾”景渊收起思绪回道。
　　突然屋顶传来响声，两人抬头一看，用眼神交流一下，知道有人偷听。君千问头向门外摇了一下，景渊会意，轻手轻脚的开门出去，君千问紧随其后，待飞身上屋顶，便看见一个黑衣人，向远处逃窜。
　　两人都不耽误，紧追其后，落到一处破落院子前，没了踪迹。只能进院子查询，两人背靠着背一路观察进了院子正厅。
　　突然“砰”的一声大门一下关上了，破空的箭声呼啸而来，两人深知中计，如此生死关头不敢马虎，闪身躲避箭羽，一波箭羽过后，脚下不知不觉来到了正厅中间，两人还没有喘气，只觉脚下突然失重，一声惊呼“啊”
　　两人落了下去，在最后关头，景渊抱着君千问，把她护在怀里，一声闷哼重重的落到地上，君千问在他胸口，倒是没有大碍，只是景渊这个垫背，摔的不轻，感觉骨头都散架了。
　　君千问脑子一懵，慢半拍的从景渊胸口爬起来，声音有点颤抖“你..还好吗？”
　　景渊缓了一下，喘了口气道“还好”
　　君千问一颗悬着的心才放下来，天知道刚才那一刻她有多害怕，怕景渊被自己砸死，又要欠上一条人命。
　　刚刚那危机关头景渊奋不顾身的保护她，让她早就建立好的思想都错乱了。
　　先入为主的想这个时代的男人，但凡家里有口余粮，都想着多取一个女人，可见女人有多么廉价。一直以为他对自己只是简单的占有欲，因为自己对他有两分用处。毕竟这么好用的马儿，还不用喂草料，上哪找。
　　可是就在刚才的一瞬间，自己的利己思想被摔得粉碎，连渣都找不到。心里清楚的明白景渊跟张逸凡不同，可是这一刻不知道为什么要拿他们比较。
　　前者相识是时间不是很长，有过几次出生入死，勉强算上生死之交。自己一直目的明确，与他只是一场各取所需的交易，远不到以命相护的地步。可是他喜欢自己，远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多的多。
　　后者一起长大，在得知自己无法改变的时候，刻意养成习惯。心机的讲了好多真善美的故事影响他，可以说张逸凡的性格一直都是自己养成的。虽然出发点不纯洁，但是自己对待感情是真诚的，从没有想过背叛。
　　我本就无心，不想惹这尘埃，现在欠的一身情债，哪里有力偿还。君千问脸上表情不停变换，又是心疼又是难过。还好掉下来之后上面就关好了，没有一丝光亮，景渊看不见她的表情。
　　缓了片刻，景渊也坐了起来，掏出火折子吹燃，黑暗里有了一丝光亮，但不能窥见全貌。只能拿着火折子小心查看，借着微弱的光，勉强看清现在的处境。
　　是一间密室，什么都没有，空间还很大，不用担心缺氧问题。四周的墙好像很结实，挖通是不可能了。抬头看来眼上面，封的严严实实，根本无法逃脱，两人最后无力的坐到地上。
　　自救是不能了，现在只能等待救援，火折子又不多，不敢随意浪费，灭了火折子，两人靠在一起取暖，刚入春的天气还是很冷的。
　　黑暗中好似卸下所有伪装一样，感觉人自在了些，景渊怕君千问害怕开口道“会害怕吗”
　　“我说不怕你信吗？”
　　“不信的，不过没关系，不管你怕不怕，我就在这里陪着你”景渊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柔和。
　　天知道，在黑暗与未知面前，他的声音如同一滴水落在君千问的平静的心湖里，荡起一圈圈涟漪，晃得她脑袋昏昏，忍不住想象景渊脸上温柔的表情。她赶紧甩了一下头，空气中的旖旎飘散了，刻意保持清晰的思路。
　　故作老成的道“人们对黑暗总是过分的解读，它本来什么都不是，是我们总是不停的想象它，赋予了它很多面孔，难后在用它吓唬自己，其实真正可怕是我们的内心”停顿了一下，“呵”有些自嘲道“有那么点自吓吓人的意思”
　　景渊听了颇为感触，忍不住附和道“细想一下的确如你所说，那你怕什么呢？”
　　君千问思索片刻，没有正面回答“我怕失去，怕未知，但那些都是凭空想象的，可是想象的并不是没有根据，它有很大机率发生”
　　“那到底什么？”景渊颇有些刨根问底的架势。
　　“我怕我看不到明天的太阳”君千问无法，偷换一下概念回道。
　　景渊“放心，黑夜总会过去的，你肯定会看到太阳的”
　　“但愿如此吧！那我们就一起等待天明”君千问意有所指的回答。
　　“嗯”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又聊了很久。
　　外面早已人仰马翻，陆掌柜看他们两人一直没有出门，到房间查看，发现人不见了。起初还以为两人可能有急事，没有跟自己打招呼，一直到第二天早上，君千问仍然没有出现。陆掌柜有点坐不住了，到王府去打探。
　　王府管家回复，王爷昨晚也没有回来，然后即刻召集府上侍卫，找寻两人下落。
　　洛云舟也得到消息，把两人能去的地方都找了一遍，都没有发现，一直到晚上也没有找到任何线索，大家都开始焦躁。
　　君千问跟景渊困在密室，不知道外面什么时间，一觉醒来开始觉得饥饿，口渴。
　　君千问没有想到昨天自己一语成谶了，真的没有见到太阳，饿的肚子咕咕叫，嘴唇因为缺水而干裂，感觉时间过的好慢，本来被黑暗笼罩着，每份感觉都在无限放大，每刻都在煎熬。心里已经开始出现恐惧，人也开始焦虑，但这都不是让她最难忍的。
　　最痛苦的是景渊，哪壶不开提哪壶，听见她肚子叫唤居然问她“你是不是饿了”
　　她好不容易放空大脑，忽略饥饿，已经达到自我麻痹的状态，偏他要去提醒她。
　　君千问瞬间破防“能不饿吗”
　　景渊点燃火折子，光照亮了对方，仿佛吹散一些恐惧。看着君千问憔悴的脸，有些心疼，嗓子因缺水，干哑的说道“我小的时候，有一次，被关在房间三天没有饭吃。第三天时，就躺在地上连动的力气都没了，以为自己要死。当时就想，这样也好，可以去见我的母妃了，然后安静的等待死亡，有一段时间都没有了知觉，最后终是有人救我出去了”
　　君千问听出景渊的本意是鼓励自己不要放弃，可是莫名的让她觉得心疼，也许是槽糕处境让她忽略了伪装，眼中满是心疼“那时你才多大，好歹也是个皇子”
　　景渊看出她眼中的心疼，心口一热，原来你对我不是完全的不在意，突然觉得关在这里也不错，至少她不会躲自己了。
　　楞了片刻找回思绪“大概八岁吧，至于身份不要也罢”
　　“为什么关你？”
　　“说出来你可能不相信，因为我不小心摔坏了一尊琉璃盏”景渊自嘲道
　　君千问知道景渊的处境一直不好，不然不会小小年纪就到军营历练，却不知道原来他这么难。
　　单想最近几个月跟景渊所经历的，都可以写一部历险记了，现在才发现，原来自己在景渊的历险记里面，充其量是个配角。
　　景渊只是露出了冰山一角，都让她感觉到窒息与心疼，她知道景渊经历的生死远不止这些。
　　景渊没告诉她，自己那次获救是因为奶娘不顾自己安危，拦了父皇的驾，虽然救了自己，奶娘最后却不明不白的死了。经历了那次事故景渊终于明白，所有靠近自己的，对自己好的人都没有好下场。所以在也不敢跟别人亲近，哪怕是照顾自己的宫女，这种状态一直延续到离开皇宫才慢慢好转。
　　景渊在一次次失去中摸到点门路，找到点生存之法，学会情绪收敛，这样别人就判断不出他是喜乐，也不会加害到他身边的人，就是代价太大了。
　　性格的养成不是一朝一夕的，改变亦不是瞬间完成。

　　“我一直喜欢苦尽甘来这个词，它仿佛告诉我，所有的苦都会等来那一甘”君千问话语气很轻但带着坚定，好似说给景渊听，又好似说给自己听。
　　景渊明显感受到君千问的情绪变化，知道自己成功转移了她的注意力，有些得意忘形“你现在是不是觉得没有那么..”饿字还没有说出口，就被君千问的手抵住嘴巴。
　　“别把那个字说出来”君千问急忙开口。
　　这时火折子的光亮慢慢弱了下去，再次陷入黑暗。景渊感受到嘴巴上微凉的指腹，软软的触感，一阵心悸，一下忘了呼吸，只感受到自己剧烈的心跳。
　　君千问见景渊没有动作，连呼吸都感受不到，后知后觉的拿开了手，揶揄道“呼吸，别把自己憋死”
　　恍惚间，景渊似乎看见君千问眼中的笑意，其实是看不见的，但是他就觉得君千问一定是在笑话他的。
　　之后两人为了保留体力，没有在说话，只是安静的靠在一起，闭上眼睛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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